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无忧。”
“宛心?!”
看着眼前挽着妇人发髻的蓝山少妇,无忧有些不可置信,她没有想到自己和宛心竟还有再次相见的一天,而宛心的打扮也告诉了她一个十分明显的事实
——她嫁人了。
“能够再见到无忧,真是太好了。”宛心笑着地,一如从前一般单纯,即使已嫁作人妇,但天性中的纯良依然保留着,“你嫁人了。”好奇打量站在无忧身边的青衫男子。
人来人往的大街显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在无忧的提议下,三人就近择了一处茶楼休憩。黄药师自觉地坐到了离两人有些距离的地方,因为两个女子的神情很明显地表露出一个意思——她们要叙旧并且不需要旁听者。
“师傅,不、我是说明月宫主还好吗?”
“宫主很好。”
……
“你现在,这是?”
“我离开了移花宫。”
“可是宫规——”
“我不怕。”宛心的神情很温柔,清澈的瞳孔里没有透出一丝一毫对死亡的恐惧。
——但凡入移花宫者,皆将终生付于此地,断情绝爱,若有擅自离宫者或与他人私通者,杀无赦。
无忧想起了那条可怕的宫规,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宛心的手,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死亡的阴霾。
“只要能和阿榛在一起,即使只有一天,我也不后悔。”
宛心的语气是那样地坚定,让无忧的心为之颤抖。原来不解世事的少女,如今却为了爱情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她说不清。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最好选择,只有自己心里的最好选择。只要当事人觉得幸福,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评论?
无忧不知道宛心口中的“阿榛”是谁,但是她却知道,因为“阿榛”而选择叛逃出宫的宛心是幸福,因为她在提起这个人时的表情是那么的满足——她爱他,很爱。
“宫里的人来找你了吗?”以她在移花宫的藏楼中看到的大事记,宫女叛逃出宫,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一定会被找到。
“嗯,上个月,问琴宫主看到了我,但却没有说出来。”
无忧想着,她的那个师姐真的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但转念,又为宛心感到担心,下一次,也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你以后——”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宛心却明白,“我对不起移花宫,总会受到惩罚的,但是在这之前,我只想开开心心地和阿榛在一起。”
即使每一天都可能会面临死亡,也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就是宛心的觉悟。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离开移花宫,但是现在我却真实地感受到了那样的心情,想要幸福,想要去爱别人,想要被别人所爱,那样真实的心情。”宛心反握住无忧的手,脸上带着笑容,幸福而喜悦的笑容。
……
“无忧,我要走了,阿榛还在等我,祝你幸福,希望我们还能够再见面。”
宛心走了,无忧透过打开的窗户,注视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海中。
“还能够再见的吧。”她小声地呢喃着,不知是祈祷,还是在说服自己。
眼睛涩涩的,酸酸的,当无忧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泪水早已打湿了两颊。
我这是怎么了?胡乱地用手抹去眼泪,无忧对这样的流泪行为感到不可思议,总觉得,最近无法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对冯蘅的莫名嫉妒,还是现在与宛心分别时的忧伤。
坐在不远处的黄药师,在宛心离开后,便走至了她身旁,轻轻地抬起无忧的下颔,看着她脸颊上留下的泪痕,黄药师的眉心微皱,一丝不悦划过眼眸,“你哭了。”
“我没事,只是情绪有些激动罢了。”无忧微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在他的面前不需要伪装。
黄药师拉过无忧的手腕,将她拥进怀中,“桃花岛可保她一世平安。”练武之人,耳聪目明,纵然不是有意偷听,但是黄药师仍然清晰明了地听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她不会愿意的。”无忧摇了摇头。为了那个“阿榛”连生命都不在乎的宛心,怎么会愿意同他分离。桃花岛虽好,却比上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无忧靠在了黄药师的胸前,对他比以往要快上许多的心跳声表示不解,“你怎么了?”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黄药师也会如此地——
激动?!
因为没有正面对着黄药师,所以无忧不会知道,他不仅是心跳的快,表情早就打破了一贯的沉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喜悦,兴奋的极致快乐的表情。
敛去眸中的狂喜,黄药师淡然地回道,“我也只是激动而已。”
“诶?”无忧震惊地看向黄药师,俊美无俦的脸一如既往,可她的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像是见到了怪物一般。她方才也只是揣测而已,却没料到黄药师会不加掩饰地承认。承认也就罢了,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真的和激动挂不上一点关系。连心跳也恢复了平静,仿若之前的心跳加快只是自己的幻觉。
“你因什么而激动?”她是因为久别重逢,那么他呢?能够让东邪激动的事,天下也没有几桩吧?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黄药师没有正面回答无忧,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极为玄妙的话。
很快是有多快,一瞬间,一天,还是十天?
对无忧而言,很快是指七天。
当她面对着餐桌上的一道东坡肉干呕不止时,她的确是知道了黄药师因为什么而激动。
难怪从那一天起,他们的行程慢了不止一倍。
“怀孕”这两个字就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打在她的头上,让她震惊地缓不过神来。
待到菜凉了,无忧终于缓神之际,第一个反应却是——不可能。
为了避免怀孕这样的状况,她早就问梅超风要了避孕药。
但若是不可能,那么现在的状况又如何解释?
或许,只是胃有些不舒服?在严酷的事实面前,逃避是人之常情。
总之,在事件还没有完全明了之前,她不能自己吓自己。
抬起头,无忧看向早已停筷,神色悠然的黄药师,颤巍巍地开口道,“药师,我——”
她没有说完,但她相信黄药师一定能够理解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黄药师勾起了嘴角,笑容中是不加掩饰的喜悦之意,“无忧,你要做娘了。”
轰隆——轰隆——
电闪雷鸣再次在无忧的耳边响起。
“怎么可能?!”在得知了自己确实是怀孕之后,无忧强行压下的震惊再一次爆发出来,甚至比之前更甚一筹。
“怎么不可能。”黄药师嘴角的笑容敛去,神色变得冷凝,复又带着些许的轻佻,“夫人莫不是再怀疑为夫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无忧慌忙表态,虽然不明白话题是怎么向这个方向转变的,但是这时候要是不快速否认的话,怎么想,以后都会很悲惨。这个男人,可是有名的小气呐。
“那你是什么意思?”黄药师的眼神直直地对上无忧,其中隐隐的压迫感有些摄人。
“没、没什么意思,只是惊讶,太突然了。”无忧不敢说,也知道自己不能说。不仅仅是因为黄药师的怒火,更多的,是她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让他伤心,干涩的喉咙慢慢地吐出一句,“你很高兴吗?”
“当然。”黄药师是再怎样无所不能,他都是一个男人,对于自己的子嗣,也会有憧憬,“他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无忧不由自主地为这五个字而轻颤。
是的,这是我们的孩子。
原本涩然的心,突然涌入了一种混合着欣喜与甜蜜的感觉。
只是这仍不能冲淡浓重的涩然之意。
即使是我们的孩子,我也无法确定,他来的,是不是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