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宴席散了之后我曾去西华殿寻婆罗迦预备商量一下私事,毕竟本上神的肚子如今越发大了,总得在娃子出生之前给找个名正言顺的爹不是。可惜西华殿的下人告诉我:魔君今晚喝得有些高,现下已经睡下了,不见客。
我想了想,反正此事不急在晚上这一时半刻,日后再说也是一样,于是自个儿回去了。
按照本上神的印象,婆罗迦虽然平日风骚了些,但人品还算是靠谱的,总不至于赖账。呵呵,若是他赖账,本上神大不了将他提溜过来,学着话本子里的方法,将他吊起来狠狠抽上几下。唔,在脑子里想想这般景象,倒也有趣的紧。
许是因为昨晚刚刚下过一场雨,今日碧空如洗,远远看去瓦蓝瓦蓝一片,无风无云,只一艳阳高挂空中。
即便是本上神起先在魔界之时,对婆罗迦的风骚已经早有几分见识,今儿见到他却还是不免被吓了一吓。昨晚算是个正式场合,他穿得隆重点也是正常,可今日分明只是个普通日子,他怎地穿得比我这只凤凰还要像凤凰,整个就是一只花枝招展的雄凤凰,远远看去,亮晶晶的刺眼。
他今日仍旧穿着与昨日一个色的黑色袍子,却换成敞襟的款式,料子也薄的透明,露出胸前一大块肌肤。腰上扎着一条玉带,上面镶嵌了红红绿绿的宝石,又用黄金包了边,看着怪沉一条。黑发未束起,散乱披在肩上,有几缕碎发挂在额前,随风飘动。
我将目光从婆罗迦脖子上挂着的一串串珍珠宝石上挪开,瞧瞧眨了眨被刺花的眼睛,努力装作公事公办的样子,赔笑道:“魔君果真是有远见,知道今日天气热,穿得如此清凉。”
只是你把你那藏宝阁里的珠宝都挂在身上,也不怕重量压垮你。
婆罗迦抬起手,一撩滑落至眼前的碎发,手指头上戒指闪闪发光。他朝着我勾起一边的嘴角,挑起半边眉梢,低着声音道:“唔,我穿成这样阿寰可还喜欢,嗯~?”
我干干咳了两声,扭头看身边的龙三一眼,一本正经道:“魔君大人觉得好就好。”
龙三尚且不知道我与婆罗迦的关系,面色有些恼怒,冲着婆罗迦不冷不热道:“传闻魔界之人行为不羁,今儿见了,传闻果真不假。”
婆罗迦只当没听见,眨眨眼睛,挤出几滴泪水,委屈道:“本座今日是特地打扮给阿寰看的,阿寰难道不喜欢么。”
我僵了僵。
本上神方才说错了,他不是只雄凤凰,这般模样,分明和狐狸紫苏有几分神似,怕是哪只狐狸窝里跑出来的骚狐狸吧。
龙三怒了,冷哼一声,道:“魔君还请自重些,凤寰上神位分尊贵,与魔界的妖女可不同。”
我瞅瞅婆罗迦,唉,要不还是早些日子寻个时间将真相说了吧,否则不知道该闹成什么样子。
婆罗迦无聊道:“本座重得很,不能再重了。况且……”他故意顿了顿,凑到我耳边轻声道,“用魔后之位换你现在的位子,不算亏吧?”
龙三见婆罗迦如此形状,怒气更盛。
我赶忙避开后面的一众侍卫,悄声对龙三道:“你且莫要生气,其实有个事情想要告诉你,一直以来比较忙,况且那时候也还没有把握,是以便一直没说。今儿既然这样了,我不妨先与你说了。”
龙三扭头狐疑看着我。
我清了清嗓子,面色有些发红:“其实我预备和婆罗迦成亲了。”
龙三的眼睛陡然睁大了,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我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之前寻魑魅盅的时候我便与婆罗迦认识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按道理该管他一声‘爹’。”
龙三倒抽一口凉气,惊道:“难道不是碧华吗?”
我困惑道:“这关碧华什么事?”
龙三恍惚了一下,面色变了又变,似是惋惜,似是同情,似是不解。终于还是摇摇头,朝着我道:“这消息太惊人,我得回去消化消化。”然后恍恍惚惚走了。
我远目望着龙三越来越小的背影,朝着婆罗迦干干笑了笑。
婆罗迦倒是不介意,只当四周的侍卫是空气,朝着我走近几步,眉开眼笑道:“唔,阿寰,现下只剩我与你了。”
我不动声色。
婆罗迦继续道:“那不周山听说是个荒山,无趣的紧,我们不如去别处逛逛吧。”
当主子的带头玩忽职守,我身为陪客当然没意见。
“你想去哪里?”
婆罗迦笑了笑,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我听闻阿寰的家在栖梧山上,不知今日岳父大人在不在,我这个丑媳妇能不能早日得见公婆?”
我面色一红,这么早将他领去见爹爹,我有些忐忑。况且,咳咳,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工作,玉英姑姑还好些,若是遇到爹爹,凭着婆罗迦这般性子,定能从他口中打听到我平日出糗的段子,本上神伟岸的形象可就没了。
我后退几步,与婆罗迦拉开距离,努力与他平视,面上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本正经道:“此事不容马虎,需得谨慎谋划。”
婆罗迦不依不饶,继续道:“我既是已经决定去了,自然是想好了的。”
我仍旧一脸正经,不急不缓道:“从长计议。”
婆罗迦眼神闪烁几下,突然朝着我一笑,连眉梢都带上几分笑意:“阿寰,我今儿还真的想去见见,莫不是你有什么人藏在家中,不能给我瞧见。”
本上神的爹爹的确不能就这般让你见着了。
我沉默不语,左顾右盼。
婆罗迦神色中不禁流露出几分失望,松开我的手,背对着我,叹气道:“也罢,阿寰既然不愿意那就罢了吧。”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哀婉了些,我不禁有几分愧疚:“咱们不妨去别的地方转转,也是一样的。”
婆罗迦转过身,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他垂下眼帘,盯着我的眼睛,悲伤道:“我父君当年被压在九嶷山下,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去看看。”
九嶷山因为镇压的太巫,昊天曾经下命任何人不禁允许不得擅自靠近,还派了守山神将终年在山下守护。按理,婆罗迦是去不得的。
“九嶷山是禁地,我看还是……”
婆罗迦了然点点头,眼神黯了黯,不禁叹了一口气,却又立刻勉强朝着我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没事,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不去也没甚大碍。”
我心里一痛,他与太巫几百万年未见,必是思念得紧。往日我想阿娘的时候,尚且可以拉住爹爹说说话,倾诉一番,可他一个人孤孤零零带在魔界,我又不在身旁,怕是连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既然是我提议去别的地方转转,那有我陪着他去,约莫着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我咬咬牙,道:“其实若是想去也不是不行,可是那些侍卫是万万不能跟去的。”
婆罗迦惊喜道:“可以吗?”转而又有些失望,小心翼翼道,“若是实在不行,还是算了吧,你违规带我前去,恐怕玉帝知道了要责罚你。”
我心里一软,只觉得暖暖的:“无事,守山的神将是我凤族之人。”
我与婆罗迦飞至九嶷山下,对守山神将道:“我们上去看看,不一会就下来。”
守山神将见是我,一言不发让开了。
婆罗迦一路上沉默不语,我劝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至少太巫魔君至今仍然活得好好的。”
婆罗迦扭头看我一眼,复又低下头,低声道:“阿寰不必安慰我,父君生性随性,这般困压了几百万年,怕是比死了还要难过的。”
我默默不语。当年仙魔之战若要真论是非对错,其实倒也难说。我之前不明原因,后来看了太巫手里的那幅画,我却恍然大悟了。
说到底,太巫是个情种。
当年,太巫突然跑到仙界和众位仙家说要取昆仑神女瑶光为妻。彼时瑶光和芮项已经成亲多年,孩子都有了,虽然芮项尚且只是个小将军,但瑶光在昆仑的地位甚高,自然不能轻易可以辱没的。昆仑一派自是不应,芮项也极为恼火。
仙界派使节去问原因,却不想使节回来却一脸愤然:“太巫说了‘本座娶亲,想娶谁就是谁,轮不到你来问。’”
其实现在想想,太巫自然有不说的道理。瑶光当时已经是芮项的妻子,若是再抖落出当年的一段情史,对瑶光的名声也是不好的。只是太巫的脾气果真冷漠,好好的一句话,竟然最后引致仙魔之战,也算是笔糊涂账。
婆罗迦指着一处对我道:“那里为何寸草不生,莫不是阵法所在?”
我点点头:“当年东昊的封印阵眼就是此处。”
婆罗迦若有所思点点头。
“当年太巫魔君为何出战,你可知情?”依着太巫的性子,估计连婆罗迦也不会讲。
果然,婆罗迦沉思道:“父君只说仙界夺了魔界至宝,他势在必得,即便是抢,也要抢回来。”
魔界至宝,恩,于太巫来说,倒也不算说错。
“婆罗迦,仙魔两界自那之后一直相互敌对,你可曾想过,不如重修于好?”我顿了顿,继续道,“若是继续这般对峙下去,你我恐怕是不能……日后万一再次发生战争,在战场上,你遇到我,会如何?”
婆罗迦嘻嘻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待这件事情完了之后,仙魔两界应该不会再有战争了。”
他说的含糊,但我却愿意相信他。
“待今日回去,我们便与玉帝说明情况,早日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