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的座船上,吴三桂受到了皇上的单独召见。
崇祯首先大是褒扬了一番:
“吴爱卿,你攻下义州,乘胜攻取宽甸五堡,之后攻取,功劳不小。想必让你主动放弃宽甸五堡,心里也有一些想法吧,呵呵,让你背了个畏敌的恶名,眹颇为过意不去。不过,眹不过是防止清军过于收缩兵力,使得我军难以各个击破。这段时间,你在东线与清军展开拉锯战,牵制了两万清军,眹心里有数,绝不会埋没你的功劳,至于市井之言,他们不懂军事战略,你也不必理他们。”[.]
皇上的这番话,让吴三桂心中的委屈释放了许多,明知是皇上御臣之策,然而皇上单独召见自己,说上这么一番暖心的话,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感动,于是立即表白一番:
“凡皇上所命,臣不敢有所违。臣只知道竭力报效皇上,能为皇上在东线牵制清军一部,臣幸不辱使命。皇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围困阿济格,击退多尔衮,取得对清军几十年未见之大捷,臣有幸跟随皇上,深为皇上的兵法韬略以及指挥风范所折服,臣愚鲁,请皇上多多教诲!”
崇祯呵呵一笑,调侃道:
“眹闻吴爱卿如今有个外号叫做‘大嘴将军’,你很能忽悠人啊,是不是想连眹也想忽悠一下!”
“臣不敢!臣此前预测战局,多数是胡吹大气,臣已自知孟浪,请皇上恕罪。”
崇祯笑道:
“眹也是跟吴爱卿开个玩笑,眹很欣赏你,能忍让,有担当,能任事,有智慧,难能可贵!与清军作战,东线只是策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多放一点烟雾,迷惑清军也是一种策略。不过爱卿你的演技好象过了一点,连朝鲜的民众也被你忽悠了,哈哈!”
吴三桂听了皇上不但不怪罪,还对自己的做法颇为肯定,心里一方面大是受用,另一方面也不禁很是感慨,为邱云牧这样的家伙能够洞悉人主心理,而替自己设计了一个自污之法,果然照行此计之后,皇上便不再猜疑。当然,吴三桂所不知的是,崇祯对于吴三桂在历史上引清军入关终究不能释怀,如今吴三桂甘做滑稽的丑角,倒是颇合崇祯心意,故而生出怜悯之心,此番单独召见,便是特意为之。后世运动员赛前心理激励那一套再也熟悉不过,如今用在吴三桂身上,嗯,看起来也很见效。
崇祯笑过之后,随即收敛笑容,转而说道:
“眹准备在东线开战,他们拟了三套作战计划,特意想听听你的意见。”
单独召见的心理抚慰告一段落,自然便要言归正传,吴三桂对于东线作战最有发言权,当然要听听吴三桂的意见。不过,作战问题就不再需要只和吴三桂单独讨论,崇祯将杜濬、白衡度、严中玉以及郭云龙也召集到了一起,刘继云当然也例行在列,就辽东作战方案进行最后的修订。
崇祯最关心的还是吴三桂手下这些杂牌军的战力问题,但是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清军骑兵与明军骑兵战力的比较。这其中,只有吴三桂和郭云龙曾经与清军骑兵真正交过手,而杜濬对于清军骑兵的战力究竟如何,一直是最想弄明白的,事实上,崇祯又何尝不是如此!崇祯每每和杜濬谈起,感叹明军逢清必败,尤其是骑兵,双方骑兵对决,明军竟然难得一胜,实是拙拙怪事。杜濬向来说话没有什么顾忌,面对皇上都是如此,对吴三桂当然也直言相向:
“关于清军骑兵的战力,一直是一个谜,关于清军骑兵,什么样的传说都有,有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有人说,明军骑兵不敌清军骑兵,完全是战力悬殊,打不过清军,也有人说明军骑兵并非全然不敌清军骑兵,只是勇气不如清军,总是临阵怯战,这才屡战屡败。此次东线作战,骑兵对骑兵,不知道胜算如何?还请镇辽王为我们释疑。”
吴三桂对于杜濬的质疑,并不感到什么难堪,历史上这样的质疑声太多了,吴三桂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清军骑兵整体战力确实在我军骑兵之上,不过也没有到一边倒的地步,便如松锦之战的曹变蛟,乘夜袭营,差点手刃皇太极,可见明军战力和勇气,俱是不容轻侮。”
说起曹变蛟,崇祯神色一黯,鼻子不由一酸,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一生忠勇,曹文诏五千骑兵就能撵着十几万造反民军狂追,只是不幸中了李自成的十面埋伏之计,死在人海战术之下,曹变蛟追随洪承畴,被困于松山,率军夤夜偷营,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差几步就能手刃皇太极,若不是身受重伤,也许皇太极就被一刀砍了。砍了皇太极,洪承畴大可率军乘乱突围,只要洪承畴曹变蛟不被俘,历史也许就由此改写了。唉!大明要是多几个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也不至于沦于满清之手。
逝者已矣!崇祯还得面对现实,于是说道:
“眹闻吴爱卿昔日只带二十几个家丁,舍身救父,冲入几千清军的包围圈中,其神勇堪称一时无两,听说还射中清军一名悍将,那员清军悍将也是好生了得,将死之际,还被刺伤了吴爱卿的鼻子。想那清军悍将也是相当之悍勇了,不过比起吴爱卿来,还是有所不如。吴爱卿‘孝闻九边,勇冠三军’,一时传为美谈。以眹看来,我军论战力论勇气,亦有彪悍如吴爱卿和曹变蛟者,故而不可一概而论。吴爱卿,你说是不是这样?”
吴三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次被那凶悍的鞑子刺伤鼻子,好在自己年轻,恢复得尙算不错,但是也留下了一个明显的伤痕。如今听皇上提及,心下感动,却也不敢有丝毫自傲,只是说道:
“回皇上,臣当时是救父心切,对危险浑然不觉,这才侥幸救了父亲突围。让臣惭愧的是,此后对清兵作战,臣鲜有胜绩,让臣汗颜不已。”
说到此处,吴三桂黯然道:
“回皇上的话,就事论事,据实而言,清军骑兵的野战战力,确乎是高于我明军,清军悍不畏死的战法,也让我明军深自忌惮。我大明骑兵也不乏马上作战的好手,只是清军几乎个个都是马上作战的好手,尤其以白甲兵红甲兵战力惊人,单纯骑兵对决,我大明骑兵初时尚能抵挡,时间一长,便会渐渐落于下风。就算我们以多打少,清军骑兵拼死力战不退,等清军的后续骑兵赶到,此消彼长,清军常常会翻盘。而我大明骑兵一旦不能取胜,便生惫怠之气,清军乘势掩杀,我军部分战斗意志薄弱者常常先行逃窜,致使大军溃败。清军比我骑兵高者,他们不仅能打顺风仗,尤其能打逆风仗。我军打不死清军,便多生怯意,将士一旦没有了战意,就只有失败一途。”
崇祯插话道:
“吴爱卿说的含蓄,朕不妨说明白点,这就是说,清军骑兵除了在整体战力稳占上风,在勇气上更是远胜我军骑兵。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清军骑兵个个都不怕死,但我明军骑兵总有一些怕死的人,清军骑兵哪怕处于下风,也会死战不退,而我大明骑兵一旦战事不利,很可能那些懦夫就会先逃跑,然后就是一场溃败。是不是这样?”
吴三桂又摸了摸鼻子,答道:
“回皇上的话,可以这么说。”
吴三桂继续说道:
“比如松锦之战,我军以战车为阵,稳打稳扎,初时是占尽上风。济尔哈朗为前线主帅时,多次以盾车掩护骑兵攻击,均告失利。我军甚至一度夺占了清军在山顶上的三军营地,夺占了济尔哈朗的指挥部,之后多尔衮率军冲击我军,也以失利告终。不过,清军就是死战不退,等皇太极一出马,深挖壕沟,使我战车车阵难以发挥,此后战局就陷入焦灼,我军再难有优势可言,之后粮草被清军所焚,战局从此急转直下,我军军心动摇,直至大败。”
崇祯闻言,心说,清军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人家在逆境中就能死战不退,明军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遇上不利局面,像王朴这种怕死的家伙就先逃了,眼前这个吴三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紧随王朴做了逃跑将军。唉!清军失利仍旧军心不乱,明军咋就这么不争气呢!
杜濬惯于寻根究底,于是提出了一个让人尴尬的问题:
“为什么清军个个都不怕死呢!是不是真的吃了药?难怪有人担心如果东线作战骑兵遭遇,我大明骑兵究竟能不能顶住。镇辽王,能不能告诉我们,这种担心究竟是不是多余?”
吴三桂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杜濬这种质疑,说穿了就是对自己手下的关宁骑兵的质疑,吴三桂毫不含糊地回答:
“我军骑兵已经今非昔比,所有骑兵经过长达半年的训练,尤其在纪律方面,已经接近新军,如果再与清军骑兵交战,我军骑兵誓与清军骑兵决一死战,决不会临阵脱逃。我只是希望率领我大明骑兵,通过与清军骑兵一战,一雪前耻。”
白衡度插言道:
“皇上,若是保险起见,还是采用第三套作战计划,让步兵和骑兵联手作战,以确保必胜。”
崇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众人对皇上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也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崇祯对于新军步兵信心更足,因为,新军步兵隐隐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魂。对于同样经过严明的纪律训练的关宁骑兵,相信怯阵逃跑的情形应该大为好转,不过纪律训练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一个没有军魂的军队,光靠纪律约束是远远不够的。当然,崇祯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重铸关宁骑兵的军魂,好在武器装备上大明这边占有优势,东线的清军在火器上更是乏善可陈,起码关宁骑兵有心理上的优势,士气已远胜昔日,对阵清军骑兵即算不胜,也不至于溃败吧。故而崇祯说道:
“我大明骑兵逢清不胜,此乃奇耻大辱。朕记得,祖大寿曾经有言,说断不可以骑兵与清军骑兵野战,只可以车营阵与清军抗衡。此后松锦之战就是用的车阵之法,结果让清军以深壕战术限制车阵战术,竟至我十三万明军大败。不过,我大明今日之铁甲战车已非昔日之战车,就算清军挖出深壕也不足阻挡我大明战车,此一时彼一时也!只不过,朕最想看到的是,就是在清军最擅长的骑兵对决中打败清军,这样才能摧毁清军的军心。吴爱卿、郭爱卿,你们可不要失望才是。”
郭云龙见识过蒸汽坦克轻松越过一丈多宽战壕,就算是“长安”,也能越过差不多两米的壕沟。有强大的火力支撑。要是骑兵还拼不过清军,那就真的只能沦为新军步兵的配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