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上校扣住的是个光膀子穿着夏威夷花裤衩,脚踩凉拖的高壮男子,他蓄着一头剃得几乎紧贴头皮的寸板,皮肤黝黑肌肉结识,左胳膊三角肌上还纹了个龙头。
这小伙子被扭住之后顺手挣扎了一下,竟没能挣脱,一时间他甚至顾不上打量周上校,哪怕被拽着手也一个劲的往花朵朵跟前凑,同时咋咋呼呼的问道:“金玉怎么样?到底咋回事儿?!”
“还不就是陈杰那个杀千刀的惹的祸!”花朵朵骂骂咧咧的解释了两句之后,赶紧扭头给自己同伴介绍周上校,“这就是那位救了金玉的好心人——”
“周老大!”对方还没等花朵朵把话说完,直接就一脸惊喜模样的伸出双手拽住了军官,极其热情的握着上下摇晃,“我是江小满啊,还记得不?就是去年在‘老兵干锅’店,那个,那个,呵呵,后来你还给介绍了个工作!”
“那个吃霸王餐的?”周上校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印象深刻,“我记得是搬家公司啊,做得怎么样了?”
说话的同时,老兵哥轻轻向内侧扭了扭手腕,滑溜溜的就从江小满双掌间把右手抽了出来。不论在何种情况下他都有不被人钳制身体的习惯,哪怕是握手也不成,被人捏着没安全感。
“多亏您指路啊!我现在自己出来单干了,还不错,”在向医院右侧自助银行走去的路上,江小满一脸感激的叹道,“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的,可每次问着鲁老板都说你忙,联系不上。没想到,这会儿遇上大哥你又救了金玉!真是,真是太谢谢了!诶,大哥,晚上吃饭了吗?要不待会儿去吃个宵夜?”
“不用,不就顺手帮个忙嘛,别老挂在嘴边啊!”周上校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想请他吃饭的人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一顿两顿的,“你们就好好陪着那姑娘去吧。”
“我不方便去!”江小满摇摇头满脸纠结,说起来,这么个暗恋者,其实挺适合在心上人落难时巴巴的去献殷勤,可他又总觉得金玉这阵子不会乐意看到自己,先前陪着花朵朵一起来医院他都没敢现身,晚上陪夜应该更不可能。
“你陪着金玉能干什么啊?大男人一个,”走进银行,花朵朵一面插卡一面咬牙道,“依我说,你干脆喊几个人去教训教训那渣男吧!”
“也成,打架我最擅长!”江小满毫不犹豫地拍了拍胸口。
转账之后,在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在义愤填膺的商量着该怎么教训陈杰,从画熊猫眼、套麻袋打闷棍一路研究到断子绝孙脚和怎样毁掉那张小白脸。
起初,周上校还饶有兴致的旁听着虐渣男的策划案——似乎挺有意思,可到后来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了——搞错没啊?居然在现役军官面前商量违法乱纪的事情!
“咳咳,”周上校重重的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俩别太嚣张,然后又忍不住劝道,“金小姐说了她有自己的计划,你们最好还是先听听再说吧,这毕竟是她的人生,得由她自己走下去,旁人没法真正代劳。再者,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这句话?”
“兵法?”花朵朵略微想了想,点点头,“古装电视剧里好像听过。”
“没错,《孙子兵法》。直白点讲,就是用拳头说话虽然很直接,但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上策是靠谋略取胜,然后是谈判,直接打上门那是下下策,”比他们多吃了好几年饭的周上校用一种老大哥的口吻指点着,“有外遇不过是个道德问题罢了,法律上没辙,可你们要实实在在的把人弄伤了、残了不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还得陪医药费甚至蹲班房。”
“可,可也不可能就这样便宜那孙子了啊!”江小满和花朵朵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甘心。
周上校挑眉一笑,拍着江小满的肩膀劝道:“你们先去和苦主商量商量再说吧,依我看,她就算心软人善,可也不是个傻子,该怎么做心里总会有盘算。”话尽于此,他这个路人甲在谢绝了宴请和红包之后功成身退,招呼上兄弟未婚妻快速离开了医院。
“朵朵,你记一下这个电话号码,李玉萍,”在恩人离开之后,金玉半抬着手递上一张从记事本上撤下来的纸条,“如果医院一直腾不出合适的病房就帮我联系一下这位,据说她是妇幼医院的,可以走个后门。”
“你哪儿来的号码?”花朵朵看着那纸条一脸疑惑,指着下面一行字问道,“还有这个邱琳又是谁?”
“刚才那位林姐姐给的,邱琳是律师,据说她挺喜欢帮人打离婚官司。这两人一个是她同学,一个是同学的同学,据说,她还有个同学在法院工作,有需要的话可以再帮忙联系。真是祸福相依,”金玉苦中作乐的说着,还望向两位老同学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你看,我走了那么多年的霉运,这会儿居然转身就遇贵人。”
“她看起来也没多大年纪,怎么同学都这么能耐?什么?!那女的都25、6了?!真看不出来!”花朵朵连连感慨,学历高点、层次高点是不一样,自己就除了捶人之外想不出别的门路和主意,接着她又追问道,“然后呢,你自己有什么打算,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想要他的悔过书,就是他承认自己做了错事,背叛家庭后请求原谅的书名凭证,”说这话的时候,金玉觉得自己心里都已经痛得麻木了,只自嘲似的叹道,“连爸爸给的房子都写了一半在他名下了,如果没有一点证据就这样离婚,净身出户的会是我。所以,绝对不能告诉他孩子没了,就说我生气躲起来了,要拿到悔过书才愿意带着儿子回家。”
金玉强调着一定要说是儿子,并且要告诉陈杰,她差点在大马路上气晕了,是好心的出租车司机载她去了医院,检查的时候偷偷看到是个儿子。她晕倒的地方距离小区太近了,可能会被陈杰打探出点下午的情况,这样半真半假的才能糊弄过去。
“悔过书上一定要有时间、地点、他干了什么丑事,越详细越好,如果能包括那房子是我的嫁妆这种内容就更好了,”金玉喝了一口花朵朵喂的汤水,歇了口气又继续盘算道,“陈杰很精的,他肯定不愿意白纸黑字的写这种东西,得逼着哄着,或者让他以为就算写了,没几天又能从我手里骗过去……陈杰性格有点自负,他妈妈虽然不喜欢我但是挺稀罕抱孙子,这两个空子都可以钻一下”
也不知是身体太虚弱还是心伤得厉害,金玉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难受得紧,花朵朵见状赶紧劝道:“你别着急,反正日子还长得很,先就这样吧,等身体养好了再好好想办法收拾他龟儿子!”
“我还以为,你会说算了,别去争那些东西。”江小满听了金玉之前的盘算,甚至觉得有些开心,女人心里没了爱才不会傻乎乎的受人骗了还帮着数钱,而且,像金玉那样的性格肯定是真的恨上了才会想法去算计。
“爸爸给我的东西,得拿回来,都得拿回来……”说到房子,金玉就想起了自己犯傻送出去的翡翠首饰,顿时觉得一阵肉痛,怎么就傻成那样了呢?!居然不计回报一门心思的去付出,去讨好根本不值得惦念的人。
幸好,当初听了冯睿扬的话,没把真正最贵重、最精巧、最有意义的那些东西带回C市,如果像梦里那样被骗走了“凤凰于飞”……可真是心疼死了都找不到地方哭去。
花朵朵坐在病床边轻轻抚着金玉那惨白的小脸,叹息道:“好样的,就该以牙还牙!你能想通最好,可千万别再做圣母了。好好休息吧,等缓过气来了再去找他算帐。”
“嗯,”金玉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呢喃,“吃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吃亏。”
“这话挺有意思,可怎么都不像是你能说的。”花朵朵疑惑地眨眨眼,想着这究竟是金玉从哪里听来又鹦鹉学舌的。
确实是现学现卖,那就是先前救人的周上校顺口说的,那是他的人生信条。金玉总觉得对方说的好多话都挺有道理,只恨自己之前傻得太彻底,也遗憾着没早点遇到这样的人帮忙指点迷津。
一面想着,金玉一面轻轻合上了眼,强撑那么久不停的说话和思考,她真是太累太虚弱,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之后,还有场硬仗要打。
在入睡的前一刻,她似乎迷迷糊糊的听到花朵朵在说她突然觉得军婚很不错,结婚前居然还有政审,之后也有法律保护,挺靠谱。也不知道那位姓周的大叔结婚没有,或者,他还有没有兄弟可以介绍一下?金玉要走出失恋困境的最好办法就是再谈一场恋爱嘛!
江小满则嗤笑道:“那人都35、6了!难道还是未婚老处男?真要没老婆的话,要不就离了,要不就是个千帆过尽的,都不是良配!再说了,军婚保护的是军人,又不是军人的配偶!”
“别嚷嚷,吵着金玉了。不就是你自己想转正嘛,我懂,”花朵朵撇嘴摆了摆手,“先把离婚官司打完了再说!让我先想想姓陈的究竟搞了多少金玉的东西,列个清单……”
是啊,要想想他骗了我多少东西,明天去问律师,看有没有办法要回来……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睡前的最后一刻,金玉这么想着,然后她突然又意识到,其实,关于“明天”的这句话,似乎也是那位军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