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好了尺寸,三人恭敬地退了下去。
双红喜滋滋的拉了拉身上的裙子,又跑到桌边拿点心吃,精致的糕点做成精美的桃花样式,就连颜色都是由深及浅的粉色,极为诱人。
“宁姐姐,你也来吃啊,这点心做的真漂亮,我都舍不得咬了。”双红欢快的像只出巢的乳燕,将盘子端到了宁秋面前。
“刚吃了饭,你又有肚子吃点心了?”宁秋将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笑容清淡。
迟疑了一下,她开口道:“阿红,你现在还听不听我的话?”
双红嘴里正塞得鼓鼓囊囊,一听这话就急了,赶紧灌了口茶,费力的将嘴里的糕点咽下,扯了宁秋的手急急道:“宁姐姐莫吓阿红……姐姐说的话阿红自是听的。”
“那好,现在我有几句话嘱托你,你可千万记着。”宁秋拉着双红到旁边坐下,脸上带着十二分的慎重,“这里不是北边,可再不能和以前一样随意了……出口的话都要慎重,最好少说话,规矩也要赶紧学起来。”
双红有些不理解,蹙了眉问道:“姐姐这么小心作甚,二太太可是太太呢,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怕她怕得紧……我们是二太太接进来的,谁敢多嘴。”
宁秋见她露出了一些原先的刁蛮,忍不住有些头痛,“二太太上头还有老太太呢……”
她双手扶着双红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道:“这才几天,阿红你就忘了我们原先过得日子了?要是没人接我们,我们就是攒一辈子的钱都没办法过这样的日子……谈不上报答,总不能给人添麻烦才是。”
双红眼睛眨了眨,有些不高兴,“你抓疼我了。”
待宁秋松了手,她又上前抱了她的手臂,笑道:“宁姐姐放心吧。只要你不丢下我,阿红什么都听你的。”
宁秋被她这么一抱,忽的想起了几日前,一队衣甲规整,面容倨傲的兵士来到她们其后投身的司家,司家家主领着全家跪迎,她跪在最后的边角处,正发着怔。不知怎的注意到眼前的一双皮靴。
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笑容可掬的脸。
“宁秋姑娘,请随小的回京。”
她不知道为何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兵士此刻全都毕恭毕敬,也顾不得看司家那些刻薄阴狠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唤醒她的是手上隐隐的胀痛——
双红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哭得泪水滂沱,呜呜咽咽道:“宁姐姐。不要丢下我……阿红最听话了,什么都听你的。”
……
轻轻叹了一口气,宁秋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双红的背,强扯出一个笑容,“伍太太与我有恩,阿红又这么听话,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双红顿时放了心,往嘴里丢了块糕饼,又兴冲冲去看厢房里的种种摆设。似是对一个床四角缀着的香囊很是感兴趣,脱了鞋就爬上床要解下瞧瞧。
宁秋忙劝阻道:“快别解……”见双红唇角的笑容慢慢凝固住了,赶紧笑着扯开话题,“好容易安顿下来,还是先睡会子吧,我给你铺床好不好。”
“……那好吧。”双红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由着宁秋给她脱衣服,“这些活计以后不用姐姐做了,院子里这么多丫鬟。让太太随手赏两个就是……瞧姐姐手都裂了。以后还是好好歇歇吧,苦日子总算熬出去了。”
“对了……以前总听说二房四奶奶用牛乳浸手。一双手养得雪白细嫩的很,四少爷最喜欢了……”她那双大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宁秋,“咱们也试试吧。”
宁秋脸沉了下来,咬着唇只是不说话。
双红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忙收了笑容,呐呐道:“四少爷不是也要送……”
“阿红!”
“好了,我知错了,再不提了还不行么。”见宁秋真的动了气,双红赶紧讪讪住了嘴,不敢多言。
等房里重归平静,宁秋这才放好帐子,蜷缩在炕角,呆呆出神……
转眼天就暖了起来。
寒梅日渐凋谢,只剩细细碎碎几片残瓣儿,溪桥边的柳树却萌出了浅绿嫩芽,远远望去,那仿佛笼着一层青黄薄纱的轻软细条,在微微柔柔的春风中轻轻拂动,让人的心也跟着轻软起来。
雨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默念这是春困啊春困!将手里的笔丢在案上,欣赏着自己刚才的涂鸦——
其实画的就是葡萄,而且是一串硕大无比的葡萄,旁边趴着一只猪,还不及葡萄高。
华箬有些可惜的看了两眼,那紫色可是上等的胭脂紫,就这般被太太拿来给这么丑的一串葡萄上了色……
“喂喂,华箬,你那是什么表情。”雨竹一眼暼到华箬眼中的那抹可惜,深觉不满,义正言辞道:“这叫陶冶情操……”
自满了三月之后,阮妈妈对她的管束就少了许多,雨竹乐的轻松,不过也约束着自己的性子,不敢过分肆意,每日里只养养鱼,跟琴丝她们一块儿做做针线,琢磨着做些又好看又舒适的小孩子衣裳。
忽的有小丫鬟禀道:“林家那边有喜帖过来。”算算日子,已是三月初,雨菊成亲的喜帖也该正式送过来了。
“拿进来吧!”雨竹叫了小丫鬟进来,看了看喜帖就随手放到了炕桌上,问道,“老太太那边收到了没有?”
小丫鬟笑道,“早送去了,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呢。”
雨竹忙起身去了谢氏那里。
谢氏身旁也放着那大红洒金的喜帖,见雨竹来了,就与她说起了齐家的喜事,“这喜事都凑一起去了……齐家六小姐的好日子定在三月十五,差不了几日。”
齐国公府?雨竹点了点头,娇俏一笑,“到时候娘带我走亲戚去。”
谢氏将雨竹拉到炕边坐下,神情柔和,“……这才刚刚坐稳了胎,你且当心着,去瞧你妹子也别累着了。”
雨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哼哼,“小东西,你奶奶疼你……不过以后出来还是要最孝顺你妈,世上只有妈妈好咩……”
凑着个暖意融融的好天,雨竹便撒着欢儿出门了。
崔氏早得了信,干脆也就了这一天来添箱。
四房已经新搬了宅子,如今住的地方与德园隔了两条街,虽少了两分繁华热闹,但是颇为幽静,前门的那条街少有行人,后面是一大片葱郁的树林,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雨竹和崔氏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四下打量一番,都是赞叹不已。
赵氏笑得合不拢嘴,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得色,“……也是运气,前头主人是翰林院检讨熊大人,他家公子得罪了人,要花不少钱打点,这宅子就便宜了我们。”
雨竹注意到她说“不少钱”,在联想到一路进来,丫鬟婆子都是极规矩稳重的样子,想来赵氏日子真是过得不错。
“果真是极的好运气。”崔氏笑吟吟的让跟着的丫鬟递上给雨菊添箱的翡漏芙蓉纹重花宝瓶,接着道,“不是今儿要上门,你怕是都不叫我们知道搬了新宅子,还怕跟你讨喜钱不成?”
赵氏笑着让身边的妈妈接了宝瓶,引着两人去厅里歇脚,“看嫂子想的,搬来也没多久,屋里屋外一堆事儿,就没来得及。”
说话间就有丫鬟来奉茶,雨竹开始还没注意,等送到自己跟前时才发现,居然是方姨娘!
只见她穿着件青缎掐花对襟比甲,头上插了根颜色暗沉的五蝠捧寿簪,又土气又别扭,印象中那娇怯可人的模样早就不见了踪影,表情木木的,像是老了十岁般。
惊讶之下,一时就没想到去接那杯茶。
“连个丫鬟的活计都做不好,还怎么伺候老爷?”赵氏脸色一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整天摆着那脸谁耐烦看,马上就到了菊姐儿的好日子了,好歹也是你肠子里爬出来的,一点喜气都没有,真是晦气……”
居然是想骂就骂的样子。
方姨娘也不多言,很快就被婆子拉着退下去了。
崔氏看着方姨娘丝毫没有放抗的被扯了出去,眉头一挑,笑道:“怎么又接回来了,放在庄子上也免得看着生气。”
“放在庄子上我才生气。”赵氏满不在乎道,“况且惦记着的总是好的,要是就这么把她扔在庄子里,整天被供着吃好的喝好的,老爷还整天想着她的好……”
“太不划算了,当初她敢谋算明哥儿,我可一直记着呢。”
赵氏与崔氏亲近些,也不怎么避讳,索性都告诉她,“弄巧成拙害了孝哥儿……把她接回来后,我瞧着那孩子着实可怜,就把孝哥儿放她屋里养了几天,没成想,孝哥儿没照顾妥当,她自己反而给弄疯了。”
“看见孝哥儿不是打就是骂,看到了我的明哥儿反而要死要活的扑上去喊‘孝哥儿’,你说好笑不好笑。”
雨竹默默擦了把汗,真狠,当初方姨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好的孩子给吓得半痴半傻,心里肯定是悔不当初。
赵氏还把那孩子天天放她眼前,让她每时每刻的瞧着,那种煎熬……光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