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穆在床上愣了小会儿,晃晃脑袋,起床洗漱,稍稍吃了点面包,才刚刚六点半,父母也都刚起床打开卧室的门,他打了声招呼:“爸妈,早。”
然后笑着走进去,低声把自己进入游戏的前后都说了。
“比广告宣传还要真?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呢。”
张廷琴惊奇不已,捂了捂嘴,小声地说,“其穆,让妈妈进去看看行不?”
“哎哎,别在孩子面前丢人。”李唐套上毛衣,皱眉轻轻地拍了妻子一下,“户端都是绑定的,只能一个人用,我那天给你看的使用说明,你没看见?马虎精。”
“别在孩子跟前这么说我。”
张廷琴不悦,转头瞪他一眼,伸手掐他膀子,把他掐得皱眉直呼:“哎哟,疼。”
李其穆见父母恩爱,嘿嘿笑了笑:“老爸说得对,抱歉了,妈。你们忙,我去晨练。”
他转身到厅把先前倒的温水喝光,拄着拐杖下楼,到小区的公共小花园中散步。
一瘸一拐地走了二十几分钟,来到小花园的时候,手脚都活动开了,迎面遇到的都是惯来晨练的熟人,他笑呵呵地打过“早上好”的招呼,便把拐杖靠到一边,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
身强体健,才更有右腿恢复的可能,而引体向上,正是一种不需要腿部使劲儿的磨练力量和耐力的项目。每组十五个,他做了三组,累了就休息半分钟。
“一,二,三,四,五……”
后面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跟随爷爷晨练的七八岁小男孩,稚声稚气地给他数数。
他回头微微一笑,咬牙使劲儿,臂膀有力地弯曲,带动身体做出引体向上的标准动作,又做了三组才完全停下来,累得气喘吁吁,站到地上,扶着单杠支架休息。
他身体结实修长,站得挺拔如松,匀称厚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他不走路时,看不出半点行动障碍的模样。
“小朋友,你怎么不去练太极拳呐?”
他站了会儿,探手拿回靠在单杠支架上的拐杖,撑在腋下,笑微微地逗小男孩。
小男孩这才注意到他的拐杖,瞪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突然问他:“你是残疾人啊?”
李其穆面容一滞,微笑就僵在脸上,摇摇头,勉强轻松地低声说:“小朋友,你看错了,我可不是残疾人,只是腿有点受伤而已。”
他拄着拐杖,转过身,慢腾腾地往公园里面走,但哪怕他在拐杖的撑持下竭力将步伐迈得平稳,也仍旧掩不去右腿不听使唤的踉跄。
又在公园内沉默着锻炼二十来分钟,他深呼吸,清新的空气让人清爽。
他休息片刻,擦了擦汗,该回家吃饭了。
回去时,怎么努力都平稳不了的步伐,让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游戏中行动自如、法术在握的强大感觉,心中越发向往甚至渴望,正巧遇到回家那班公交车在站点停靠,他也没多想,理所当然地走了上去。
工作日,公交车的早上第二班永远都是拥挤的,这个情形不分年代。
他拄着拐杖刚一上车,旁边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小伙子立即起身为他让座:“你坐。”
他微微一怔,迎着满车盯过来的目光,突然间极其后悔上来,脸庞微微发红,平静地说:“哦,谢谢你。”没有强撑面子,坐上座位,把拐杖收起来放到一边,低头想:可不是么,我早就是残疾人了。
……
回到家,父亲李唐已经上班去了,母亲张廷琴却还在等他——每天都等他晨练回来。
“其穆,今天回来有点早啊。”
张廷琴笑呵呵地与他说话,拿过湿毛巾给他擦手擦脸。
“妈,我自己来,您再不上班,恐怕又要迟到了!”
他没说挤公交车和被让座的事,只表现得轻松愉快,一手接过毛巾就往脸上乱擦,毛毛糙糙却朝气蓬勃的模样逗得张廷琴面露微笑。
眼看母亲安心出门,他擦手擦脸的随意动作才停了下来,转身回到桌前,默默地吃过饭,然后,一如既往地沉心静气,摒却杂念,有条有理地复习功课。
复习两个多小时,已经九点半了,他起身走进卧室。
想了想,拿起纸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上“请勿打搅”四个字,走出来挂在卧室房门的外面门把上,进屋倒锁上门,这才躺到床上,意念一动:“进入游戏。”
……
北京军区,参与《禁咒》改造计划的军人数目是保密的,公开来的只有五百。
这五百个士兵,个个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项目精英,前前后后选了几个月,最终组成四个男子连、一个女子连,合起来,就是共计五个连的“尖刀营”。
尖刀营在凌晨一同进入游戏,游戏三个小时后又各自退出,晨间操-练开始了。
负重长跑,对于体魄精健,习惯了地狱折磨的兵汉子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四连二排一班,高恒磬带领八个战友负重长跑,前后拉开距离,队中就有人开始偷偷说笑,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就提及他们的另一位班长:“……还是蒙大志得意啊,不用出来跋涉,留在军营晨练就成了,唉,咱们命苦哇。”
“晨练?呵,就他那吊儿郎当、不三不四的样儿,这会儿只怕早猫回去玩游戏了!”
“嘿,不止吧,五连女的不用每天负重长跑,听说有人能趁机溜出来……”
“哈哈,哥们都羡慕他,你说他长得也不算顶帅吧,咋的人都瘸了,还他妈艳福不浅呐?”
“止声!”高恒磬先前还不管,一听到“瘸”字,当即变了脸色,急忙喝止,转头看前后无人注意这里,才斥道,“背后不议论人短,蒙班长是上头直接指派到咱们班的,他也是班长,你们就应该对他抱有最基本的尊重,再说,你们忘了上次二班某人的下场?”
“知道,他不就是上头有人吗,我最瞧不起上头有人包庇的,都是选过来的兵,瞧他那德行,他不鸟人,难道让我们去热脸贴他冷屁股?”
高恒磬皱皱眉,无话再说,只道:“行了,加把劲儿,后面赶上来了。”
……
军营中,蒙大志自我训练二十多分钟后,也开始负重,却不是慢跑,而是蛙跳。
他身体并不算太壮,也不算太高,直立时只有一米七六左右,却极其硬气结实,上身穿着单薄的背心,浅麦色的健康肌肤在深秋的寒意中冒着热汗——他背上,是其它长跑士兵的二倍负重。
他凝眸前视,双腿一曲一弹之间,蛙跳帅气而有力。
此时此刻,他哪有一丁半点儿的吊儿郎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朝阳的清辉洒下来,照得他汗水晶亮。
“……六组……七组……完成……”
他默默数着,动作却仍旧不停。
汗水已经把他板寸的漆黑头发打湿,又顺着他刀削斧凿的脸颊流到下巴,再随着他生龙活虎的跳跃而飞溅到尘埃中,空荡荡的场地中,只有他独自一人。
又是两组蛙跳训练之后,他才直起身,顺手拽起背心下沿,抹掉额头和嘴巴上的汗水,背心掀起,露出六块平滑刚硬的腹肌,然后他也不把负重解下,径直走到场地边沿。
而他走路时,与李其穆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右腿,当真隐约有点瘸。
“蒙大志。”
温柔带笑的女子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蒙大志挑挑眉,没理她,心里则嘀咕:男女兵连之间防备重重,这小娘们又猫过来,挺有能耐啊。
女子又叫:“蒙大志,你过来一下。”
蒙大志这才停住脚步,歪头爱理不理地道:“有事儿?累着呢,有话快说。”说完还极不礼貌地张口,随随便便地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那女兵似是早已习惯了他的臭脾气,扭捏了一下,自己小跑过来,清秀的鹅蛋脸略有红晕,明媚的眼眸闪闪动人:“蒙大志,我是想问你,你在游戏里面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
“切!”蒙大志毫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扭头就走,“这种机密,也是你能问的?”
女兵连忙一把拉住他健壮硬实的臂膀,抓得紧紧的不放,红脸跺脚道:“说嘛!”
“放手。”
蒙大志轻轻一甩胳膊摆脱她的手,眼眸如有狼光似的,锐利洞明地盯着她,“这种事情,不要有下次。请尊重军中纪律啊,黄姬琳小姐,男人的胳膊也不是随便能摸的。”
他嘴角勾着一丝痞里痞气的似笑非笑,然后继续一跛一跛地往原来的方向走。
身后名叫黄姬琳的女兵被他说得面色通红,抬步还想再缠上他,突听外面男声嘈杂,原来是外出长跑负重的男人们都回来了,她连忙返身离开。
离开前还用蒙大志绝对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我在游戏里叫‘梦飞花’,主城‘希利苏城’的女盗贼,记住联系我哦,我已经快要把罪名洗脱了,到时候自由,可以去帮你。”
她温柔笑着,麻利地回到自己所在的营地,然后,刚才的温柔脸红完全一扫而空。
“洗脱罪名?”蒙大志则坐到训练场地边缘,拿起毛巾擦汗,眼底闪过一丝自嘲和讥讽,“里里外外都是罪,欲加之罪,洗它干嘛?”
他悠然若素,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深吸一口气,仰头闭上眼睛,拿起冰凉的矿泉水就往头上淋:说我逃,我总要当真逃一次才对得起那个名头不是?
他闭着眼睛,嘴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拳头却握得青筋暴露,矿泉水瓶在他手中哗啦啦地扁了下去,凉水汹涌出来,湿透他的头发和衣裳,冰凉的背心贴着精壮的胸肌和脊背,又被他的体温迅速暖热。
……
游戏里面比现实中早了16个小时左右,李其穆登陆游戏时,正是游戏里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星月黯淡,夜幕漆黑。
但漆黑的夜色挡不住玩家的热情,火把通明的村落内,玩家并没有比最初时候少多少,仍旧各自拖着怪物尸体从山里回归,有积攒足够的,便神色喜悦地向斯昂长者换取天赋药剂。
李其穆睁开眼来,还是退出游戏之前的姿态,安安稳稳地盘膝坐在石屋里间的草席上,耳边却隐约听到先前所没有过的、乱七八糟的“叮叮当当”声响。
——敲砸什么呢?
他蹙眉疑惑,先掏袖子,检查狼皮魔法口袋,见它和退出游戏之前一样,依然牢牢系在手腕上,才彻底放心,当即法力流转着,从魔法口袋中取出那三瓶“天赋药剂”。
退出游戏之前,他已经查看过天赋药剂的说明,此时并不犹豫,看过一眼,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去——天赋药剂有点酸涩,口感实在算不上好,但是每一瓶都相当于一头普通厚皮山熊的精魂能量,相当于普通网游中的一大截“经验值”。
所以,别说酸的,哪怕是苦的,玩家们也要抢着喝下去。
不过,天赋药剂与精魂能量不同,每喝下去一瓶,就要花费一刻钟的时间来冥想吸收,否则就如同喝水,纯粹浪费。这也是为什么李其穆没有在退出游戏之前喝掉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