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万分能够理解石姬那曲折的女儿心思,也分外同情她遇人不淑的悲催境地。
可是,石姬。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拉我下水!
我低下头,抚了抚身上快要被貘为和尺郭那火灼灼的眼神盯出洞的衣服,苦脸道:“各位务必相信我绝不是少主的男宠。”
且不说我和婆罗迦是清白的,就算是不清不白的,我至多也只能被称作宠姬吧。
厅里突然寂静无声。尺郭端起貘为的茶杯往嘴里送去。
我觉着此时不解释清楚,以后大概就再也说不清楚了。遂继续硬着头皮道:“我与少主清清白白,至今连小手都没拉过。”
大抵是我的语气中的委屈之意实在重了些,连婆罗迦都尴尬的看着我。
尺郭眼睛亮晶晶的,别有深意道:“魔少主勿介意,别说这位小兄弟不是你的男宠,即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貘为颇为同情的看了我一眼。
婆罗迦长叹一声,对我道:“你且先下去。”
我默默遁了。
修罗宫的小道消息传的委实快了点,我才刚刚踏出大厅行至长廊,便有丫鬟拉住我嘘寒问暖,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头,我瞬间感动的不得了。
一个长着蛇尾的道:“姜侍从,平日少主待你可好,如今出了这事儿,万一他责罚你,你可怎么办呢?”
我安慰道:“少主平日并不曾为难我,这位姐姐不必担心。况且此事诚然是石姬一时糊涂,与我大抵没什么关系,少主赏罚分明,不会为难我的。”
蛇尾女点点头。
又有一个背后长着蝙蝠翅膀的道:“我听闻自你做了少主的侍从,少主近日点女姬侍寝的次数大大减少了,可是真的?”
我思索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可怜的婆罗迦,被石姬欺负成什么样了。
一众丫鬟皆是好似突然领悟到什么一般,神色诡异的看着我。
我看她们如此热情,便提议道:“现下也快中午了,不如我请众位去我卧房里一边吃一边聊?”
她们却好像听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突然全部作鸟兽散了。
我一个人寂寞的走在回去的路上,感慨如今做什么行业都不容易,连当侍从还要小心被断袖。不过这回屋的路不甚顺畅,就在我快要到达之时,长廊的柱子后面钻出来一个人,站在前方堵住我的去路,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我片刻,肯定道:“姜维。”
我站住脚困惑道:“啊?”
他昂首道:“魔君有命,随我走一趟。”
我随着他走过弯弯曲曲的长廊,路过莲花池,穿过幽静的曲径,踏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终于见到了魔君太巫。
第一次见太巫时是在仙魔之战中,他在我面前用刀劈开了救我的太乙,那时,我尚且不足一百万岁。
现在,我穿越了六百多万年的时光来到仙魔大战之前,再次看到了太巫。我以为我可以淡然处之,可是我的手在衣袖中忍不住颤抖,太乙浑身是血的样子历历在目,我一辈子忘不了。
我低着头,掩住眼中的神色,低声道:“姜维拜见君上。”
太巫正坐在案前,微微锁着眉头,见我来了,抬头看我一眼,慢慢道:“你便是姜维?”
我低声应是。
他搁下手中的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眯着眼睛道:“云壤之别。”
我一头雾水。
太巫却挥挥手让我下去了。
回到自己屋里,将将把凳子捂热,又有小妖通报婆罗迦找我。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婆罗迦那儿。
婆罗迦坐在一桌子饭食之前,碗筷端正放着。见我进来了,叫我不必站着,直接在他身边坐下。
我困惑地挑了个离他远的位子坐了。
婆罗迦又深深看了我一眼,似是有些别扭。良久,才开口道:“今日之事你也知道了,之前答应你的,恐怕不得作数了。”
我疑惑看他一眼。
婆罗迦继续道:“要想让父王笑其实并非易事,但终究是我先失了信,你……,我愿意做些补偿。”
我这才恍然他指的是以太巫一笑换魑魅盅的事情。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我心底有些惆怅,面色上有些郁郁不乐。
婆罗迦别过脑袋,耳根有些红:“你且过来点。”
我闷闷把屁股往婆罗迦那儿挪了挪。
婆罗迦似是鼓足勇气一般,猛地扑上来,抱住我的脑袋,狠狠的,堵上我的嘴。
我惊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婆罗迦推开我,佯装淡定道:“今晚你不必守夜了,回去吧。”
我魂不守舍的走出门,听到后面婆罗迦的声音在说,你莫要多想,我只是,只是在补偿你罢了。
神马,难道你不是在占我便宜吗!
婆罗迦行为之诡异,思想之怪异,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是被石姬惊天骇地的举动吓成了失心疯,是以我近几日都是尽量躲得他远远的。婆罗迦大概也不想看到我,毕竟我是亲眼见证那场闹剧的人,故而也没有主动找过我。
是以,此刻太巫的寿宴乃是我与婆罗迦三日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太巫高高在座,穿着墨色的衣裳,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手里端着酒樽,朗声道:“本君敬各位一杯。”
众位亦举起酒杯欲往口中送,突然一声门口一个声音传来,大叫道:“不好啦,石栉魔领着一帮人在堵了门口,说要魔君还他女儿一个公道。”
本来其乐融融的寿宴突然一片寂静。我僵硬地看向主座上的太巫,分外觉得需要抽时间去找太上老君给卜个卦,怎地最近糟心的场面都让我给撞见了。
太巫面部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似是听到“饭熟了,可以吃了”一般,淡定道:“让石栉魔进来,说说情况。”
石栉魔单枪匹马的进来,一见到太巫,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凄声喊道:“君上,你可要为小女做主啊!少主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小女投入冥蛇窟,小女只是稍稍那么向少主撒了点娇,惹得少主不快,可是罪不至此!”
我终于知道石姬日为何敢冲进来大闹一场了,敢情是因为在她眼里,那只是撒娇,情人间的情趣罢了。
家庭教育果然很重要。
“石栉魔王,那日石姬在我与尺郭和貘为商量事情的时候硬闯进来,我叫人将她关回屋里,想让她好好反省反省,想不到她不但不知悔改,还命人将貘为带来的十个美人抓来,一个个剥了皮,仍进冥蛇窟里。你可还认为她这样只是撒撒娇吗。”
乖乖,这石姬也忒猛了些,貘为不肯将美人带回去,她就让那些美人永远无法回去了。
石栉魔冷哼一声,傲然道:“不过是十个美人而已,我魔界何时缺过。”
世人说石栉魔残暴好杀果然不假。
婆罗迦怒不可谒,拍案而起:“那可是十条命。”
我被婆罗迦愤怒的样子震了震。初次见面时,婆罗迦听石姬说要杀了我,轻而易举的同意了,现下他为了十条美人的命如此据理力争,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太巫轻轻摆摆手,无所谓道:“石姬也不过才一条命,我魔界亦不曾缺过。此事不再议,石栉魔王,下去吧。”
我本以为石栉魔定是要再闹上那么一闹,岂料石栉魔虽然憋得双目赤红,却是干脆一鞠躬,转身出了大厅。
太巫又转向婆罗迦,声色亦无波澜,轻描淡写道:“我魔界少主不可有如此仁慈之心,忘吾儿注意。”顿了顿,又道,“石栉魔王以下犯上,不可留。且让他和石姬去做个伴吧。”
婆罗迦恭敬的低头应是。
太巫又用他那古井无波的声音道:“近日有些无趣,你现在就去吧。”
竟会有人在自己的寿宴上让自己的儿子去杀人庆生!太巫此言实在太过霸气,全场前来贺寿的各族代表吓得一言不发。
大抵是太巫也觉得与这么多人大眼瞪小眼无甚趣味,站起身,顺口说了句众位自便,便一甩袖子,走了。
婆罗迦亦领命起身出门,我尾随在后。
原来太巫是个面瘫。我突然觉得,当初让太巫笑一笑换魑魅盅的可能性,大抵为零。
这场寿宴,寿星和寿星的儿子都离开了,一个去替另一个杀人找乐趣去了。剩下的不知所措。
婆罗迦来到石栉魔府上的时候,石栉魔像是早有准备。
他穿着铠甲,手握长枪,站在院子里静静候着婆罗迦。
所以当有暗器向婆罗迦射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兔子急了还咬人,况且石栉魔还是这么个性子。
但我委实没有想到的是,那暗器竟有两枚。一枚射向婆罗迦,另一枚是为我准备的。
我为了躲避射向我的那一枚,不小心,替婆罗迦将射向他的那一枚也挡了,用我的胳膊。
此时,石栉魔也被婆罗迦擒获,他吐出一口血,看着我血流不止的胳膊,赤红着眼睛,狰狞笑道:“哈哈哈,这位小兄弟,替这种忘情负义的人挡暗器,你果真是个傻子。”然后又转向婆罗迦,挑衅道,“婆罗迦,我杀不死你,却杀死你的男宠,让你也和我女儿一般,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我委实想告诉石栉魔,我是婆罗迦男宠的谣言其实是你女儿传的,只是谣言。婆罗迦心尖尖上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我。你现下的思维就如同“爷爷打孙子,儿子自抽来报复自己父亲打自己儿子”一般,逻辑完全是错误的。
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