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说得爽快,心下却是只有三分把握。
青衣男子的身形很快,出手更快。
如果不是即将挨打的是自己,无忧指不定会在一旁为这衣诀翩翩的身法叫一声好。
面对这迅猛的攻势,无忧的应对策略只有一个字
——躲。
若说无忧学得最快的是什么,那便是这逃命的功夫。
曾在藏里,她拣拣挑挑,硬是选了一个早已没落的小门派的步法
——绰影步。
此步法不仅动如疾风,更会生出许多叠影,让对方根本无法分辨人在何处。
绰影步学起来很简单,用起来也简单。
但它充其量也不过只能算是江湖上的二流武功,唬唬外行容易,若是遇到了如这青衣男子一般的绝世高手,那么只能送三个字
——纯找死。
堪堪躲过五招后,无忧便被一掌击倒在地,气血翻腾。
她苦笑一声,知是这青衣男子已是放了水,对比一下刚才同样是被击上一掌的上官礼的凄惨状况便知。
“无忧!”
宫女们想要过来搀扶她,但宛心刚碰到无忧的衣袖时,便被她一甩拂开。
“不要过来!”
这一声,说的极重,也极严肃。
宫女们皆是一惊。
在移花宫中,何时看到过无忧这样凝重的神态,又何时听过无忧说过这样沉重的话语。
虽被尊称为宫主,但无忧不同于问琴的高傲,她向来平易近人,从来没有给宫女们摆过脸色,也从来没有大声地斥责过任何一个人。
众人见她如此,知她此次是极其认真的,便不敢再过来扶了。
无忧单手撑地,摇晃了一下,才站直。
一身湖水蓝的衣衫已是沾满了尘土,很是狼狈。
但她的眼眸却是清亮的,如同冰川之上的阳光,融不了冰,却依旧闪耀。
一时之间,竟让人移不开眼。
“前辈,还有九招,请赐教。”
无忧抽出了挂在腰间,一直被她当作饰物的长剑,此刻正直直地指向对方。
她觉得自己应是疯了,否则怎会如此地不识好歹,人家已经放水让她过了六招,若是她还有些自知之明,就应该知难而退。
但现在她不仅没有退,还让对方继续。
青衣男子挑眉,他想,自己应是没有理解错误,这个少女,是在向他挑衅。
有趣。
他入江湖这么多年,主动找死的人不多。
而像她这般的,更是绝无仅有了。
如果是一般人,不外乎三种情况,一是对方对自己的剑法极为有信心,二是准备了偷袭之招,三便是愚勇了。
但是这少女却不是这三种的任何一种,此刻,他竟猜不着她的心思。
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少女出招。
就在众人以为无忧有什么绝招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无忧并没有攻击青衣男子,她只是在原地,没错,就是在原地,以极快的速度用剑做出几个横劈竖砍的基本剑法招式。
除了快,并无其他特色可言。
这时候,青衣男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冷笑一声,道,“你倒是狡猾!”
便以比无忧快数倍的动作跃向她,衣袖轻拂,便将她手中的剑打落。
无忧弃剑改拳,意料之中,被他躲过,最后被一掌打倒在地。
这一次却没有像上一次那么幸运了,左肩剧痛,直接一口鲜血从口吐出。
“咳、咳。”
无忧咳嗽了两声,一只手捂着左肩,一只手抬起袖子将嘴角的血迹拭去。
那一掌真的很厉害,至少对无忧而言,是如此。
此刻,她的肩很痛,十分痛,但她却笑了,笑得甚至比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还要灿烂几分。
“前辈出了八招,我出了七招,已是十五招了。”
青衣男子的确是出了八招,但是无忧最后的两下反击,却只有两招,那么还有五招呢?
剩下的五招便是刚才无忧站在原地时,演练的三招横劈,两招竖砍。
这样的算法算是耍无赖吗?
无忧可不这样认为,他们一开始便只是说她能够在青衣男子手下过十五招即可,却没有说如何来数十五招,那么她便以两人共同出招的总数来计算,也不算错,不是吗?
无忧一开始便没有想要以卵击石。绰影步也不过只是迷惑之法而已,让对方以为她是想要凭借自身的武力接他那十五招。她赌对方不会一上来就下狠手,这人应是极其自负的,一定会等到看出绰影步的破绽才会下手,事实也确是如此,她赌赢了。而之后的挑衅便是让对方以为她真的有什么绝招,趁机浑水摸鱼罢了。原本以为剩下的九招可以这么混过去,却没有料到这青衣男子竟是这般聪明,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看穿了她的计谋。
不服也不行,这一掌,她受的不冤,绝对不冤。
而她知道,即使是她这般耍诈,他也会遵守承诺。
没有缘由地,她就是这样相信。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青衣男子的手心里飞出两枚石子,打在问琴的背后。
被封住的穴道解开了,烟染扶住问琴站了起来。
无忧看着这原本应是令人高兴的一幕,皱起了眉。
在她的记忆中,有一个人,会一门名为弹指神通的功夫,手法极为精妙,出手也极为精准,而那个人也喜欢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有时带着如同死人一般的面具,再联系着前一天在云霄楼听到的“邪怪大侠”,她几乎有九分把握,这个人就是东邪黄药师了。
无忧入移花宫后,光是想着寻找出移花宫的办法,她翻阅了宫中许多史书,除此之外也只有几本名不见经传的二流武功秘籍,对移花宫外的唯一了解便是知晓此间是南宋年间。
其他的,江湖有哪些主要门派,又有哪些厉害的绝世高手,对不起,她一概不知。
想到刚才她竟是可能在鼎鼎大名的东邪眼皮底下耍了花招,不由地感到一阵后怕。而现在,她还四肢完好,性命尚存,幸运两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境况了。
在宛心的搀扶下,无忧缓缓地站了起来,适才肩上挨的一下让她每动一步,便是一阵冷汗。
“多谢黄前辈手下留情。”
是的,手下留情,真要与她计较的话,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那青衣男子低头瞥了一眼无忧,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认识我。”
极为肯定的语气。
这下无忧已经肯定这青衣男子便是黄药师了,尚吃不准他是否已经成为五绝,为了以防万一,她便道,
“东海桃花岛黄岛主的弹指神通为天下一绝,今日一见,当真如此。”
这句话说的是有些谄媚的,但大多还是真心真意的。
“你倒是还有几分见识,我方才答应你若能在我手下过十五招,我便帮你师姐解穴,也不会杀上官礼,我黄药师说过的话,从来不会反悔。但是,他日若是让我再遇上你——”
他没有说完,冷笑了一下,便将左手拍上了身边的一棵松树,那棵松树很是粗壮,一个人张开双臂怕是也不能够将之环住,而正是这样粗壮的松树,在黄药师的轻轻一掌下,应声而倒,切口处,十分光滑。
黄药师是出了名的言出必行,也是出了名的小气。
之后,便只见青杉掠过,他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无忧一下子坐倒在地,连宛心都没有扶住。
“无忧,你没事吧?”
宛心担忧地问道,试图再将无忧扶起。
无忧摆摆手,
“无事,腿软罢了。”
天知道,她刚才怎会有如此的胆量,在老虎嘴中拔牙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太考验心脏强度了。
她胆小,心脏弱,伤不起啊伤不起。
今日,她为了问琴解穴一事,以诡道蒙骗了黄药师,他方才留下的那一手,便是警告,若是他日再遇上他,她的下场,就会如同那青松一般。
想想也是,黄药师既然号称东邪,却被一个无名少女摆了一道,这口气,怎么会轻易咽下。
黄药师,果然是小气之人。
她想,她最好从今天开始祈祷再也不要遇上黄药师。
让一个宫女杀了上官礼带上绣影剑后,无忧一行人迅速离去,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憩,她的伤势是不适合再赶路了,而问琴也需要时间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