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天,严真真几乎是在彷徨中度过的。尽管知道龙渊的出现不会那么早,可她仍然期待他能找以借口,提前来会。
事实上,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她有些挫败地看着西天的落日,晚霞漫天,绚烂夺目。可是她的情绪,却越来越低落。
恨恨的,捏碎了一个茉莉花球。严真真几乎有点仇视地瞪着那条花木扶疏的小径。非得到了点儿才能来么?她可从来不知道,龙渊竟是这样听话的。
“王妃怎么在这儿吹风?”碧柳的这一觉睡得并不熟,中间还醒来一次,又被严真真逼着去睡了。再醒来的时候,眼见得已是落日时分,急忙草草地把自己收拾了一通,赶紧进来服侍,却见严真真倚窗而坐。晚风拂过她的面颊,吹落两缕发丝。衣飘袂举,竟有种飘逸出尘的气质。
“屋子里气闷不过,吹吹风心头也清爽些。”严真真烦闷地抬手闭上窗,“怎么这时候就醒了?你一宿没睡,多睡会子。”
碧柳失笑:“奴婢都睡了快一天啦,这时候再不起身,瞧在人家眼里,指不定怎么个编排呢!”
严真真笑道:“任他怎么编排,总编排不到我这儿,你又怕什么?”
“做奴为婢的,总要紧守着自己的本份。王妃待奴婢好,便更应知道分寸,免得让人以为奴婢恃宠生娇,反倒低瞧了王妃。”
“别人的看法,与我无尤。”严真真不以为然,“人啊,该为自己活一生,而不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碧柳正要要再说,门口却传来侍女的声音:“公子已在花厅置酒。特邀王妃与宴。”
严真真只想待候龙渊,便是龙肝凤胆,这会儿也没这闲心去尝。闻言便有些不耐烦。轻蹙着眉尖,便婉转拒绝:“这会子身上懒怠,不拘什么。装了食盒送来便是。”
“公子特特儿地猎了小鹿,又采蕨菜杞芽……”
听起来。这主人做的,倒是够诚心。
碧柳犹豫道:“王妃,咱们毕竟还在人家屋檐底下,这样的拿乔,怕是不妥当罢?”
严真真拢了拢发髻:“那便去罢,早去早回。”
“奴婢替王妃梳妆。”
“不用了,还真当是去赴宴呢!人家不过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咱们的身份,是被绑来的人质。”严真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自度龙渊不入夜,是不会来的,便打算速战速决,免得再费唇皮。
“可王妃的身份……”
“在他们这些连王法都视若等闲之辈者的眼中,还管你王妃不王妃的呢!便是天王老子,也是一样。”严真真咕哝着,也不待碧柳再说,便先自掀了帘子。
“哎。王妃!”碧柳急得直叫,胡乱把手里的珠花塞进匣子,急忙跟着去了。
花厅里,果然排了一桌翅席。
“陈二公子出行。竟随身带着好几位厨子?”严真真讶问。
“不多,只带了两个。只是客居之地,到底配料不齐,只勉强整治这么一桌,尚请王妃海涵。”
严真真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肴,喟然叹息:“君不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么?我瞧着这一桌席面,若是给贫苦人家,足可过得一生。”
陈思雨却眉心微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妃此句说得好。只是王妃幼生官宦人家,又嫁得临川王为正妃,几时见过这等景象?”
严真真这才想起,自己穿来的这个时代既然未经唐朝,自然不会有杜甫的三吏三别。这句著名的诗句,也就只能又强加在自己的名头上了。
“虽没见过,也听说过。”含糊地应了一声,严真真不想耽搁时间,“既然没有旁的客人,我们不如早吃早散。”
“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大对味儿呢?长夜漫漫,山居无趣,陈二正要与王妃秉烛夜谈……”
“别!”严真真急忙摆手。
开玩笑,如今她头等重要的事,是与龙渊的“约会”。虽然她一早使出去的眼色,人家未必看得懂,她仍是一厢情愿地相信,龙渊一入夜便会来找她。
再次回想起龙渊的神色,心里的不安却更浓了。那眼波,分明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掀起。她对于他,难道仅仅是个陌生的存在吗?
再看西窗边梨蓊如雪,桃花却似染上了鲜血似的殷红一片。血色残阳,渐渐沁开。严真真盯着看得久了,竟觉得有些眩晕。
“王妃请入座。”陈思雨含笑揖客。
“谢谢。”严真真回过神来,抱歉地付诸一笑。
“王妃似乎很喜欢夕阳?”陈思雨试探着问,“我还以为像王妃这样的年纪和经历,应该会喜欢朝阳更多些。”
严真真点头笑道:“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都是同一轮太阳,喜欢哪一个时间段,有什么区别?”
“不,年轻的喜欢朝阳,年老的则喜欢夕阳,这与心境有关。粗看起来,王妃似乎乐观知命,细处下来,才发现王妃其实多愁善感。”
“是么?”严真真暗想,以自己两世人生加起来的岁数,早过了喜欢朝阳的年纪。
“自然是的,难道临川王并不这么认为么?”陈思雨笑吟吟地斜睨了她一眼,“王妃既吩咐要多用野味,今儿的主菜可都是山里的。尤其是今儿运气不错,还打着了一头小鹿。”
“这么可爱的动物,你们也吃……”严真真伸出的筷子,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转,又收了回来。
梅花鹿这种动物,是她在动物园最喜欢看的动物之一。想像着它们矫健的身姿,再看着盘中的肉块,顿时没有了胃口。
“人家养了鸡鸭鱼牛,不一样是为了用来吃的么?难不成王妃专吃蔬菜的不成?”
严真真悻悻:“那怎么一样?养来分明就是为了吃的……”
“这鹿……也是为了给王妃吃的。”陈思雨看了她一眼,忽然感慨地长长叹息,“看来,这盘鹿肉,只能祭进我的五脏庙了。”
说罢,便挟了一块。厨子的手艺不错,至少那卖相,就令人垂涎。
看着陈思雨吃得不亦乐乎,严真真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以后,终于毅然决定,飞快地下手。再不下手,恐怕只能舔盘子了。
她并没有看到,陈思雨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
严真真吃着嘴里的,还看着碗里。却并没有发现,陈思雨的筷子,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朝着鹿肉招呼。
“王妃若是爱吃,不如多留几日。这山里,还有一种火狐,不仅皮质好,味道也不错。”
“火狐……”严真真差点被呛了一口,“不是吧?你这个怎么跟外表不一样,一开口便是想着把人家给吃了。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艺术家,见着了漂亮的东西,便想要用画笔画下来。”
“现在我最想画的,便是王妃。”
“不必了,我也不是什么绝世佳人,不必留下画像。唔,鹿肉不错,厨子的手艺不错,不会还是昨儿的那一个罢?”严真真吃得肚儿滚圆,才旁敲侧击。
“阿呆已回扬州,兴许如今已在路上。不如王妃在这里宽坐,待阿呆来时,再用两笼包子。”
“我又不是大胃王!”严真真白他一眼,忽又改口,“不过到得半夜,又能吃下一笼,倒不在话下。”
“放心,既应了王妃,自然会让阿呆赶过来。”
阿呆……
严真真对这个名字,彻底地无语。龙渊难道真有这么呆么?如果到现代去测一测智商,严真真觉得至少在中等以上。试问一个呆呆傻傻的人,能当得成顶尖儿的杀手么?严真真一贯认为,但凡在各行各业拔得头筹的人,智商不会差到哪里。至少,比那个鼓吹着自己在鸟类里智商能排到前三的小黄鸟,聪明多了。
“他很呆么?”严真真渴望了解龙渊更多一些,尤其是在别人眼里的龙渊。因为有着同一个话题,她觉得自己和陈思雨的关系,又拉近了少许。
“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还不算呆么?反正我们叫他阿呆,他也就应了。”
“不记得自己是谁?”严真真的心又沉了沉。听起来,怎么像是失去了记忆的症状?只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如果……他的眼里不会再有自己,那可怎么办?严真真不觉有些心慌,连满桌的佳肴美酒,也味同嚼蜡。
“是啊,不知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知自己籍贯在哪里。若非有两膀子力气,我们陈家也未必肯收留。”
“不收留?”严真真的态度明显不大好。
陈思雨苦笑:“王妃心善,可陈家并非开慈善堂的。如今的生意越发难做,我们哪里还有余力去求助那些陌生人?”
严真真瞪着眼前的菜:“只这一顿,便可资助几户人家安全过冬了。”
其实,她并不是圣母。对于陈思雨的观点,打心眼儿里赞成。之所以要找他的不自在,纯粹是因为听说龙渊有失去记忆的症状,而心慌慌地找个由头发泄一番罢了。而把自己绑架过来,又正好坐在自己对面的陈思雨,自然便是那个不二的人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