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气球上升的时候,巡逻的大顺兵士已经冲到了大院外。
只见一个巨大的怪物正从大院里缓缓上升,淡淡的月色下,只见怪物五颜六色,四条火舌呼呼喷出。怪物下面吊着一个物事,里面影影绰绰有两团黑影,黑影分明还在蠕动之中。
一帮大兵目睹着这个巨型怪物冲天而起,上面鬼影幢幢,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感,也不知道究竟是神灵还是妖魔,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慑人心魄。一个大顺兵当时就大呼出声:“妖怪啊!快跑啊!”拔腿就跑,这一来其余兵丁心中更觉恐怖,哪里还敢停留,一声喊逃了个干净。一众兵丁跑出老远,发现身后并无异样,惊魂甫定,这才停下来大口喘气。等那巡逻的头目回过神来,那怪物已经升上了高空,只能若隐若现地看到一个小点。心想明明有人在喊:“有人要跑”,怎么又出来个大怪物。不好!要是跑了崇祯自己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等他们呼唤大队人马再来王府时,崇祯已经不知踪影。此时已近五更,一弯上弦月挂在空中,可天空中哪有什么怪物!那个被敲晕的太监被公主做了手脚,喝下一剂药后,就一直是痴痴呆呆,口角涎水直流,眼神中只能看到恐惧的神情,问他便是毫无反应。整个府中无人可以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实上除了公主之外,皇子们也大感不可思议。
大顺军兵一众人大动干戈,在府上搜索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然后在巡逻兵士的夸张之词和皇子们的附和下,整件事被想象和推测成天降神灵莫名其妙就将崇祯带走了。这有如后世传说“ufo”的情景,嗯!“ufo”之神奇或许便是这样自欺和欺人的把戏吧。
也不能说一无所获,一封崇祯留下的《致大顺皇帝书》在崇祯的桌上被发现,这封信立即被送到大顺宰相府,牛宰相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立即禀报李自成。
李自成正拥着新封贵妃张贵妃,还在旖旎的春梦之中,便被牛金星这厮生生吵醒了。
李自成老大不情愿地爬起床来,听了天降神兵将崇祯带走的神话,惊讶之余,却是将信将疑,又将崇祯留下的书信耐心看完,看完之后若有所思,良久不语。李自成这些天每一日都如坐春风,时时刻刻听到的都是好消息,间或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传来。原本充斥着对大顺不利谣言的京城,自从搞起了公债交易,风向为之一转。《大公报》发行之后,更是形势一片大好,对大顺不利的谣言大有销声匿迹之势,而有利于大顺的言论渐成主流。最有说服力的有两点,其一当然便是公债上涨到了五钱上下,其二便是大户人家送女选妃一时大为踊跃,一反以往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张贵妃便是读了《大公报》之后欣然参选的选手之一。更有一点就是,刘宗敏自从迷上了炒作公债以后,一心扑在公债炒作上,平日里为非作歹滥伤人命的恶习便无暇施展,京城自此一扫雾霾,更显和谐。今日崇祯禅位,自己名正言顺登上正统大位,在禅让礼毕、台下山呼万岁那一刻,享受俯瞰天下众生、主宰浩浩江山之尊荣,一时间豪情飞扬,踌躇满志。下午公债飞涨,足可见自己民心所向。没想到变生不测,崇祯和王承恩在重重监控之下,好似真有神灵相助一般,脱身而去。
拿起崇祯之信,李自成再次看了看起头:
大顺皇帝陛下钧鉴:吾今已禅位于陛下,吾之使命已毕,故上天宣吾离去,吾离去亦稍心安。吾之所去处,陛下尽可无忧也。满清未灭之前,吾发誓不与陛下为敌,如违此誓,天地不容!惟愿陛下统帅军民,抗清平辽,但有吾能以微末之力相助者,不敢辞也!临别之际,谨奉上数日来写就之《万言书》,呈于陛下!“书”中所记所想,乃吾回顾执政十七年一己之得失,不嫌罗嗦,一一罗列,以期陛下或能借鉴一二,此乃吾区区之心愿也。愿陛下爱民为念,施仁政!爱国为念,扫清虏!吾之子女,亦陛下子民,惟望陛下善待之,吾必不敢忘也!
······
李自成兀自抚券沉吟,一会儿默默思索,一会儿念念有词。牛金星见状,犹豫半响,还是问道:
“皇上,您看要不要派兵搜查全城?或者派兵追寻?”
李自成望了望牛金星,又望向远方,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牛金星咀嚼了一下,却不知道李自成乃是无奈之下,口不择言,方才有此一说。而牛宰相以为皇上如今连骂人都艺术了许多:“娘要嫁人”——嗯,这不是绕着弯子骂人“娘卖x的”吗!
牛金星毕竟脑子转得快,亏他脑子一转,就能拍出一通自圆其说的马屁:
“皇上,如果是上天之意,臣以为上天在崇祯将皇位禅让之后,这才安排将崇祯带走,由此可见皇上即大位乃是上天之意。禅让之后,再带走崇祯,于大局影响甚微。微臣私下揣摩,上天实欲助皇上正位也!”
马屁精的一席话果然说得李自成的眉头大为舒展,李自成稍一沉吟,说道:
“嗯!上天之意,不错!正是如此!”
笑了一笑,转而严肃,说道:
“崇祯不管是怎样离开的,现在大索全城,徒然添乱。如果真是神灵之意,则必然无迹可寻,又如何派兵追赶?再说,崇祯有书信在此,洋洋万言,你拿去仔细读读,字字句句皆是用心良苦啊!朕思之再三,不可太过相逼崇祯,毕竟清兵威胁迫在眉睫,崇祯之事,还是先放放吧。看崇祯之意把三位王子当作了质子,请予优礼相待,朕也准了。”
李自成顿了一顿,继续道:“崇祯书中所言‘可以马背上取天下,不可马背上治天下。’,诚哉斯言!我大顺马背上取天下,取了京城之后,前些日谣言汹汹,几欲动我根基,刘总哨的杀人之策禁之不绝,光靠武力不足已服天下人心啊。倒是公债交易和《大公报》两项举措一出,局面顿然大为改观,如今柳暗花明,不能不说得益于此良多。朕闻传闻有言,因为是牛宰相剪彩揭牌的缘故,所以如今公债交易便是一个大大的‘牛市’,市井之间传为美谈,爱卿有所闻否?”
牛金星心中难免得意,却道:“此实乃陛下春风化雨的仁德所至,普天之下感陛下仁德,对大顺信心大涨,因此公债上涨便是情理之中,微臣之剪彩,不过是为陛下仁政博个彩头而已。”
牛金星虽然在李自成那里唯唯诺诺,回到府中还是一通交代,安排如此这般,不必声张,只要设法把崇祯拿到。
崇祯和王承恩飘在空中,王承恩一看风向标的风向,指向西北,一脸苦笑,朝正在给酒精喷灯打气的崇祯说:
“我说皇上,这吹的是东南风啊!我们要向东南跑,结果南辕北辙,飘西北去了。”
崇祯一听,脑袋一下子就大了,急声道:“我说,要是飘远了,飘到了蒙古大草原上去,那就完蛋了!”
王承恩大笑,说:“皇上,咱这气球,飘不了那么远,我这叶轮式风速计不准确,风速现在大约是6米/秒,一个小时也就20公里出头,我们在天大亮之前必须降落。我估摸着能飘一百七八十里就不错了。现在的办法,只有向吴三桂靠拢了。”
崇祯皱眉道:“我们这么飘法,说不定要飘到李自成西北的地盘里。离吴三桂岂不是越来越远!”
“别急,别急!我们不妨试试手摇风扇,现在吹的是东南风,主要是往北吹,或者可以校正过来一些,看看能不能往东北方向飘。来,我先摇摇看。”,说着,王承恩把指南针固定好,将手摇风扇对准西方,试了试手摇风扇,然后使劲摇了起来。
此时还是四更,月色朦胧,可地下什么也看不到。光靠指南针和风向标完全不能分辨到底是飘往什么方向,只能肯定一点,气球在往北飘,究竟是飘向西北、正北,甚或由于手摇风扇的作用飘向东北,一概不知。不管怎么样,使劲摇吧,能够往东偏一分就是一分了!
王承恩边摇边叫:“再灭掉一个酒精喷灯试试,让气球的高度再低一点,这样风会小一些,往东的希望便会多一分。”
两个人你摇累了,换我摇,直到两个人都摇不动的时候,便只好歇一歇,喝水进食,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然后相顾苦笑。
崇祯摇摇头,说:
“王承恩,还是叫你杜逸典吧,叫王承恩叫顺了再叫你杜逸典还真不习惯。喂!哥们,你说,要是被李自成的属下逮住,李自成会怎么样?就凭我写的那份万言书会不会有一点作用,也许抓到我们,也不会把我们剁了吧!”
王承恩叹一口气:“皇上,你还是叫我王承恩吧,我已经习惯你这样叫我了。依我看,你那万言书嘛,效果是肯定有一些的。不过要是我们被抓到,指望李自成放过我们可有点不切实际。你以为是后世小平同志的‘万言书’啊,毛大人当年一看‘万言书’就大起爱才之心,让小平东山再起。可这是什么年代!我看够呛!留着你是个祸害,有一不可再,李自成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所以,我们坚决不能让他抓到,大不了剃发做和尚,潜藏下来再相机跑路。”
崇祯不以为然,说道:
“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吧,李自成又不知我们去了哪里,即使要追要防,也是东南方向,不会料到我们会往北跑吧!”
王承恩听了,心下一惊,想到一个问题,于是说:“你刚才的话,倒是提了个醒。以我所料,李自成要防的重点是东南方向不错,但是绝不会放过吴三桂这个方向,所以吴三桂这个方向也最为危险。我相信在北京去往吴三桂的路途之上,已经布满李自成的人,吴三桂驻军的周围,也马上会变成重点盯防的区域。我们如果不能直接降落在吴三桂驻地,要通过陆路去找他的话,必然是自投罗网。”
崇祯点头,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但不能去找吴三桂,还不能靠近吴三桂所在区域。对吧!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天津的安排整个都成了一场空忙碌,真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啊!”
王承恩沉吟片刻,说道:“我看这样办,不如我们降落之后一路向北,越过吴三桂所在的纬度,然后再设法往东走,昼伏夜行,在山海关和永平之间穿过去,折而往南,再去天津。此行虽是艰难,然则更为安全。皇上以为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在天大亮之前我们必须降落,也不知剩下来的酒精还能让气球飘多久。”
“那还是继续摇吧,能够往东一点算一点,尽人事,听天命。”。王承恩伸伸胳膊腿,又开始摇起风扇。
······
当最后一个酒精喷灯酒精即将耗尽时,不管怎么样也只有降落了。此时天已蒙蒙发亮。两个人不知究竟到了何处,只知下方不似有人烟,便决定在此降落。结果气球掉下来挂到一颗树上,好歹算减缓了下降之力,只是两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得以从树上爬下来。
两人在气球上已经化过装,打扮得就像小商贩一般,崇祯临跑的时候用公主制作的药剂染了发,看起来比原来的崇祯年轻多了,原来的崇祯看起来约莫五十,如今看起来三十四五,跟崇祯的实际年龄一致。王承恩化装得有些老态,看起来有五十出头。然后一把火将气球吊篮烧了,背起行囊,先去探路,再作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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