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诸邑公主进门没多久就到了中元节。雨竹挺着个大肚子,自然不好出门,好在崔氏早早让刘海捎了信,旁的不用她操心,只管好好养胎。
于是,任由季氏她们去寺里的去寺里,祭祖的祭祖,自己只管窝在房里悠闲。
遇上四皇子的那个中元节发生的惊魂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是清晰如昨,想到哪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表哥,雨竹才记起了香猪小逊,开始是有了身子不敢抬亲近小动物,之后又是谢氏逝去,事情一多竟然将它忘了好久了。
眼前顿时浮现起那小猪肥嘟嘟的模样,雨竹赶紧让琴丝将它带过来,又让早园去端些新鲜的果子。
很久没有见到雨竹,小逊仍旧记得她,一见面就亲热的要往前扑。琴丝哪里敢让它乱跑,忙用力抱起它搂在怀里。
雨竹笑着摸了摸它的耳朵,嗔道:“是不是又没节制的喂它了,瞧这肥的,赶明儿交给阮妈妈,拎到厨房去炖五花肉。”
小逊懵懂的看着雨竹,时不时拿粉色的鼻子去蹭她的手,雨竹就笑着拈了块西瓜喂它。
“太太,这可是御赐的猪呢,您可别想不开啊,今儿虽然屠门罢市,但是等明儿就好了……”琴丝见雨竹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忙劝道。
雨竹拿布巾擦了擦手,兀自笑得欢快,有个笨丫头也有趣得很。
青葙院中一片悠闲和乐,那厢皇宫里,皇上却正在发愁。
不知道是不是中元节天生就和他犯冲,以前遇上过刺杀,今年中元节蒙古那边又出了事。
眼神落到御案上铺开的奏折上,上面清楚地写着,“……蒙古阿鲁察汗王病危,长子旭烈兀抢先控制了右翼三万户,势力膨胀。诸弟中再无一人可与之抗衡……”
“万将军,你是如何看的?”静默了片刻,他停下敲着紫檀桌面的手指,看向下头立着的一位魁梧将军。
忠勇大将军万震勇已经想好了对话,闻言恭声回道:“依臣之见,大王子旭烈兀夺得王位只是早晚之事,除非阿鲁察汗王能够立即转危为安。”
皇上沉吟片刻,摇头道:“阿鲁察转危为安怕是也没用!旭烈兀是什么样的人。十四岁就领兵平定蔑儿乞部的叛乱,之后一直是阿鲁察手下对外征战的一把利刃,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虽然手下实际上只是控制了一万户,但是军中威望早就是无人能比。”
“此次他又刚刚将乞孛儿部收入囊中,凯旋归来。声望更是到达了顶点,便是王后再如何受宠,小王子答延终究年纪太小,上回还贪功冒进,为程总兵所抓……相较之下,更是失色许多。”
辅国将军接口道:“臣也听说,那大王子狠戾凶残,征伐过处,无不残灭。百姓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羊牲畜接搜掠一空,屋庐焚毁,城郭成墟。”
万震勇本来还有些迟疑:若是阿鲁察汗王留下诏书传位要怎么办,想想又笑自己蠢笨,那等野蛮之地,诏书又如何比得上军队?
“阿鲁察狡猾有余,勇猛不足,除了秋天抢粮闹腾些。其他时候都能相安无事……不过这旭烈兀可就危险了。正当壮年,有勇有谋。若是他夺得汗位……”年轻的元玺帝脸色严峻,重重道:“边境怕是将永无宁日!”
“臣愿意即刻赶赴北疆……”万震勇虎躯一震,随即毫不犹豫的欲要跪下请旨。
“万爱卿!”
皇上淡笑着摆了摆手,从御座上站了起来,道:“只是推测罢了,还不一定呢。再说了,要是真的让那旭烈兀当了汗王,朕也不惧。”
底下的几个将军此刻也纷纷表示愿意驻守北疆,为朝廷尽忠。
“诸位爱卿忠勇可嘉,朕心甚慰。”皇上笑得一脸欣慰,随意和他们打着哈哈。
真到了要他们上战场的时候,这些老家伙里面十个能有一个顶用的就不错了!
而且光有人还不行,国库能不能掏出银子来才是重点……
皱眉将奏折推到一边,揉了揉眉心,伸手刚要取拿放在旁边的茶杯,却忽的想起一事:当初诸邑公主和亲,不就是嫁的这旭烈兀么?
……
两月后,北边果然传来消息:阿鲁察病逝,三日后旭烈兀召开忽里台大会,即位称汗,答延举兵叛乱被俘,王后博罗克沁于宫中自尽……
与此同时,北边的边防也处于前所未有的警戒之中,甚至还从南方调派了一支军队储备……
因为只是准备,并没有开战,所以京中的气氛仍是一片祥和,红玉街更是生意兴隆,笑闹歌舞声和脂粉的香气飘出好几条街去。
行走于朝堂之上的官员倒也知道一些情况,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悠闲生活。
只有几个知道行北边换防回来的武将忧心忡忡,蒙古人的铁骑可不是猫爪子……新汗登基后铁定少不了来一番震慑,看来今年秋收后的抢粮动静怕是小不了了。
程国公府也是笼罩于一片紧张之中,不过不是为了蒙古出了新汗王,而是二太太快足月了,生产之期就在这几日。
这是二房第一个嫡出,也是国公府第三代中的第二个嫡出,身份之贵重可见一斑。不论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都是珠玉一般的存在。
阮妈妈摸着雨竹的肚子,已经落了下去,心中有数,遂断言产期就在这几天。
雨竹自己摸摸,却只感觉腹部没那么突出了。
两世为人,第一次生孩子……好多次的午夜梦回,忐忑害怕便如潮水没顶般将她淹没。
还记得大学时的卧谈会上提到难产,室友们都是嘻嘻哈哈——实在不行就破腹产呗,给医生塞个厚厚的红包,麻醉打好点,线缝漂亮点……也就过去了。
可是天意弄人,让她到了这么个地方……
程巽勋告了假在家中陪她,晚上雨竹睡觉时动一动他都要起身看看,丫鬟婆子更是如临大敌,不敢离了半步。
刘海更是在国公府和德园之间一日跑三趟,将主子的近况报给崔氏听。
诸邑公主也常常上青葙院来看看,雨竹对她仍是客客气气的,不过心里却厌恶的很。
她送的那些血燕窝经过验证果然是有问题的,阮妈妈每日炖了灌鹅,连着灌了一个半月,前些时候才有了变化——那只鹅变得痴痴傻傻的,吃菜叶都不会了,吃饭都要用灌的,更厉害的是,走路不是撞到墙上就是被门槛绊倒。
若是人吃了估计也就这后果了。
不过看来季氏也不笨,大厨房中从来没见过她拿血燕窝去炖,显然也没胆子去冒险。
她懒得和这种人算计,便决定离诸邑公主再远点儿,所以后来就以身子沉了之类的借口直接卧床谢客。
这日午后,程巽勋一边靠在卧榻上看书,一边守着雨竹小憩。
天气已经褪了盛夏的酷热,变得和软温和起来。不时有裹着阳光的微风透过半开的雕花窗,吹进屋内。
睡梦中的雨竹突然被肚子的阵阵抽痛惊醒,闷哼一声睁开眼睛,程巽勋闻声立刻丢下手中的书册,握着雨竹的手,“怎么了?”
雨竹忍着疼做着深呼吸,道:“肚子疼,像是要生了。”
产期就是这几日,程巽勋心中也有数,赶紧扬声喊了阮妈妈进来。
阮妈妈小跑着进来摸了摸雨竹的肚子,马上道:“……发动了。”
然后很镇定的吩咐闻声进来的几个大丫鬟,“快准备热水……华箬去耳房看看可还少什么,赶紧预备妥当!”
华箬忙答应着出去了,早园则领着琴丝和银链帮着雨竹擦洗,换衣裳。
此时痛得还不明显,而且疼的时间不长,一会儿就过去了,雨竹便照着阮妈妈的嘱咐换衣裳,吃东西,然后被扶着进了充作产室的产耳房。
自从阮妈妈说出那句“发动了”的时候,她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崔氏给的几个妈妈都是接生的好手,当初在季氏全身使不上力的情况下都能够让母女平安,她怀相一直很好,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诸邑公主和季氏也听到消息,急急赶了过来。
程巽勋面色如常的与诸邑公主行了礼,淡淡道:“一切都好。”
“这个生孩子,我也不懂,就不添乱了。”诸邑公主笑了笑,看了产房一眼,扶着丫鬟的手下去了。
季氏有些拘谨,略问了几句雨竹的情况就告辞回去了,当初她生孩子还是靠的雨竹的陪嫁妈妈,这会儿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雨竹在怀胎七八个月的时候还经常抱着脑袋拼命回忆,生孩子要注意什么,腹式呼吸法、如何用力什么的,但是现在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把阮妈妈的话当圣旨。与其纠结那些记得不清不楚的东西,还不如就听阮妈妈的话。
是,古代是没有现代那些先进的医疗技术,要是难产就真的成了保大保小的难题……不过,每年不还是照样有许多健康的孩子出生么。
将身为现代人的一点优越感完全抛开,雨竹就不相信自己会那么点儿背。
趁着阵痛还不厉害,阮妈妈端了鸡蛋面和红枣粳米粥上来,问雨竹想吃哪样。雨竹马上拿最凶狠的目光盯着鸡蛋面。
吃了面,摸摸肚子还吃得下,又捧着粥碗一气喝了,这才打了个饱嗝乖乖躺回去继续挨疼。
阮妈妈一脑门黑线,原先还担心太太会怕,看来她真的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