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顺的最高承受价位是五十万两银子,对于敢于开出78万两银子的家伙,感觉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冤大头。旷老板很是不屑地说道:
“这是谁啊?这么高的价还敢买,难道就不怕赔钱吗?”
旁边一个人吱声了:
“这个人是江阴的徽商程壁,在下与此人有过一些生意往来,此人倒是口碑不错。不过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子,好象力有不逮吧!”
贾胖子听了,作恍然大悟状,说道:
“哦,原来是程壁!此人持有孔雀山股份5%的股份,半年前投入的一万两银子如今已经快十一万两了。这就可以解释通了,阎应元去台湾勘探金矿,其中的内幕当然不会瞒着程壁,江阴人上次在孔雀山股份中总计占了20%的股份,半年下来整整赚了40万两银子。鄙人估计,这一次肯定不会只是程壁一个人的钱,肯定还是江阴的商人缙绅集资,程壁应该是江阴人推举出来的代表而已!”
贾胖子想想连旷顺这家伙都会找人合伙,有集资传统的江阴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阎应元现在的号召力绝非等闲人可比,大明人都知道阎应元原来是江阴典史,江阴人搭着阎应元大赚了一笔。想必这次根本就不需要怎么动员,慢说78万两银子,就是再翻一倍,江阴的有钱人也能筹集起来。
旷顺这小子有点不忿,嘟哝着:
“这分明有内幕交易的嫌疑啊,有点不公平吧!”
贾胖子这回找到打击旷顺的由头了,揶揄道:
“旷兄原来不是怀疑这金矿的真假吗!《明报》上可说得明明白白,小金瓜石100万两黄金的储量,大金瓜石400万黄金的储量,要我说,78万两银子买到小金瓜石,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了。旷兄,刚刚你明明可以喊到80万两嘛,怎么不举牌了!”
“我说贾胖子,你认为值80万,那你怎么不举牌?”
贾胖子笑了笑,耸耸肩,说道:
“鄙人要竞拍的是金瓜石金矿。那个九份金矿,很抱歉!不在我竞拍的范围。”
德行!旷顺在心里大骂:他妈的!小人得志!
这当口。又是槌子一敲,成公公的嗓音响起:
“下面,开始拍卖第二个金矿,金瓜石金矿,拍卖的底价是80万两银子,加价的规则是,每次最少加价五万两银子。也是价高者得。”
旷顺提醒道:“这回该你了!”
贾胖子道:“不忙,慢慢来。好戏还在后头呢!这是大买卖,不是抢先举牌就能抢得到的。”
这一次并不像九份金矿竞价那样,马上就有人举牌。不知道是自持身份还是胸有成竹,大约等了一两分钟,还没有人举牌。成满贵一看没人举牌,毕竟还是嫩了点,一时有点心慌,手心渗出了一层汗,连忙搓了搓手。
与成满贵有点心慌不同,竞价金瓜石金矿的竞买者都感觉到了一种压抑的气氛,这气氛有点诡异,似乎紧张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而偏偏就没有人举牌,令得一众人呼吸都有点凝重。
“还是在下先举牌吧!总得有人来打头炮不是!”,一个年轻人边说边笑,举起了手中号牌,叫道:
“85万两。”
“17号,85万两。”
随着一声吆喝,成满贵一块石头落地,总算有人举牌了,要是流拍,自己的前程那就完蛋了。
旷顺连忙问:“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年轻!是哪家的公子!”
贾胖子见多识广,其实也很是紧张,很需要放松一下,谈论一点八卦不失为放松的最好选择。当下八卦起来:
“听这位年轻人的口音,应该是陕西人,又这么年轻,我猜的不错的话,此人便是孙枝蔚,这位仁兄别号豹人,也是陕西三原人,三原向多盐商。李自成造反,祸及三原,孙豹人家园尽毁,妻妾散尽,人财两空。孙豹人闻讯,一时痛不欲生,转而沉溺于扬州勾栏,据说钟情于一个叫春凤的扬州瘦马,偏偏这个春凤看中的是孙豹人的朋友雷世俊,谁叫孙豹人连三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呢!孙豹人于是再度发愤,如今又是家财巨万,加之能诗善文,虽说年纪不过24岁,在陕西盐商当中,绝对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贾胖子说着说着,发现不仅没有放松一下心情,反而越发紧张起来。心说这个孙豹人既然来了,与之唱和往来的三原张询当然也会参与进来,想必坐在他旁边时而交谈的中年人就是张询。两人联袂而至,坏了坏了!这必是三原的盐商合力来争。这帮盐商,早年横行扬州,最近才被徽帮盐商压下一头,不过三原盐商在四川贵州差不多都是当地的盐业老大。三原人要是联手,拿出一千万两银子并不是什么难事,要是联合同是陕西盐商的泾阳盐商,甚至可以筹集到1500万两银子。一想到此节,心中就凉了一截。
在贾胖子八卦的这当口,价格叫到了95万两。贾胖子当下不再迟疑,连忙举牌:
“100万两。”
刚才搭话那人叹一口气,在旁边开始评论起来:
“依在下看,这一场争夺,恐怕200万两银子还打不住啊!大明的巨富今天算是聚齐了,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来鄙人只能做一个看客了!”
旷顺现在彻底成了一个看客,但是不妨碍他一边看热闹,一边寻根究底。这厮的好奇心格外浓厚,于是问道:
“这位兄台,为何这样说?”
那人也是一个爱卖弄的,当下说道:
“阁下好象是姓旷吧,这位举牌的好象是姓贾吧,幸会幸会!”,见旷顺点头,接着说:
“在下姓汪,也算是徽商吧。本来也想来竞拍金瓜石金矿,一看这架势,只有看看热闹了。在下这个徽商,比起扬州的徽帮盐商来,差得太远,差得太远啊!今天徽帮大盐商郑元勋,以及胡家和程家都到了,说起来扬州的徽帮盐商,筹集1200万两银子不在话下。在下只好藏拙了。只怕以徽帮盐商的实力,也谈不上什么把握。陕西孙豹人和张询既然来了,有背后陕西盐商作为后盾,至少也有1000万两银子的实力。扬州的山西盐商这次也没有拉下,听说推举了刘有纶、乔承统前来竞拍,山西盐商也是劲敌啊,他们筹集七八百万两银子也是轻易之举。扬州的徽帮、秦帮、晋帮盐商都是何等的实力,呵呵,在下自不量力,岂能和他们一争短长啊!”
贾胖子连忙恭维道:
“都说徽商厉害,扬州的盐业,本是陕西人和山西人的天下,最近这些年来,徽商后来居上,真是了不得啊!”
恭维过后,又再次举牌,又加了五万两银子:“120万。”
显然竞拍还是刚刚开始,说是热身阶段也不为过。环顾四周,基本上都是边看热闹边聊天。这时旷顺却提出了一个问题:
“传说扬州的盐商手中掌控了至少三千万两银子,又盛传郑芝龙至少也有三千万两银子的家产,不知道到底是郑芝龙,还是扬州的盐商,最后谁能买下这个金瓜石金矿?汪兄,依你看如何?”
汪老板捋了捋胡须,沉吟道:
“以实力而言,当然首推郑芝龙,据说光是收商船的水引,每年就有400万两银子的进账。郑芝龙手下还有几百艘商船,还不知道进账多少,总之也绝不会少。不过郑家养了一个庞大的水师,所以开支也奇大。估算下来,郑家手上的银子绝不下2000万两。至于盐商,徽商手上的现银最多。不过陕西人更加齐心。所以,依在下看,还是郑芝龙占据上风,陕西盐商次之。其次则是徽商,再次才是晋商。”
贾胖子一听,这个姓汪的眼里只有郑芝龙和扬州盐商,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军镇将帅有钱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不便张扬。可值得一提的是,比如周国丈,比如苏州的布商,实力也是不容小视的。现在看来自己要帮吴三桂竞拍到金矿确乎有难度,只不过世事无常,谁能担保没有黑马杀出来呢!
贾胖子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出言道:
“汪兄的高见,在下本来也是赞成的,不过在下赞成,不见得其他人也赞成。在下想,说不定最后买到金矿的既不是郑芝龙,也不是扬州的盐商,当然更不见得是在下。说不定今天在座的卧虎藏龙,到时有人抢了郑芝龙和扬州盐商的风头,也未可知。”
汪老板笑笑,心中对贾胖子这种抬杠行为有点鄙视,口里却说:
“贾兄言之有理,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今日来的,当然都是大明实力超群之辈,没准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来。也难说得很啊!”
闲谈间,举牌举到了150万两。郑元勋不耐,干脆直接加价10万两,举牌报出了160万两。孙豹人也不甘示弱,紧接着举牌报出了170万两。郑芝龙这边,是由郑彩举牌,马上报出180万两。
众人一看,戏入高潮,差点要鼓起掌来。贾胖子看这架势,这基本上没自己什么事了。吴三桂定下的最高价是200万两银子,今天显然不可能止步于200万两。但是,这不妨碍抬抬价。贾胖子既然抱定抬价的心思,同时也算为吴三桂克尽人事,立即高举号牌,叫出:“200万两银子!”
这一来,整个会场都把目光投向了贾胖子。贾胖子这一举牌,把汪老板和旷顺都唬住了,一加就是20万两银子,没想到黑马就在身边,看来贾胖子的后台深不可测啊!哇呀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苏州的沈家随即举牌报出210万两。贾胖子整个人这时候才完全松弛下来,今天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完全是看戏了。
山西的乔承统接着报出220万两。周国丈的代表则报出230万两。
郑彩与郑芝龙一合计,也不跟这帮人10万两10万两的扛了,直接加30万两,报出了260万两。郑家这一叫价,有点声势夺人,引起一片喧哗。
这时,第二层上举起了一个号牌,声音压住了喧哗声:“300万两。”
纪永正复述一遍:“21号,300万两。”
此价一出,会场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其实人们的心理预期早就超过了300万两,只是这人好像故意要和郑家斗气势一样。绝大多数人却不知道此人是何方神圣。
郑家岂能示弱!不一会郑家的牌子举起,叫出了350万两。孙豹人看来也是有备而来,却不欲跟着郑家的步伐,还是一板一眼,报出了360万两。
21号再次举牌,直接叫上了400万两。
贾胖子这回也弄不懂对方是什么来路,嘀咕道:“也不知这人是来抬杠还是来竞拍的,是和郑芝龙有仇吗?”
郑芝龙也觉得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搅局,那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当即让郑彩举牌,叫出450万两。
徽帮的盐商代表郑元勋还想争一争,叫出了460万两。孙豹人同样也没有放弃,加到480万两。
那个拿着21号牌子的中年人又举牌了,“500万两”
早有锦衣卫将拍卖现场的异常情况飞报后院皇家棋院的崇祯。崇祯正和公主一边下棋,一边听信。一开始波澜不惊,突然间连破整数价位,这是要干吗?
“范永斗这是要干吗?哄抬价格?”
公主笑道:
“这位范老板,可是一个大大的聪明人啊!这一招,就叫洗钱!把他们八大晋商跟鞑子做走私生意赚的钱洗白。别小看这个范老板,早先满清强,他就抱着满清的大腿,如今大明强了,他马上跑回来抱大明的大腿了。他的脑筋转得真是快啊!趁着金矿拍卖把钱洗白,你不服都不行!”
崇祯心道,后世把这个名列“大清八大皇商”之首的范永斗列为大明汉奸榜的前几位,这帮奸商的确帮了满清大忙,要不是他们通过走私又是卖粮又是卖铁器给满清,满清一时半时还吞不了大明。不过,后世的卖国奸商也不在少数。婊子无情,商人无义。算了,人家这样的做派多少也是输诚的做法,还能剥夺他的竞买权吗!
不过也得小心这帮人!
锦衣卫把皇上的旨意及时带给了成满贵。于是,当叫到600万两的时候,成拍卖官的尖嗓子发话了:
“诸位,先等一等,等一等。”
然后神情严肃地宣布:“皇上有旨,为了防止恶性竞价,从现在起,竞价最高者,只能取得金瓜石金矿的66%股份,20%归竞价第二名,其他14%归竞价第三至第六名。购买价按照最高竞价计算,第二至第六名若嫌价高,可以放弃购买股份份额。”
成满贵一点也不觉得半途修改竞买规则不妥。底下的买家,大约只有郑芝龙和范永斗觉得不能独吞,有点小小的不适。其他人则拍手欢迎。不过,在这个皇权社会,在座的人都觉得接受皇帝的旨意是天经地义的。
接下来,就剩下郑家和范永斗,650万,700万,750万,当范永斗叫到了800万两的时候,郑芝龙发现即便自己再往上叫,这个21号疯子还是会往上加。郑芝龙毕竟是商人,理智战胜了冲动,终于停止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竞价行为。
结果,在范永斗的导演下,晋商八家半路杀出,以800万的报价,一举取得金瓜石金矿66%的控股权。实际上付出的比预期还少,不过528万两银子,就在大明皇上这里把自己的黑钱洗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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