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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安逸王府灯火通明,府里却静谧无声。尤乌与萧特末脸色苍白的站在王府门口,身后站着几乎全府上下的所有人,将王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然众人却默契的为中间入口留出一条路,在等待着安逸王的到来。
没多久,只听马蹄纷沓而至,不远处的黑暗中渐渐显现出一个影子。耶律珣眉头紧皱,为了更快回府,他一人骑马一路从巡狩行宫风雨兼程赶了回来。
站在安逸王府门口的众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看着一人一马渐渐靠近。
待耶律珣下马,萧特末与尤乌忙迎了上去。
“王爷。”尤乌与萧特末行李。
“没找到人吗?”耶律珣冷声问,将马匹交到萧特末手上,自顾进了府。
“臣妾让人寻着木暖之可能走的路线一路追了去,依旧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尤乌跟在快步走向后院的耶律珣身后。
“府里的人都白养了?连个人都看不住!为何不早点告诉本王?”耶律珣斥着,吓得身后一群人都是一哆嗦。
尤乌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弱声回到:“臣妾与萧特末商量了,王爷在行宫正处于关键时刻,不能因这事分了王爷的心,所以自作主张瞒了一段时日,打算把人找回来。现在太后已倒,王爷脱险,臣妾才敢让人通知王爷的。”
“意思是,她已经逃走了一个月了?她脚上有伤,能逃多远?怎么会追不上?”耶律珣步子不停,他知道现在追究尤乌他们已经无用,萧特末扳倒太后亲信有功,他不能随意惩罚伤了手下的忠心。
想到木暖之脚指甲被拔,他怒火被点燃,侧头对萧特末说到:“将其其格那贱人带来见本王!”
萧特末领命而去,耶律珣已经来到木暖之被贬所住的那间破旧屋子。他记得,最后一次来这间屋子,他将她折磨得瘫软在床上。他明明知道她不爱他,却还傻得亲自跑来求证,他可以真的从此无视她的,可是在他生日那天其其格捧上那个蛋糕,他心又痛了。那四个字明明就是她的笔迹,可是为何她不亲自送来?真的有这么不想见到他吗?
他还记得他离开临潢时她巧笑嫣然的在他身后喊到“下月初八是你的生辰,臣妾等你回来,有惊喜哦!”,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笑得那么开怀,只因为她这么一句话,他就高兴了许久。
推开房门,里面摆设如初,破旧的窗户紧闭,被褥不知为何没来得及收拾整齐,凌乱的堆在床上,他记得木暖之是个爱整洁的人,定是走得匆忙。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逃不过耶律珣敏锐的鼻子,他循着这股血腥味走过去。赫然发现床铺底下有一滩干涸了的血迹。
“这血是怎么回事?!”耶律珣回身问尤乌。
尤乌一愣,想了想,说:“许是那日其其格对她用刑的时候留下的。”
正在这时,其其格被萧特末带了过来,见了耶律珣,她灿烂的笑着:
“王爷,王爷回来了?臣妾好生想念王爷啊。”其其格柔声道,太后已倒,她不敢再倚仗太后的势力嚣张了,现在的她,心里在狂乱的打着鼓。
耶律珣没有理会其其格的献媚,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女人恶心至极。
“王爷,王爷回来了吗?老夫是安逸王军营里的大夫,老夫有事求见王爷!”门外,有一老者的声音响起。
“那日是属下带这位老军医来给王妃医治的。”萧特末见门外年迈的老军医,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造访。
耶律珣点点头,外面的小厮将老军医领了进来。
“有事?”耶律珣淡淡问,目光依旧在这屋子里扫视着,他总觉得透着蹊跷。
老军医先是颤巍巍的对耶律珣磕了个头,哭丧着脸说到:
“老夫先请王爷恕罪。那日老夫来给王妃医治脚上的伤,王妃单独让老夫号了脉,是喜脉。王妃怀了王爷的骨肉啊,王妃一开始不想生下来,可是在老夫一再劝说下她还是决定保住胎儿。王妃不让老人告诉王爷,她说她会亲自告诉王爷的,可是没想到她逃了。。。老夫特意等王爷回府前来告知的,王妃带走的是未来的小世子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木暖之怀了孩子?尤乌与萧特末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木暖之会要求老军医给她单独把脉。
其其格心里一紧,暗自叫苦,她竟不知会有个糟老头前来搅局,若王爷知道木暖之怀了孕定不会罢休追查下去的。
耶律珣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他背对众人,没有人看得大到他是何情绪。
她有这么恨他吗?有这么讨厌他吗?以至于不想为他生孩子,以至于知道怀了他的孩子不顾脚上如此严重的伤势就逃了?木暖之,你怎么忍心如此伤害本王?你怎么狠得下心?耶律珣盯着那张凌乱的梳妆台,心中酸楚。
凌乱?耶律珣皱了皱眉。走近梳妆台,木梳上还有木暖之梳掉的发丝,她平日喜欢戴的头饰还在梳妆台上,甚至,那个抽屉夹层里的万花楼楼主令牌都还在里面!
耶律珣眼皮子一跳,冷目看向身后众人。
“木暖之真的是自己逃走的吗?”
其其格浑身一颤,她不知道耶律珣察觉了什么,只是一股寒意自她脚心贯穿至头顶,她有不好的预感。明明都处理得妥当的啊?一切样子都没有改变,这屋子里的血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床铺底下那滩虽然是被忽略了,可是尤乌刚刚也说了也许是受刑时留下的。
“是臣妾过来接她过臣妾那边去住才发现她人不见了的,丫鬟九葛告诉我她见到木暖之带着阿丽慕离开的。”尤乌回到。
九葛是其其格的贴身丫鬟,耶律珣看向其其格,其其格被他冷眸一扫,浑身一哆嗦。
“其其格,你是活腻了?竟敢骗本王!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若从实招了,或许本王还会饶了你一命。”耶律珣捏住其其格下颌。
“九葛,你再对王爷说一遍你那日看到的情景。”其其格忙吩咐身后脸色惨白的九葛。
九葛埋低头,弱声说到:
“是。。。是。。。那日奴婢见到弃妃木暖之让阿丽慕背着她悄悄从后门出了府,奴婢疑惑,悄悄走近去瞧,见到木暖之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搁在阿丽慕脖子上。。。奴婢吓得回了红鸾苑。。。看样子,是木暖之胁迫阿丽慕带她逃走的。”
耶律珣不语,盯着九葛看了半响,九葛埋着头不敢抬起来,心里七上八下,面对耶律珣,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气场明显弱得不能再弱。嘴角上扬,耶律珣随手抽出萧特末挂在腰间的刀,眼睛也不眨的捅在了九葛的肚子上。
“说实话!”耶律珣憋向惊恐的其其格。
“王爷。。。王爷饶命。。。王爷。。。是夫人指使奴婢的。。。求王爷。。。饶了奴。。。啊!”
耶律珣猛的拔出刀扔在了地上,九葛倒地,血流了一地。完了,王爷心里跟明镜似的,瞒不住了。其其格瘫坐在了地上,眼泪滚落。耶律珣满意的笑了笑。
死了,木暖之死了!
其其格哽咽着说完实情,尤乌嚎啕哭了起来,耶律珣铁青了脸。
“王爷,王爷你去哪?”萧特末见耶律珣疯了似的冲出房门,担忧的跟了上去。
床下那滩血,原来是他们的孩子。。。木暖之死前要经历怎样的痛苦?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木暖之,你怎么敢就怎么死去!耶律珣红了眼,直奔乱葬岗,骑在马上的一抹身影是那么的淡,淡得让追在身后的萧特末以为他也要跟着木暖之离开了。
乱葬岗,一个颀长伟岸的身影站在荒凉无比的昏暗中。
“王爷,回吧。”萧特末小心翼翼走过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劝耶律珣,虽然寻不到木暖之的尸体,但看来定是被野兽吃尽了,因为,连阿丽慕的尸体也被啃得只剩下一半了。
失去爱人,这个本就孤独的男人,该如何承受?他已经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一个时辰了。萧特末忧心,王爷对木暖之的感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因为从王爷听闻相机之事去往大宋开始,萧特末就一直见证着他们两人的纠葛。
“你说,她会恨本王吗?”耶律珣喃喃道,眼神飘渺,眼里的哀戚被黑暗掩盖。
萧特末毫不犹豫的说到:“不会的,王妃若知道王爷有多爱她便不会恨王爷的。”
耶律珣仰起头,让泪水回流。不!她会恨他的,因为,他也恨自己。他无能,守护不了自己爱的人。先是母妃,因为保护自己而死,现在是木暖之,也是因为自己而死。她曾经说过,他是因为母妃才爱她的。可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爱的是她的人,爱她的倔强,爱她的身子,爱她的一切。
扳倒了法天太后,他以为他可以回府亲口告诉她,他已经帮母妃报仇了。他也可以完全的保护好她不让别人欺负她,可是当他觉得一切都具备的时候,她却永远离开了他。
她有了他的骨肉,他居然不知道!母子俩就这么凄惨的死去,他。。。他那个时候干什么去了?他应该守护在她身边的!他应该不管她是否爱他,应该把她宠上天,应该将她一起带去行宫,她就不会被人害死。
她是爱孩子的,不然不会那么喜欢小察富。看着她逗弄察富的温柔神情,他才决心想让她为他生个孩子,让孩子陪伴在她身边。
其实他早就不怨她了,哪怕她是赵祯派来的细作,可是他怎么不早点原谅她呢?他曾许诺过她,要给她一世欢宠的。该死!他真的该死!
那张嬉笑怒骂变化无常的脸,那个倔强不认输的眼神,渐渐消逝在他的眼前,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失去她,他等于失去了全世界。
一滴泪,顺着耶律珣精致高挺的鼻梁淌下。他靠着一棵树干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不顾地上不知年数的尸骨有多硌人。
萧特末手提灯笼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轰然倒塌的男人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种痛,他懂,王爷的痛比他当初失去察富这个儿子的痛还多上上百倍。
一阵风吹来,灯笼仅有的火光被吹灭。萧特末没有继续点亮,乱葬岗黑得渗人,他硬着头皮陪耶律珣站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露出鱼肚白,一片光散在了大地。萧特末撑开困顿的眼皮,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他暗恼,忙看向耶律珣。
“王爷!你的头发!”萧特末惊呼,忙走上去打量面无表情的耶律珣。
一夜之间,耶律珣嘴边胡渣冒出,整个人萧条得不成人样,那一头原本乌黑高高束起的长发,居然,白了!
这需要怎样的伤痛,怎样深的积郁,才致一夜白头!萧特末心惊的看向不以为然的耶律珣。他还是低估了耶律珣藏在心里的那份感情。
环视一圈荒草丛生白骨成堆的乱葬岗,萧特末心中默默道:
木暖之,王爷对你如此情深,你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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