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竹顿时失笑:“谁要赶你走,我怎么不知道?”
秋纹磕头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然后抬起一张哭的无比凄惨的脸,呐呐道:“您没有要把奴婢嫁出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嫁出去了,哪个告诉你的?”似笑非笑的看了宝珠一眼,宝珠微微垂着头,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却半点异色都没露出来。
雨竹心里想的其实是:春纤嫁人倒是可行,年轻窈窕,美貌如花,只要将那些飞上枝头的念头收起来,好好过日子,不愁展开不了一种新生活——那邵英管事在大丫鬟们眼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夫婿人选——人不仅能干老实而且仪表堂堂,爹又是外院的一等管事,在仆役中也算是有本事的富二代……可是秋纹菇凉你不成啊,从小照顾程巽勋的大丫鬟,这会儿都快三十了,搁外头那孩子都好几个了,还担心个什么劲呢……
将人好生的安抚下来,又着人从库房里取了上好的外伤药留给她,便转头走人。
等回到主屋,华箬终于忍不住了,急急开口:“太太,这摆明了就是想在二爷面前装可怜呢,亏得圣旨来的及时,不然以秋纹姑娘和二爷的情分,二爷心里多少总有些不痛快的。”
雨竹微微一笑:“是呀,看来老天爷都在帮我呢。”
华箬见雨竹不在乎,更急了:“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觉得您对她们太好了,通房都不是好东西,您还纵着她们,看她们现在都敢装死吓人了。”
“不,要是真的让秋纹嫁人的话,她是真的会死的。”雨竹收敛了笑容,淡淡道:“你注意到她房里的东西了没,从椅褡上的花纹到床顶香囊里的香料。还有满屋子的风格摆设,大半都是二爷喜欢或习惯的……嗯,也许是全部,只是我还不知道罢了……她是把一颗心都放进去了……是真的哭、真的怕,而宝珠……哼。”雨竹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哭的那般好看,原因有两个,一是她根本就不担心也不伤心会被嫁出去。二就是她知道二爷当时在我屋里,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要过去查看,自然不肯露出丑态……哼,什么叫梨花带雨。那都是哭给男人看的罢了,真的伤心到了极处,谁还能顾着眼泪流的好不好看,鼻头红了没,脸可有肿了?”
雨竹知道眼泪是女人的一大利器,也没少从遇到的白花处吸取经验,再加上一些眨眼和吸气技巧,可以很轻易做到极具美感,让人怜惜不已的两行清泪。泪盈于睫之类的效果。唯有崔氏流产的那一次可是真的让她伤心懊悔到了极点,嚎啕大哭之下,第二日早上起来脸就没法看……
华箬见自家主子脑筋清楚,胸有成竹,也放了心。点了点头,从暖笼里摸出茶壶,不顾雨竹瞬间苦下来的脸色。泻了一杯放在她面前——这是她最近新养成的习惯。
早园在一边伺候花草,闻言不由的疑问:“那岂不是要留下秋纹了。”二爷要将春纤发嫁,她们不知道有多高兴,还以为三个都能被打发了呢,就连一向阴沉着脸的解妈妈都喜笑颜开,直道太太有福气。
雨竹刚要伸手端那杯阮妈妈特制的补身茶,听到这话,顿时沉下来脸来:“这话怎好乱说。春纤到底是老太太送的人,这般打发出去还不知道她老人家心里怎么想,要是再听到这种话,恼了我那是肯定的……真的是日子太自在了,便忘了这上头还有老公爷和老太太么?”
早园知道雨竹是好心提醒,越发感到愧疚。不好意思的连连认错,不敢多言。
又郑重的敲打了一番,这才放下心继续做手上的活计,心里思量着皇上这会儿宣程巽勋进宫是有什么事情,正在这时,有小丫鬟来禀:“德园那边大奶奶来了。”
这个时候?
雨竹很是意外,忙让请了杜氏进来。
杜氏穿一件八答晕百蝶穿花春锦薄锻褙子,脸上薄薄擦了一层粉,头上也插了几根镶宝石的金簪,一副出门见客的标准样子,这模样倒是很少见,因为碍着瑞哥儿长牙,逮着什么都往嘴里送,杜氏在家里一般脸上都是干干净净,身上的饰品也拣着温润的玉器戴,标准的贤妻良母。
见雨竹起身迎她,忙上前一步携了她的手按她坐下,“怎样了,身子哪里不好?我刚从你婆婆那儿出来,听说你最近天天都在喝药,我在家里居然没听到半点消息,刘海最近回去了不少次都没提起过,看我回去让刘妈妈教训他。”
见到娘家人,雨竹心中高兴,忙打发华箬下去煮茶端点心,一边拉着杜氏坐在身边,笑着摆手:“嫂子你可别冤枉了他,是我别让他说的,我身子好着呢,阮妈妈帮着调理罢了。”知道杜氏是不懂崔氏是给了雨竹避孕的方子的,雨竹只不好意思的晃了晃杜氏的胳膊,一副你懂的,不就是女人的那点子事么?
杜氏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失笑,放下心来,她对这个讨人喜欢的姑奶奶还是很喜欢的,略叙了几句话,就转入正题。
“这番来主要是瞧瞧你,顺便有个事情……”自从杜氏被崔氏扶持着当家后,行事越来越稳重果决,很久没看到她露出这般的表情,雨竹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见丫鬟正好端了茶点上来,雨竹只得按捺住心头的忐忑,等将人都打发出去才开口道:“嫂子,你说吧……我挺得住。”骨子里雨竹还是个悲观主义者,现在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是不是崔氏或是林远之生啥重病了之类的。
杜氏再严肃也给那句“我挺得住”给破功了,连咳嗽了几声才平缓下来,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跟程家大爷有关的。”
“喔,嗯?”雨竹瞬间糊涂了,“什么意思。”她记得她嫁的是程家二爷啊。
杜氏端过茶杯捧在手里,斟酌了一下言语,对雨竹道:“这关系也忒复杂了些,这样说罢,二弟妹的娘家有个旁支子弟,做的是北边的皮毛生意。”怕雨竹不明白还细细解释:“就是从北边收购好皮子到京中来卖。”
见雨竹点头表示明白,杜氏这才继续说道:“他是最早去北边与蒙古人做买卖的京城人,好些年的交情了,也有了自己的一些独有的门道,前几天刚刚拉着三车货回来,东西还没卸下来就套了马车带着媳妇来德园了,说是听到风声——蒙古人今年抢粮怕是要提早,可他见平陵关附近的兵士不少都给派到山里去砍树,为应付下个月的抢粮做准备了。”
“抢粮?”雨竹眨了眨眼睛,猛然想起了程巽功不是换防去了么,虽说自己不大清楚他现在官居何职,但是凭着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这位置绝不会低到哪里去,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是做个总兵啥的,那不是要负全责么?会不会以身殉国什么的啊。
“老爷听了后,犹豫半响说这没有证据,单凭他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为信……最后还是让我来和你说说,瞧你是什么意思。”杜氏看向雨竹,这么多年下来,她看的比以前深多了,比如,要是程家大爷犯下贻误军机之类的大错甚至战死在平陵关,那么这国公的爵位可就毫无疑问落在程家二爷头上了……
雨竹考虑了片刻,然后问道:“二嫂子娘家旁支的那个商人为什么要去德园呢?随便找个衙门报下消息没准还能得一笔赏银呢。”
杜氏将有些凉了的茶杯放回到桌上,回道:“一是他只有消息,没有证据;还有就是有求于老爷,那人身家颇厚,不少这笔赏银,就是唯一一个胞弟在前些时候因为贩卖私盐被抓了,咱们家老爷作为刑部副主官,掌的就是减等处,汇核现审各案之遇赦减等诸事。”
听了杜氏的话,雨竹有些不敢相信,老爹是想帮着她将程巽勋推到国公的爵位上!
“要是你同意,那嫂子回去就和老爷说,使些手段让那人守住秘密,就当不知道……”杜氏压低了声音。
“不,不能这么做。”雨竹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这不妥,决计不成。”
她知道老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自己的,但是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了,先不说要是真做了会有怎样的风险,就是不留一丝漏洞的成功了,那又有什么好处?诰命再尊贵,银钱再充裕,能用到人身上的不过就那么多……而且国公爷是不可能没有妾、没有通房的吧……
“大嫂子,你回去和爹爹说,这事情绝不可为,首先,除非是死人,否则哪里有把握能让他保守秘密,要是闹出来,不知道要连累父亲多少;再有,我真的一点都不委屈,二爷对我很好,老公爷和老太太也和善,只要这样平平安安的就好。都说富贵险中求,要是早就富贵了那还冒什么险……”
杜氏有些惊讶的看着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恨不得回去亲自阻止老爷的雨竹,她还以为雨竹会同意的,毕竟是国公的爵位,又不用动多大的脑筋……不过她心中也松了口气,其实无论是公公、婆婆还是自己都明白风险,但是都愿意去冒。不过雨竹本人能想的这般透彻,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也很赞同这种想法,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富贵追求太多是要折福的。到这里,杜氏不由的又想起了嫁作五皇子侧妃的瑞玉,想了想,还是问道:“五皇子那案子也差不多了了,就是不知道王府女眷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