吃罢了饭后,收掇收掇。
宋二郎舍不得剩下的汤底——里面油汪汪的,并且烫了菜来,确实非常好吃,于是他就把汤底陈放到碗柜里了——汤底里的剩菜,是在桌上的时候,就已经搂出来吃光了的。
苏兰觉得时机已到。
生意不错的那家小店,苏兰品过,那锅底是新做的,油、花椒、海椒等也是新的。
但,这火锅、串串香,那都是越老越香,跟那卤汤一样,到最后哪怕是一块木头,用那百年老卤汤底,也能卤出绝绝的美味儿来。
苏兰端了碗柜里的汤底出来,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宋二郎,“二郎,你怎么把汤底就这么放着了?”
宋二郎不知她的打算,还以为她是嫌弃已经吃过一回的汤底,还不扔掉。
他脸上微热,“我见这么多油沫,舍不得……”
“我不是说这个啊。”苏兰一脸无辜,把汤底小锅放在灶上,说道:
“这天气虽然不大了,可是这么放着,久了也要变味的。在我们那儿,越是老的锅子,汤越好吃。更有那经营了好几代的老锅子店,每日人流不息,有的大户人家嫌店里闹腾,还用千金求汤底,自个带回家去吃呢。”
千金一得,老汤难求。
红汤才下了炉火,里面还是温热的,油并没有凝固。苏兰一边拿了勺子搂起里面的花椒、生姜、八角等物,一边接着道:
“要保好这汤底,只需把这锅子里的调料全搂了起了,把锅子重新烧的滚烫了,安放好便可。要吃锅子的时候,就另找锅下油、下酱料,再把这锅老汤倒进去,这样一来,新做的锅子味道又更胜一筹了。若是老汤时间久了,只烧滚了,香味就能飘出三条街呢,香得路人直流口水。”
宋二郎听得惊奇,卤汤他是知道越久越好,但他还没听说过锅子可以这般。
苏兰说着叹了一口气,“这冬日天冷,倒还好,只是夏天的时候,天气火热,没得冰块,这汤底就要发酸发臭了。”
宋二郎已经坐到灶前烧火了,听到冰,他也惊叹起来,“那夏日的冰却是难得,前年我接过一个活,就是去镇上任府的冰窖砸冰块。大热天的,外面艳阳高照,我一进去,竟然冷得直打颤。那冰看着也骇人,一块一块有的竟比我的手臂还要厚。”
“是呢。一般人家夏天能看见冰一眼,都是稀罕事了,更别说用冰每天来镇汤底了。所以我老家那地,只几家老牌、势力雄厚的方能一年一年把老汤底,一代一代传承下来。”
宋二郎几把大火就把清汤、红汤的汤底烧开了。苏兰示意他停火。
“说起来,二郎,咱们这边的吃食,怎么和我们那边不一样。”苏兰摸了摸后脑勺,“逃难的时候,一路颠沛流离,父母去了,弟弟也病了。”
苏兰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其实好些事儿,我也有些想不起来了。尤其是关于以前老家的事儿,只记得家里有几间茅草房,几块不出粮食的盐地,具体在什么地儿,都不记得了了……”
所以以后问我,这些不同于你们的吃食、风俗或其他,是来自哪里的路数,那我是回答不起了的。
苏兰暗暗为以后找了借口。脸上却一脸愁苦。
宋二郎有些紧张的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一边摸苏兰额头,一边又焦急地说道:“难道是有哪里不舒服?不如找个大夫瞧瞧。”
“哪里用得着花哪些冤枉钱瞧大夫。”苏兰嗔道。
她又伤神的扶着额头:“可能是一连串的打击,伤心过度,就忘了。那些个伤心事啊……”
见自家媳妇难过,宋二郎连忙安慰道:“既然是伤心事,忘了就忘了,只要身体没问题就行。”
“我身体一向很好的。不说那些伤心话了。”苏兰捶了他一击。
她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我现在感觉身体从来没那么好过,精气神样样都高昂着呢。”
“我也是这样呢。”宋二郎看着苏兰,说道:“自打咱们成了婚,我就觉得我身体越来越好,现在力气也比生病前要大了许多。还有三弟,现在一顿都能吃一碗饭了。看来娘和舅母算咱们八字大吉,真是见效了。”
宋二郎高兴的笑了起来。苏兰怕他越说越远,就把话题拉了回来。
苏兰揪着手指头,有些不安的说:“二郎,我觉得我以前的吃食,好像跟咱们这边不一样,你觉得我做的饭怎么样?今天的热锅子又怎么样?”
“当然好了。”宋二郎自豪的昂着头,他拉着苏兰手,“我媳妇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上回你做那个酸黄瓜,你不晓得,我干活的时候,听人讲起,说是这酸黄瓜都成了他们家每顿的小菜了。还有那泡椒做的猪肝、酱烧的肥肠、还有今天的热锅子,这么几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三弟吃饭吃得这么欢的……”
宋二郎感慨完毕,又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苏兰,“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咱们家境不好,偶尔你还要受嫂子的气……”
“两口子,说这些个做什么。”
都说人至贱则无敌。
表面上,苏兰做不出泼妇骂街的样子,自然要受宋李氏的口舌之气。
但真正得实惠的却是苏兰。外面是她做为一个女人价值千金的好名声,里面是宋二郎看到她的辛苦、她的付出。感谢她、善待她、相信她……
宋二郎将苏兰搂在怀里。他知苏兰受的苦,可面对的却是大哥的妻子、还有一直待他和三弟极好的母亲……他心疼媳妇,但却做不了什么。
——而这除了是看在大哥、母亲的面上,更有他为苏兰说话,顶撞嫂子、母亲,那才是真正的害她。
宋二郎算不得聪明,但他绝对不傻。该做的、该说的,他心里也有一杆称。
苏兰伏在宋二郎厚实的胸口上,她感受对方传递过来的、激烈的心跳声,与那紧紧抱着她的结实有力的双臂。
宽厚、温暖、安心……
种麦事件,已经过去了十余天了,但苏兰与宋李氏,并没有在宋杨氏的主持下,妯娌两个握手言和。
反而是宋李氏认为宋杨氏偏了苏兰的心,新仇旧恨,越发讨厌婆婆宋杨氏,对苏兰也是没事找事讥讽几句。
宋李氏吃了亏,也长了心眼。
以前对没进宋家门的苏兰,那是连宋大郎也没背,后来宋大郎说了她,她就背着宋大郎了——而因为当时宋二郎命在旦夕,宋三郎一天醒的时候也不多,所以他们兄弟是不知道的。
后来苏兰进了宋家门,成了宋家媳妇,跟宋李氏平起平坐。李氏就坐不住了,没少在外面说苏兰的坏话;在家,也只说些酸言酸语。
现在,她就变得小心了些,只有在和苏兰两个人的时候,才挖苦苏兰——外面到是有李氏传苏兰坏话的人证,可是宋二郎一个大男人,才好病,病好了又是一通的忙活——所以宋二郎也只知道宋李氏,偶尔说些拐弯抹脚的酸话。
而宋李氏一像是这个样子,嘴里酸话,从没少过。但宋二郎、宋三郎病的时候,饭菜上也没短过他们。除了嘴巴坏点,也没做什么坏事。
又加之,自己亲弟弟的病掏空了全家,宋二郎也只能叫苏兰忍了。
但又种麦的事,确是宋李氏无理取闹,又是骂苏兰,又是到宋杨氏告状——因为这个,宋二郎对宋李氏不满了。
但又因为上述种种原因,他除了拿自己所拥有的对苏兰好,其他也没法子。
苏兰感受到宋二郎的心意。如若换成是她,面对拖累过、没有舍弃过她的家人,和自己丈夫,她恐怕也要偏向前者。
毕竟前者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一日一日的感情累积起来的。
但是,若是真感情,苏兰便不伤和气的,想办法一家人和和乐乐过日子。
可那些都是虚情假意呢?!
宋李氏——苏兰是不大想理她的。她伤不了她的筋,动不了她的骨。反倒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的宋杨氏,让苏兰忌惮的多。
宋杨氏就如同那深入我军中心内部的敌军BOSS一样。她在我军劳苦功高、久居上位,是人人称赞的公正无私之人。
要揭露宋杨氏,那还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而苏兰也不想费功夫斗宋杨氏——毕竟她们已经分家了。等以后搬了房子出去住,那是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能顺手把你揭破,自然好。如果各走各的路,我还伤你一千,我自伤八百,那到是没有必要了。
苏兰不需要宋二郎为她说话,倘若她一个无娘家依仗,甚至是因为宋家的恩德,才能和弟弟活到今天的女人,宋二郎因为她,和宋李氏、杨氏顶嘴(不是顶嘴,哪怕一句话,都会被李氏传成顶嘴)……
到时候,她苏兰就是一个不知感恩的狐狸精、祸害了。
“看到没,二郎媳妇比宋李氏还要厉害,宋李氏不就说点子糊话,而新来的却是真正的好手段,一下子就让宋二郎和宋杨氏、宋大郎闹翻了……”
——倘若有了这一席话,传开了去。苏兰也不好混了。
——倘若这话传个十几年,苏兰儿子、女儿长大了,男的不好娶妻,女的不好嫁人……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在古代,女人的名声,可是同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毕竟盲婚哑嫁是国情,说亲的时候,唯一能了解人品的,就是周围人的一句话。
苏兰可以想像,宋李氏不若视钱如命,不若是她用了不太聪明的方法,以至于现在在外面落得一个恶名,她是怎么也想有一个如宋杨氏一样的好名声,叫人人都夸她贤惠孝顺……
苏兰不怕宋二郎重感情,重感情好,重感情才能让她在这个女人是绝对弱势的社会,在这个家里占据重要的位置。
而若宋杨氏以后真要不顾分家的事实,依着宋二郎、宋三郎对她的敬爱,把手伸到她苏兰的家里来。她也不怕她。
苏兰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宋杨氏不来惹她,她也不会主动攻击她。可是她也不会陷自己于宋杨氏动手,她只能被动挨打的境地。
还是那一句话:有机会就剥宋杨氏的皮,现在赚钱盖房是第一要务。
作者有话要说:4月29号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