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公子往简卓的方向望了一眼,简大侠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柜台后面,锁着眉一本正经地拿着账本算账,他悠悠一笑,道:“烟霞,按简夫人说的做,把金子交给她。”
二妞拿了黄金喜滋滋地回房间,她从包袱里拿出前几日收起来的元宝一并排在桌子上,恨不能挨个儿亲一遍,足足数了三遍之后,她才把金子收起来,想了想,又从中取出两个元宝出来,交给赵梧升,让他带着周将去镇上换些碎银,再买些好酒好菜回来。
一顿午饭吃得宾主尽欢,大狸变成人形,捧着鸡腿,满嘴油光。二妞冲另一桌的赛公子端起酒杯,她款款笑道:“都是你的钱,多吃点,这杯酒敬你。”说着便一仰脖,将酒液灌入喉咙中。
赛公子磨了磨牙,硬挤出一个笑,也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完饭,趁大家都在,鸿欢看了简卓一眼,见他对自己微微点了个头,便朗声道:“诸位,我们积聚在这里,无非是想要进入桦阳村!三日之后月圆之夜,便是我们入村之时。”
众人的脸色俱是一凝,只有大狸还在埋头吃二妞塞给他的一大把花生。
回到房间,二妞一手捧着金子一手抱着大狸,滚着棉被躺在床上,还饱含热泪地望着简卓做深情款款状,“简大侠。”
简大侠敛眉无声地问,干嘛。
“进了桦阳村就是我命由天不由我了。”二妞低落地道:“我想临死前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
“你喜欢做的事?”简卓淡淡地扫视着她,道:“就是抱着金子大狸睡觉?”
“不仅仅这样。”二妞目光炯炯地望着简卓,期盼道:“我还要你陪着我。”
简卓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坐到了二妞身边,“别担心,进了桦阳村我也能保你无事。”
二妞依旧愁眉苦脸,“你也从来没有进过桦阳村,谁都不知道进去会发生什么事。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有钱没命花。”
简卓瞧着她那副蔫头蔫脑的样子就不舒服,这人嚣张起来是真嚣张,可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唉声叹气,没有半分骨气。
二妞也不管简卓说不说话,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进了桦阳村能不能向里面的人求求情,让他们放我一条生路,我这辈子做人清清白白,从来没做过损人利己的事,当初进去偷拿圣果的事业不是我干的,那些老祖宗现在恐怕连骨头都化成灰了,那就不如让这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简卓听她说话,不觉好笑,桦阳村的人如果这样好说话的话,那那些圣果岂不都要被采摘尽了,他盯着被窝里鼓起的那个包袱,“损人利己的事?”
二妞从床上爬起来,将收着黄金的包袱系在胸前,正襟危坐道:“当然没做过啦,这些金子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给我的,又不是我逼他们的。再说了,住我们的店,吃我们的东西,他们好意思不给银两么?”
晚间吃晚饭时,赵梧升看着二妞胸前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问:“二妞你身上背着什么?”
“黄金。”二妞负着这包袱已经下来吃东西,累得直喘气。
“重不重啊?”
二妞翻了个白眼道:“一二百两呢,你说重不重?”
“那你还背着,多累啊。”赵梧升好心道。
“你懂什么?这叫痛并快乐着。”想到马上要进桦阳村,二妞又悲伤了起来,“以后说不定我再也没机会摸着这么多的金子了。”大狸原本一直躲在她怀里,现在却因为那个硕大的包裹搞得无处容身,只好蹲在她的肩头,二妞摸摸它的脑袋,道:“大狸,快点变成人形,这样可以多吃点,到时候进了桦阳村,说不定连饭都吃不上。”
吃下晚饭,大家早早地歇下了,因为尺墨无故被杀,兼之尸体又不翼而飞,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简卓便安排了几个徒弟轮流守夜。
许是多了轮流守夜的人,第二天一觉睡醒之后并未再发生什么诡异的事,三天很快就过去了,白天鸿欢与碧央赵梧升一起去镇上买了十几套的寿衣回来,跟着它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二十几只狗。
这么多的狗都在楼下汪汪地叫着,吓得大狸直往二妞的怀里藏,二妞也被吵得脑仁疼,“表哥,你买这么多狗回来做什么?”
“今晚进桦阳村须得在身上淋上血,我们这么多的人,没二十几只狗,哪儿够啊。”鸿欢指着那些狗解释道。
一旁的青笙吓得瑟瑟发抖,她不忍地道:“相公,这些狗虽是畜生,但是……”
鸿欢将她拥在怀里,温言安慰:“瞧把你吓的,只是给这些狗放些血罢了,不会要他们的命的,不然你道我买这么许多回来是为什么。我知你心善,自然不会做这些让你着恼。”
青笙这才轻笑出来,“多积些善总没错的。”
这天的天气一改前几日的风雪连绵,酉时未到,月亮就爬上来了,说不好这就是最后的晚餐,晚饭时,二妞吃得很饱,大狸被她喂得肚子都突出来一大圈。
待冯中念将饭菜都撤下去之后,简卓站起来,简洁地道:“鸿欢、青笙、冯明寒、张三观、周将、齐熊、曹帘、冯中念、王小玉在此等候,其他人与我一同进桦阳村。”
鸿欢急道:“我与你们一块下去。”他看了一眼二妞,接着道:“二妞怎么说也是我表妹,哪有做兄长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妹深入虎穴却无动于衷的。”
简卓指指单独坐一桌的徒弟团,傲然道:“二妞自然由我来护,况且我还有这些徒弟,难道你觉得你一人能抵我们么?”
鸿欢苦笑,单论武功的话,他连那使大刀的简枭都比不过。
薛紫衣这时也出声,她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青笙,语重心长道:“绯衣公子,进桦阳村必是凶险异常,你已有要保护的人,还是不要以身试险的好。再说我们也需要有人在这里接应。”
她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鸿欢叹口气,将怀里的一个瓷瓶拿给二妞,“做兄长护不了你周全,如今分别在即,就将这个送与你防身。”
“这是什么?”二妞一向是有些怕这个笑面虎般的表哥的,此时却只觉感动,她接过那瓶子,吸着鼻子问。
鸿欢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有人要害你时,你就知道了。”
“哦。”二妞不再问,她点点头将随身的那个包袱解下来,递给他,“表哥,这个包袱里的是我全部的家当,万一你等不到我回来,就把这个送到万妖域我爹那儿,让他拿着这些金子养老,还有这只镯子,你把它送给简卓的娘亲。”
“嗯。”鸿欢被这生离死别的气氛感染得有些难过,声音已然有些哽咽,身旁的青笙早已哭了出来,话都说不出来,只泪眼婆娑地望着二妞。
周将刚才听到简卓让他留下来,他却不愿,“简大侠,我想与你们一同进桦阳村。烟环那妖妇假扮成小师妹,我们需从她嘴里知道小师妹的下落,就算小师妹不幸亡故,我们也得知道她死在何处,好让她入土为安。”
简卓略一思量便点头了。
周将与张三观向来秤不离砣,但张三观身体羸弱,周将回过头对他道:“师兄,你在这儿安心等我回来。如若我回不来,你就让绯衣公子送你回山。”
饶张三观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现在也无法坦然面对这番话,他闭着眼睛摸了摸周将的头,道:“我等你回来,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无法对师父交代。”
周将很小就进了山,张三观比他年长八岁,他其实是被这个师兄拉扯大的,两人的感情自是不必说。
薛紫衣只有赵梧升这么一个侄子,在这一片愁云惨淡的离别愁绪中,舐犊之情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梧升,那桦阳村不亚于龙潭虎穴,进去了须得待在姑姑身边。姑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护你周全。”
碧央深情地望着薛紫衣,执了她的手道:“我们三个是一家人,你别什么都想自己扛着。”他目光坚定地看着赵梧升,叮嘱:“你姑姑把你看得比她的命还重,你进了桦阳村可千万别离我们左右。”
大圆盘似的月亮挂在高空,大家沉默着将寿衣穿上,鸿欢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狗血泼到他们身上,刺鼻的血腥味、萧瑟的寒风、鸿欢口中含糊不清的咒文将恐怖的气氛渲染至十分,二妞终于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好像幼儿园的时候打针,还未轮到自己时,那种等待的焦虑和对未知的疼痛的恐惧最易叫人受不住,“简大侠,我不要进桦阳村!”
简卓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你不会有事的。”
“我怕死……”二妞哭得冒出了鼻涕泡,她干嚎着,“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的。”
赵梧升就站在她身旁,被她的哭声渲染,也发着抖,吸着鼻子淌热泪。
“我好怕,我不想死。”二妞嚎啕大哭。
简卓将二妞紧紧地拥在怀里,却不知为什么并不觉得厌烦,“你不会有事的,我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一下今天更两章,洗完澡继续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