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拍卖会惨案’……这是什么?”
“我的血泪。”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从报纸后面抬起头,瞅着发话人,有所领会地问道:“你有几个,不,几十个情人被踩成肉饼?”
“不是啦!”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愤慨大喊,“不是为这个!虽然我数过,的确有四十八只钱包不幸遇难,但我才不是为这哭!我是为了好戏,一场因为某人的缘故没看成的好戏哀痛欲绝!”
“如果我没撕掉请贴,你幸存的钱包就不会这么多了。”诺因一边回嘴一边浏览死者名单,当看到国王、元帅、东城城主没有名列榜上时,狠狠咋舌,“可恶!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军务长雷瑟克;尤耶也凑过来看,反应却截然不同,是由衷的如释重负:“太好了,元帅大人平安----打尽。”诺因怔了一下便会意:“原来如此,那么天亮前,做个大扫除吧。”
“只能这样了。”
“你还是担心会有人传出去?也对,人心和嘴巴都是靠不住的东西。”
“……”
诺因凝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字道:“别担心,国王也好执法教团也好,只要有我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在,都别想动你一根手指。”吉西安顿了会儿,按住脸,呻吟道:“奇怪,是受到那帮女人的影响吗?总觉得这段话听起来毛毛的。”诺因扁了他一拳。
“开个玩笑而已!你是不是同性恋,跟你相处十多年的我会不清楚吗!”
“那就别开这么没品的玩笑!”
“好啦好啦。”吉西安从怀里掏出一瓶口袋型威士忌,抛给对方,“喏,说吧,今晚找我有什么事?”诺因拔开木制瓶栓,喝了一口,冷冷地道:“我要你查出死亡佣兵团的下落。”
“死亡佣兵团?”
“嗯,我要利用休得斯杀死贝姆特。”
吉西安收起讶色,换上严肃的神情:“你是认真的吗?”
“……”诺因沉默片刻,道,“罗兰;福斯…我很在意东城的动向。你知道,上次那封信就是罗兰;福斯那头老狐狸放在我桌上的,目的不言而喻。我不能再让他牵着鼻子走。而且西城已经得到凡尔加平原,不趁早挫挫他们的锐气,西境也将有危险……”
“我问你的是,你想杀死贝姆特城主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诺因默然,脸色阴晴不定。
“很早以前我就觉得,我们和西城的摩擦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过家家。”
“有死人的过家家吗?”诺因微笑。吉西安回他意义不同的笑容:“所以,才从过家家升级为真正的战争啊,殿下。”
“……”
术士长叹了口长气:“为何不一开始就低头?”那样,何至弄到今天的地步。
“因为低头也没用。”诺因沉声道,“他――是认真的,而我也有我的矜持。”这回轮到吉西安不语。
“何况,是他先背叛我!”诺因冷静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一如他逐渐提高的嗓门,“我曾将他视为仅次于你和雷瑟克,能让我为之卖命的好朋友!我们也曾一起并肩作战,诉说彼此的愿望,交换友情的信物!可是你看他怎么回报我!我可从没主动攻击过西城!”
“是吗,原来你们的交情这么好。”吉西安再次叹气,“不过,我觉得贝姆特城主比较可怜,因为你那时是女装扮相。”
“闭嘴!跟那没关系!”
大有关系。吉西安心道:和初恋情人兵刃相见的滋味恐怕比和好友反目成仇更难下咽,要是两者都有就更不幸了,可怜的男人。
诺因斜睨他:“你在想什么?”吉西安干咳一声,故做正经地道:“我在想,贝姆特城主侵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西城穷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他打南城就好!干嘛来惹我?”
“迫于底下的压力吧。中西南三城的宿怨不是一两年的事,而是整整千年的累积,如果只打南城不打我们,西城的士兵和百姓会不服,何况南城那边都是美女。”
“……”
吉西安拨拨白金色的微曲发丝,无奈地道:“你们俩也真倒霉,生就这种对立关系。早知如此,当初就让你去挑盗匪窝,我和雷瑟克去对付人口贩子,救出爱伦她们,这样你们就不会碰面,省得今日彼此折磨。”
“我知道的……”
“嗯?”吉西安一愣。诺因合上眼,苦涩地道:“我当时就知道,他迟早会变成我的敌人。因为他告诉我,他的愿望是把西城建设成一个强大富饶的城市,我一听就明白了,一无所有的城市如何变得富强?当然要靠掠夺!也只有靠掠夺!”
术士长沉吟半晌,问道:“你那时为什么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因为当日的我非今日的我。”诺因轻笑一声,侧过身,将脸藏在墙角的阴影里,“你我是一类人,没心没肺的败类,所以你应该比雷瑟克更了解我,我不是个称职的王,从来就不是,我的一举一动,全是为了自己,和我在乎的人,而西境的百姓,两者都不属于。”
“不会吧!”吉西安着实吃了一惊,“你说你不爱你的臣民!?我还以为你只是不爱西境以外的民众!那你干嘛不惜和贝姆特为敌也要守护他们?”
“因为我爱他们给我的感觉,尤其是米亚古的人们。”
“感觉?”
诺因低声道:“归属感。”吉西安浮起困惑之情。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大概就是家那种感觉吧。”瞄见他的表情,诺因脸上闪过失望,不自然地岔开话题,“总之,就是这样。”
吉西安咋了咋舌:“哪样啊?”诺因不耐烦地道:“你怎么突然变笨了!脑子不会转弯!我和贝姆特认识时才刚来西境,对这里的人一点感情也没有,当然没有那种为他们铲除外敌的想法!而等我有这种想法时,一切又太迟了!”
“……你真霉,不,是你们真霉。”吉西安表示同情,听起来却更像风凉话。
诺因咬牙道:“他霉不霉同我没关系!反正在他率领大军向米亚古要塞发动攻击的那一刻,我和他就再不是朋友了!所以我现在借休得斯的手终结他,是正当反击!正当报复!”
“最后一句,等你扔掉靴子里的东西再说吧。”
“……”
“喂喂!你玩真的!”术士长抱住主君欲将靴里的玩具匕首抛到九宵云外的右臂,脸色转为酷烈,“你真的要杀了他?事情还不至于到这地步吧!给他也给你一个机会,别急着做出这种会后悔终生的决定!那个男人,曾经是个对你很重要的朋友不是吗?不,现在也是!不然你就不会假他人之手――因为你自己下不了手杀他!”
诺因一动不动,既不放下手,也不说话。
“既然重要,就别轻易放手。”
“因为重要,所以不能原谅。”诺因冷冷地道,表情也如戴了面具般冷硬无情。
吉西安叹了口气:“那么,可不可以改改人选?”诺因一怔,这才垂下手,不解地瞅着他。
“让休得斯去杀贝姆特城主太残忍了,反过来也一样。”
“为…为什么?”
“因为他们太像了。”吉西安放松身体,靠在墙上,抱胸道,“简直就像光与影的关系。”诺因追问:“你这么断定的根据是什么?”
“我调查过他们的身世,发现这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和后来遭遇的惨变像到可怕的地步。”吉西安耸耸肩,眼望主君,“瓦托鲁帝家知道吧?曾经的第一商会,那可是完全不能和现在的第一商会相比,是帮清廉又正经的商人,尤其是贝姆特城主的父亲。休得斯的家庭虽然没那么富裕显赫,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然后就那么巧合,这两个家族同时被上代西城城主看中,惨遭血洗灭门,只剩两个唯一的继承人活下来。”
“我知道。”诺因轻声插口,“他曾亲口告诉我,他的母亲和姐姐是在他面前被轮奸至死的,所以…所以他没办法对女人做出那种事。”
“是吗……对一个小孩又是男孩来说真是至惨的经历,他的一生可以说被毁掉了。”吉西安初次露出感同身受的沉重神情,深深叹息。诺因浮起愧疚之色,想起曾当众骂贝姆特为“性无能”,当时他是以为没什么大不了才那么骂,但看吉西安的样子,似乎是挺严重的问题。嗯……难以理解。
“这么说,休得斯的境遇稍微好点,他只是亲眼看到父亲、母亲和八岁的妹妹被五马分尸的情景。”吉西安沉吟道。
“……”这叫稍微好点?更惨吧!
“上代西城城主是谁?”诺因眼中射出嗜血的红光。
“早死翘了!贝姆特城主和休得斯哪是有仇不报的人!尸体都抢着践踏哩!你连鞭尸的机会也没有。”吉西安摊摊手,“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为什么不赞成你设计休得斯去杀贝姆特城主。他们都是上代西城城主一手造出的怨鬼。其实我很奇怪贝姆特城主经历了那样的惨事,竟然能不变成休得斯那副德性,他心志还真坚强。可是,和另一个自己对峙只怕他再坚强也受不住,这根本是噩梦重现……”
“计划取消!别说了!”诺因一口打断,无意识地握紧匕首。
吉西安毫不意外地闭上嘴,仰视满天星斗,笑道:“看吧,你果然还是下不了手,你这个人,对天下人皆可无情,唯独对‘朋友’无法狠心,幸好你的朋友少得可怜。”
“……”
“喂,别因为我这么说,就逞强起来哦!再等等吧,眼下的局势未必是坏事。西城侵略我们,原就只为土地,现在他们有了土地,也许――”
“也许?”黑发青年的声音浮起微小的希望,随既又被愤恨取代,“不行!我不甘心!我曾那样掏心挖肺对待他!他却用剑尖回报我……”
“他也曾掏心挖肺对待过你。”吉西安严厉地道,“你不懂,我却是明白的,一个男人说出自己有不像男人的缺陷需要多大勇气!那是比丢弃战士的荣誉更羞耻的事!在你当众揭他的疮疤时,也等于是用剑刺他的心,用脚践踏他的信任!”
年轻的城主清秀的脸庞初次浮现无助的神情。
“我…我不知道……”
“所以,你们都背叛过对方,践踏过对方,彼此是五五波平手,谁也不欠谁。”吉西安的语气柔和下来,“再等等吧,不必操之过急。男女之情都可破镜重圆,何况友谊?贝姆特城主应该也和你有相同的心情。我的手下曾回报他身上老是揣着一只和莉莉安娜殿下绣给你的一模一样的香包,我还以为他和莉莉安娜殿下有私情哩,没想到……”
“是友情!友情!”
宫廷术士长轻笑出声,双眸闪着戏噱的光芒,瞅着主君通红的耳根:“这下舒坦了吧,殿下?”真是个一点亏也不肯吃的家伙,让人不好笑也难。
诺因注视胸前的匕首,灿亮一如白银的锋面映出他欣悦中带着阴郁的面容。
“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拜托~~~”
“所以我只能原谅一次,因为我承受不起第二次背叛,我的理智会崩溃,压抑不住杀人的欲望,即使事后会很后悔很后悔……我就是这种生物。”
吉西安默默凝视他,这才明白主君为何迟迟不原谅,迟迟不愿鼓起勇气,不是死要面子,而是要不起――要不起那份希望必须承担的觉悟。
可是[生物],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城主缓缓将匕首插如鞘中,含笑低语:“我就再信你一次吧,贝姆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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