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狼藉,衲衣和女子的裙衫交缠在一起,凌乱不堪。
床上两个身影交叠着,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柔婉的细泣声交织在一起,在佛意盎然的厢房里显得极为诡异。
听到动静,顿了一下,帐子里传来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极为不耐烦:“滚远些,要是……要是女人不够,明日再弄便是……本王这儿正得趣呢,别坏了兴致。”
听到帐中人自称本王,进屋的几个人都呆怔了一下,里头的人是……王爷?
见外头没了动静,帐子里头更加肆意起来,竟念起了艳诗。
“……长篙横梗起,砸碎幽潭冰。”
不知做了什么,只听那女子闷哼,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唧唧复唧唧……行船至花心。”
女子细细的抽泣起来,“……啊……我不行了……啊……”春水般的女声如潺潺急流潮涌流溢。
“嗯,我不信……唔……”男人暗哑着嗓子,又是一阵发力。
领头的黑衣人有些郁闷,赶紧一个健步冲上去将床上的人弄昏,把手在身上蹭了蹭,嘟哝道:“真是晦气,居然跟个尼姑行房……再漂亮还是个尼姑啊。”
见手下在偷偷的笑,顿时骂道:“还愣着作甚,还有几个屋子里又动静呢,赶紧动手去。”
不到一个时辰,四处就收拾妥当,一行人无声无息的重又退了出去,只是比起来时多了数十个大麻袋。
出得普渡寺,转过两道巷子,一亮黑油平顶皂幔小车正静静等候,快手快脚的将扛着的人一个个堆叠在车上,然后上去两个人,马车便慢慢往京郊方向驶去。
断后的两人将院子里的痕迹悉数抹去,又听着声音辨识出巡夜的僧人。小心绕开了去……窜进了另外一处院子。
亥时末的时候,程巽勋就收到了消息。
揭开错金螭兽纹的香炉盖子,将手中的写满字的信纸填了进去,看着细细碎碎的纤弱火苗将薄薄一张纸舔舐殆尽,这才笑道:“父亲此次当真是有些谨慎过头了,不过是个光杆王爷,便是控制着什么混混恶霸,也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何苦还要在皇上面前担上风险。”
程巽功也是一脸笑意,手抵在头侧,半边刚硬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中,慵懒中隐隐透着丝野性,“这么多年你还没摸清楚父亲的心思不成,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守字罢了。”
“也没什么错处。稳妥些总是最好的,原先毕竟不知……至于皇上那边,也不是什么大纰漏,帮着遮掩一二就是。”
程巽勋笑着答应了,走到多宝阁前巡视两圈,从中挑出一个有些粗糙的木雕菩萨,眼里涌上柔和的光芒,拿在手上细细抚摩。
嘴里却随意说着:“添上个金丝楠木的匣子罢,使用禁物……足够让他动一番筋骨了。”
程巽功点了点头。“极好,过犹不及,皇上也肯定不会下重手……糊弄过去便罢了,瞧着倒像是出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顿了顿,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在紫檀雕云蝠卷足大书案上的一叠纸中翻找了两下,抽出了一张纸。
“你上次要寻的那个女子找着了,过几日便至京城。”
程巽勋也不接那张纸。拍了拍兄长的肩膀。默契一笑,尽在不言中。
静默了一会儿。程巽勋托起手上的木雕,“这个……大哥还留着。”
“那是自然,你第一个成品怎么着都要留着。”程巽功哈哈一笑,“往后留着给我侄子看。”
程巽勋跟着笑,带着点点傻气。那个木雕——被大哥接到身边照顾后,自己整日惊恐惶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大哥便手把手教他木雕。
小小的木块,触手敦实绵密,安心的躺在手心,刻刀划在上面尽是可靠笃定,刻一刀便是一刀,不能抹不能洗,永不改变!他迷恋那种感觉,他相信刻刀、相信木头,哪怕是被自己刻成坑坑洼洼的丑陋小球,也是可爱的,宝贝的,值得珍藏的。
繁复的技艺对一个成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年幼孩童来说实在是困难之极,他刻不出完整的木块,就找了木板练最简单的刀法,以刀为笔,以木为纸,日夜练习,便是手磨破了,肩膀肿了也不在乎,生生在三月后能在木料上刻画出最繁复圆润的图案……
想到那段近乎痴迷的日子,仍然犹如昨日般清晰,他将手中的木雕小心翼翼放回原处,这个还是大哥第一次被父亲安排着去北边,临行前的几日他熬夜刻出来的,闹着让大哥带在身边保平安……
“……大姐那边要怎么办?”犹豫了半响,还是问出了口。
程巽功收敛了笑意,淡淡道:“这件事你以后都别管了,反正保她衣食无忧,旁的也别想。”
皇上不准备动蒋家,正好便宜他行事……
回到青葙院已经很晚了,远远就看到正屋里橘黄色的灿然灯火。
不是让先睡的么,怎么还未熄灯?
银链倚在门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听得动静忙抹了抹嘴站好,福了福身才到净房准备热水和巾帕。
打起帘子进入内室,拔步床的内外烟罗紫绒布厚帘都束着,露出床上一抹纤细的人影。
雨竹上身的小袄还没脱,倚在朱红色弹墨金线绣合欢花的迎枕上,歪着头睡得喷香,两颊融融,如霞映澄塘;长长的羽睫也被黄色的烛光浸染上了一抹晕光,因为侧头的缘故,露出半截修颈,莹白晶莹,仿佛牙雕玉琢,难以言述的温润韵致。
程巽勋心里又是满足又是心疼,轻声令银链退下,转身去净房梳洗完毕出来。
轻轻给雨竹褪下小袄,又把里头一件古怪的小比甲解了扣子。
欺霜赛雪般的肌肤从松松垮垮的交领亵衣间怯怯显露,下面的大红肚兜则是浓郁到极致的艳丽瑰魅……如一朵香甜的荼穈花,在他的掌心悄然绽放,摇曳着只属于他一人的风情。
雨竹被他不甚细致的动作吵醒,睡眼惺忪地喊了声“程巽勋”。
“嗯!”
迷迷糊糊地滚了滚,扑进温暖的被子便再也不愿出来。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抚摸她,浑身麻酥酥、热乎乎的,不由的有些不耐,伸手拉下来,再紧紧抱住,又瞬间熟睡过去……
程巽勋有些僵硬的挣了挣,终究还是没忍心抽出右臂,迟疑了半响,伸出唯一尚自由的左手……
早上雨竹醒来的时候,被子里只有她一个了,睡眠充足之后仿佛暖烘烘的被窝也没了那般大的魅力。
伸了个懒腰就喊人进来服侍洗漱穿衣。
“二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先进来的是华箬,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喜意,熟练地帮着雨竹层层裹好。
“这大早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雨竹笑眯眯的打趣:“有什么好事儿啊,说来与我听听。”
华箬转身接过琴丝手上的热手巾给雨竹擦手,笑道:“早上见您睡得熟,二爷就没叫醒您,让奴婢与您说一声……”
说着,她微微一顿,脸上绽开一朵大大的笑花:“宁秋姑娘找着了,没几日便能到抵京城……直接给送来咱们这儿。”
“真的?”雨竹忍不住也笑开了颜,总算是盼到了!
又问可有旁的具体些的消息,华箬也只得了句话,旁的并不了解。
干瞪了会儿眼,阮妈妈又从外头进来,一见床上的光景就唠叨开了:“太太可不能这般胡闹……这还不足三个月呢,哪里好再留二爷在房里。”
“啊……哦……记着了。”雨竹嗯嗯啊啊的应着,想象着那一串串的字从左耳朵进,又排着队手拉手从右耳朵原样出来。
等阮妈妈心满意足的闭上嘴后,雨竹才站起来挑了件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穿上,配条散花白纹昙花雨丝锦裙,然后略略用了些点心,跑去给谢氏请安。
她身子调养的极好,唯一可怜的些的孕吐才冒了个头就给强硬的镇压了下去,看着气色很好,只比以前稍丰腴了一些。
身子允许她便日日给谢氏请安,一来规矩如此,二来也走动走动。偶尔的时候,谢氏还让她念些佛经,照顾的极为周到,不管是不是冲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雨竹都是欣然接受。
今日也像往常一样不需要立规矩,一去谢氏就让她坐下,又让杨妈妈端了香甜糯软的金丝红枣粥给她吃。
待她吃完,谢氏就带她去了季氏院子。
季氏还在月子里,由于生产时颇费了一番功夫,此时还未恢复多少,谢氏和雨竹进去的时候她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听得丫鬟报了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谢氏怎么可能还受她的礼,忙上前将她按在了床上,“你自躺着便是,身子弱就要多歇着,孩子你要是不放心丫鬟婆子,还有我呢。”
小陈姨娘那件事也没给季氏知道,瞒的紧紧的。姨娘好说,在不在跟前没啥关系,但是程思义那家伙还给关着禁闭呢!或者说,即便不关禁闭,以程思义那直肠子,可不定会怎么说。
雨竹挠了挠鬓角,得早点把事情弄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