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满各类书籍的房间里,时间静静地流逝,温柔的灯光为桌后专注阅览的人投下漆黑的剪影,突然,这幅画面被一个呵欠声打破。
“困死了…刃雾,为什么不叫我?”瞥了眼墙角的落地钟,帕西斯一边努力与睡魔对抗,一边质问被委以重责大任的下仆。
恢复兽形的刃雾背拱起,朝他龇牙:“我叫了!叫了好几声!是你自己太专心!”
“我看是你太小声。”
“……”
从来习惯推卸责任的主人无视下仆的瞪视,晃晃悠悠地站起,又打了个哈欠:“呼啊~~不行了,再不回去会睡在图书馆。”
一等帕西斯翻出墙,刃雾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怎么会想到看书?看的还是魔法书,以你的实力完全没必要吧。”
“活到老,学到老,有空就充实自己是肖恩师父的教诲。除了死灵魔法,我别的魔法都不怎么样,又和外界脱节了一千年,所以想看看现在的魔法系统恶补一下,结果差多了,还是我们那时厉害。”帕西斯伸了个懒腰,夜风拂面,沁凉透心,使他感到无比舒畅,睡意也消散不少,“其实看书只是次要,我先在城里逛了逛,这里的白魔法气息浓得异常。”
“难怪肖恩先生晚上很不舒服的样子。”
“哼,她们想在这里撒网,我已经把法阵毁了,明天再把犯人揪出来――敢打肖恩师父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帕西斯冷笑。刃雾跳上他的头:“她们又不知道有你护航。”
“唔,也是啦。”帕西斯撇撇嘴,重新绽开惬意的笑容,“算了,赶快回去,万一让他们发现我偷溜出来就不好了。”
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青年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却丝毫没有阴森的氛围,仿佛金丝的月光将最黑暗的角落也照得一览无遗。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呢。”帕西斯单纯地感慨。刃雾浑身一凛:月色!?
小羽的话在脑中一闪而过,当望见头顶高悬的金色满月时,它的内心炸开惊恐:“帕西斯!立刻回旅馆!”
“?”青年不及反应过来,一波熟悉的冲击从体内涌出。
“帕西斯!”刃雾跳回地上,眼睁睁看着主人瘫软下来,徒劳地呼唤,“振作一点!”
“呜……”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紧咬的齿关间溢出,来自寄宿者的攻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猛烈,而抵抗者这边的意志却在连日来的悠闲生活下,被消磨至最低点。
汗如雨下,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中颤抖,握拳的手用力捶打地面,留下一个个血印,却无法阻止内部的侵蚀,连因为疼痛稍微回笼的神智,也像在大浪中碎散的水花,越来越轻浅……
噗!左手幻出的光剑深深刺进小腹,施虐似地翻搅,远超出先前的剧痛让帕西斯短暂地清醒过来,大口喘息,模糊的视野映出喷洒的鲜血逐渐变成金色的景象。
“不――”
理智终于崩溃,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哭喊:“救救我!肖恩师父,救救我!”
“帕西斯……”
“主人……”
只能焦急地守侯在一旁的妖兽们心痛如绞,比较脆弱的黑耀哭了起来。
没有人……没有人回应。
黑暗压倒性地罩下,他恍惚间好像回到被囚禁的日子,那些挣扎求存的日日夜夜,也是这样哭泣着呐喊,哀求着拯救,企图从灭顶的绝望和恐惧中挣脱出来。
到头来,他仍是孑然一身。
支撑着他的那股烈气陡然消散,帕西斯颓然软倒,精疲力尽地呢喃:“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幻术飞快地解除,黑如乌木的长发变成艳阳般的灿金,并延伸到膝下,伤口也在迅速愈合。目睹这一幕的妖兽如坠冰窖,全身发冷。
“完了。”小羽掩面低语。刃雾一咬牙,扑了上去:“振作点!你就这样输了吗?”
“刃雾!回来!”黑耀仿佛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与此同时,一只手扣住刃雾的脖子,将它提起。
“污秽的生物。”
完美的双唇吐出不带感情的华丽嗓音,威严一如天神的审判,瞅着刃雾的双眸翠绿得像早春发芽的第一株嫩----闲地看书的杨阳头也不抬地道:“我早就发现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希莉丝第一个嗅出异样,起身走到窗前,一拉竟然拉不开,仔细一看,窗缝里闪耀着冰晶特有的光辉,“这是……!”
紧接着,房里的气温下降到浮现雾气的程度。
“聚到我身边!”
杨阳也感觉出异常,解下法杖,一等同伴靠拢过来,就飞快地念出咒语:“炎之精灵王伊夫利特,请赐予我你的力量,护佑我等周围,将一切不善的来意,阻挡在炽热的屏障外――真红界!”
托房间外的结界之福,她得以在冰风降临之前施完法术,无数的火光组成碗形的障壁,阻挡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来自远方的能量风暴。
一波!
两波!!
三波!!!
冷风与火界的相撞产生大量的蒸气,激荡的冲击波撕碎房里的家具,震裂了天花板、地面和四壁。在杨阳后继无力的刹那,攻击的力量陡然消失,她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大口喘息。
“阳,没事吧?”昭霆和希莉丝担心地伸手相扶。
“累…累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
“门完全冻住了。”莎莉耶小心地走过覆盖冰膜的地板,试着拉拉房门。耶拉姆皱眉道:“奇怪,要杀我们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闻言,杨阳面沉如水,拄着法杖站起。
“快出去,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
噼里啪啦的声响唤醒肖恩有些模糊的神智,和娜希瓦一起错愕地瞪视她冻结的右手。
下一秒,冰封扩展到身体。
白光炸裂。
骤然刮起的冰寒之风席卷了整个都市,将范围内的一切有生命物体和无生命物体化为僵硬的冰雕,只除了风眼里的被保护者和被囚禁在神殿里的一行人。
肖恩震惊得张口结舌,当下意识地摸到前额的冰之环,才恍然大悟。
“住手!住手!索贝克!”
从头环里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让他确认了同伴的生存,也察觉了他的意图。
无视他的恳求,汹涌的能量波再度爆发,这一回,附近的冰尸被震成了碎片,连同男孩的尸体。
“约克!”
伸出的手被结界阻挡,肖恩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小的身体崩溃瓦解,变成一地晶粒。
死命扳头顶残忍的凶器,却无法撼动一丝一毫,黑发少女的话语闪过脑海,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
狂嚣的风声吞没了微弱的声音。
******
一阵莫名的心悸后,帕西斯睁开双眼。
摇曳的视野映出华丽的真丝床顶,他急促地喘息,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紧接着,心脏又是一紧。
糟糕!
发觉那是冰之环传来的波动,他脸色大变。因为和他的愤怒起了共鸣,法器的力量失控了。
竭力撑起沉重得像铅块的身体,帕西斯扶着床头柜调整呼吸,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积蓄返回的力气,却压抑不住担忧之情的曼延。
这下惨了。虽然肖恩师父受法器保护不会有事,但如果杨阳他们在附近……
“师父,你还不能起来!”
伊维尔伦城主推门走进,脚边跟着刃雾,肩上停着一黑一白两只小鸟。
“罗兰……”帕西斯大吃一惊,喃喃道,“该死。”竟然把他送来东城,这下要回去就更费力了。
匆匆将手上的脸盆放在床头柜上,罗兰掩不住诧异之情:“医师说你起码要昏迷一个礼拜,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快躺下,我帮你冷敷。”
“不用,我要去一个地方。”
“开玩笑,你这破身体还想出去?”罗兰充耳不闻,伸手把他按回床上。帕西斯气极不耐,吼道:“别阻拦我!”
罗兰愣住。
“……抱歉。”帕西斯虚弱地合眼,喘了会儿粗气,再次撑坐起来,“有没有传送卷轴?给我一个。”罗兰沉默片刻,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南城,珂维郡的主城索伊拉。”
“地点太小,可能会有点误差。”看出他连披件外衣的闲情也没有,罗兰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他,施展转移的法术。
“对不起,罗兰,主人他――”小羽慌忙为帕西斯道歉,刃雾和黑耀也满脸内疚。
“没关系,我已经和宫廷术士商量过,贺加斯的事就交给我处理。”
抚摸小羽柔软的羽毛,金发青年温和地微笑,垂眸掩盖眼底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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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
帕西斯打了个喷嚏,拉紧肩上的黑天鹅绒斗篷,周围的温度低得连有一半翼人血统的他也受不了,他不禁感激徒弟给了自己这件御寒衣。
凝神感知同伴的下落,帕西斯欣喜地发现两处生命迹象,就是说肖恩和杨阳他们都还活着。
用幻象手镯变回休利安的样子,他艰难地朝冰之环的方向走去,虚脱的身体好几次滑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次手腕被坚冰划破,流出纯金色的血液。
他的时间不多了。
注视迅速愈合的伤口,帕西斯近乎冷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梅菲安死后,他拜托维烈对自己施了催眠术,再碰到相同的情况会强制人格转换,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昨晚的战斗中胜过贺加斯,苟延残喘下来,而没有无声无息地消亡。
连腐败的尸体也不会留下,彻彻底底的[灭]。
寒气钻进肌肤,一分一分凉透心扉,拉了拉斗篷,却无法像刚才一样暖和起来,他下意识地唤道:“肖恩师父、肖恩师父……”
他一定会记得我吧?即使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名叫“索贝克”的同伴。
苦笑了一下,帕西斯继续蹒跚前进。无所谓了,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挣扎了一千年,他早已倦极累极,只要能在那个人身边度过剩下的日子,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转过街角,一个半跪的身影跃入视野,帕西斯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肖恩师…肖恩!”
棕发青年僵了僵,没有回应。
看出他的异常,帕西斯终于注意到散落在地上,明显是尸块的碎冰,倒抽一口凉气。
“对不起,我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踉跄走到对方面前,他弯下腰,“你听我说……”
“别碰我!”
肖恩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里的嫌恶仿佛一把钝刀,撕裂帕西斯的心。
“啊……”看见对方眸里的受伤,肖恩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讷讷不知如何补救。
帕西斯怔怔看着那只手,忽然什么感觉也没有,整个人像抽空了似的恍惚。当回过神,他感到冰凉的液体沿着脸颊滚落。
下雨了。
修长的身影仿佛融入雨幕般消失,肖恩惊呼了一声,伸手去抓,却连衣角也没来得及触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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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伊拉西郊的树林里,细密的雨丝穿过----闲地笑着,弯腰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和您聊天很愉快,期待下次再会。”蕾雪情不自禁地回以仕女的礼节:“我也衷心期待。”
一走出有壁炉取暖的会客室,帕西斯就披上徒弟送的斗篷,大步离开。路过的女性都朝这个容貌好气质佳的客人投以好奇中带着倾慕的视线,私下交换情报,地位高的还上前纠缠。幸好蕾雪派来的侍卫后脚赶到,将他平安护送出王宫。
“帕西斯,休息一下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见四下无人,刃雾跳出主人胸前的空间袋。
银发青年露出不同于刚才的笑容:“刃雾,你不觉得在睡梦里死亡这种死法,很不适合我么?”
“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站着升天!”
“啊,这也比稀里糊涂翘辫子得好。”
劝不了主人,刃雾丧气地垂下头。相反,帕西斯仰首看天:“今晚的星星真漂亮。”已经被他这种赞美吓怕的刃雾赶紧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一条划过天际的闪光:“流星!帕西斯,快许愿!”
“说什么蠢……”一言未毕,帕西斯的瞳孔猛然收缩,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到,展开光翼,直追消失在远处的流星。
天杖边飞边痛骂迷糊的主人,居然给自己错误的地址,害他在森林里兜了好久才找到那帮被变成巨魔的精灵。解除了咒术后,又被精灵长老埃洛尔拉着问恩人的近况,再加上他自己也有“少少”路痴,以至于磨蹭到今天才回来。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经过被冰封的索伊拉时,见多识广的神圣器也愣了愣。追击者乘机加快速度,一个转折跃至他面前,甩手一枚光炮。
被打得翻了两圈,天杖大怒:《谁!?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挡老子的路?》
“呵,很像肖恩师父的性子啊,有点舍不得封你。”帕西斯柔化了唇边的冷笑,眼神却雪亮如刀。听到誓约者的名字,天杖怒气一敛,上下打量来人,好不容易认出是当年跟在肖恩身后的少年:《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还活着!》
“你落伍了,没人告诉你贺加斯跑进了我的身体?”
《哟,被选为神体啊,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光荣。》
若非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帕西斯当下就会暴走:“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打造个好棺材。”天杖大吃一惊:《喂喂,你想动手?你疯了!即使你是神体,也不可能毁得了神圣器!》
“我不会毁灭你,只要封了你就行了。”
呼应充满杀意的低语,大气起了激烈的变化,群星俱隐,金轮月却爆射出数倍的光芒。晚睡的人们都从窗口眺望这幕异象,担心是不是什么不祥的预兆而惊恐不已。
笼罩星辰的云层形成巨大的漩涡形状,空间弯曲,因汹涌的能量而颤抖,从漩涡的中心激射出一道闪亮的光柱,将华丽的神圣器纳入其中。
《你还真打啊!》天杖发出挑毛了的怒吼,七彩的光芒仿佛合拢的花瓣包裹住银发青年,却在下一秒被膨胀的金光击溃,猛烈的冲击波射向四面八方,化作狂暴的飓风将空气翻腾得更加剧烈。
呈现鲜明对比的,帕西斯附近的气息却是异样平静,凝滞得几乎像颗晶体,一如他冷定的眸,萧煞,酷烈,充满不顾一切的决心和玉石俱焚的狠厉。看到这样一双眼,连从不知畏缩为何物的天杖也不禁气势一馁:《你干嘛这么拼命?你我又没深仇大恨。》
“你一回到肖恩师父身边,他一定会叫你解开他记忆的封印。”
《这样不好吗?你不想他认识你?》
祖母绿色的眸子动摇了一下,在刹那间变得温软而脆弱:“想啊,可是那样他会不快乐,所有会让他不快乐的东西,哪怕是我自己,我都会亲手将它们消除!”
伴随再度高涨的杀气,包围着天杖的光柱陡然大亮,上方却脱离了云层,只留下一个不断迸射出闪光的缺口。光柱飞快缩小,横向却缓缓扩张,形成一个茧状的物体。而炽白的光茧外,缠绕着五颜六色的光丝,这是天杖奋力一击的前兆。
看出敌人还想挣扎,帕西斯当机立断地划破右腕的动脉,黄金溶液似的鲜血有自主意识般一圈圈旋绕住光茧,铿一声脆响,化为金色的锁链豁然收紧。与此同时,彩光全碎。帕西斯将另一只手按在光茧上,喝道:“封!”
丝丝黑气渗入不透明的内部,剥夺了天杖的意识。做完最后的步骤,帕西斯也精疲力尽,连同光茧一起坠入底下的都市,砸出一个深坑。碎裂的冰凌片片飞起,混合着大量的石块和沙尘;远处的建筑物也在地震中摇摇欲坠,抖落了形同外壳的坚冰。
良久,轰鸣声才渐渐平息,天空重新放晴,星子放射出璀璨的光辉,中央的月轮却稍显黯淡。刃雾穿过惨遭蹂躏的废墟,找到了跪趴在坑底的主人。
“帕西斯!”
银发青年不停地咳血,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是痛苦的根源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咳咳…哈哈哈,刃雾,为我庆祝吧!”他大笑,眼神却在哭泣,“我又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了!”
“帕西斯……”妖兽眼里浮起怜悯,这样的情绪却像一把尖刀,将帕西斯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割得更加支离破碎:“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是。”
帕西斯倚着光茧站起,神色恢复了冷静,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边的血渍,朝地面踉跄走去:“把这个坑冰封了。”
******
广袤而暗沉的森林里,熊熊燃烧的篝火切割出一个温暖的空间,橘色的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归来的魔界宰相静静聆听黑发少女的叙述,末了,深深叹了口气:“是吗……”
“告诉我,维烈,索贝克到底是我什么人!”肖恩激动地喊道。杨阳说话时他就有几次想打断,好不容易忍到最后。
“他不想你知道,所以我不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
“因为你会不快乐。”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肖恩愣住了,杨阳等人也张口结舌。维烈缓慢却有力地道:“他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回复记忆,但是你想起他的同时,许多悲伤的事也会想起来,而且…你现在已经这么自责,一旦想起他,会更加痛苦。”
“就为了…就为了这种理由……”在一片死寂中,肖恩用颤抖的手盖住脸,“维烈,我伤了他!我伤了他!可是我连向他道歉也做不到,因为我不认识他!我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我恨死了只会逃避,不敢正视过去的自己!”
“不关你的事。”维烈叹息着勾住他的脖子,贴近自己的胸膛,“任谁有那样的过去,都会受不了,不敢正视。何况,主要是封印的力量太强了。”
“是谁下的封印?我要送他去见冥王!”
“……是冥王。”
“啊!?”连同肖恩在内,每个人都傻眼。维烈干咳道:“封印有两道,一道就是冥王下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肖恩一肚子的怒气忽然失去方向:“他为什么……”
“别怪他,他是为你好,和帕…索贝克一样。”
“帕?帕什么?”这时的肖恩耳朵比驯鹿还尖,一把揪住维烈的衣领,“告诉我!至少告诉我他的名字!”被那哀求的语气打动,维烈心一软:“你都叫他帕尔。”
“帕尔、帕尔……”专注地念着这个名字,肖恩的表情似哭似笑,“他是我的弟子。”杨阳等人大吃一惊:“你的弟子!?”维烈也满脸讶色。
“是,我只记得名字的弟子。”
“……”
林里再度安静下来,只有火柴的劈啪声和众人的呼吸声回响。
“我果然是个坏师父。”肖恩松开手,颓然坐回原位。杨阳为了转移气氛,道:“这么说,索伊拉的悲剧不是索贝…帕尔造成的了?”
维烈迟疑了一下:“老实说,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余人瞪大眼。
“他的个性相当…偏激,际遇也很…不幸,就算哪天他要毁灭全人类,我也不会惊讶。”
这回杨阳等人转向肖恩,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居然收这么可怕的家伙当弟子”。维烈补充道:“但是这次的事应该不是他干的,或者当中有什么误会,因为他非常重视肖恩,决不会让他看见那种景象。”希莉丝脑筋动得飞快:“也就是说,他背地里还是会干的了?”维烈以沉默表示认同。
众人嘴角抽搐。
半晌,肖恩浮起坚毅之情:“他有罪,我和他同罪。”昭霆冲口道:“你在说什么啊!”
“他是为了保护我,对吧?”肖恩直视维烈,一字一字道。后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肖恩,你没必要替他担负,这是他本身的问题,保护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
“他是我的弟子!”肖恩的声音不大,却充满近乎执着的坚定,“即使坏,也是我没教育好,是我的错!”众人无言。
耶拉姆开口道:“无论如何,索伊拉的事不是他干的,你可以抬头挺胸地去见他了。”肖恩刚挺起胸膛,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下去:“不…不行,我没脸见他――维烈,你帮我跟他说好不好?不原谅我也没关系,要打要骂随便,叫他回来!”魔界宰相十分为难:“你都不行,我更不可能。”
“试试看嘛!”
“好吧。”维烈长叹,“不过今晚先让我休息一下。”众人如梦初醒,搭帐篷的搭帐篷,烧晚饭的烧晚饭,惟独莎莉耶坐在原地,维烈温和地看着她:“不自我介绍吗,小淑女?”
“莎莉耶;亚拉斯帝尔。”
“我叫维烈;赛普路斯,请多指教。”金发少女眼里有种魔界宰相似曾相识的神采,正思忖在什么人身上见过,对方靠近他,小声道:“你…请你一定要带回他!”
维烈想起来了:她很像帕西斯。
“我尽量。”
“莎莉耶,他可是魔族,魔界宰相哦!”在用无刃打桩子的昭霆爆出惊人的内幕。莎莉耶不信,回她一个“你当我白痴吗”的眼神。
“对了,维烈,扎姆卡特和月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帮忙耶拉姆切菜的杨阳问道。
“他们俩去旅行了,说你们老死以前会回来看你们。”
……真是重色轻友二人组。
昭霆打歪了木桩,肖恩把柴薪拗成两半,希莉丝将还没切好的菜当成两个同性恋倒进汤锅,耶拉姆捏碎了面团。忽略同伴们的杀气,杨阳苦笑着岔开话题:“那你怎么还戴着精灵之眼?你的瞳仁应该不是橄榄形了。”
“这个…这里面另有原因。”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含糊了过去。
******
深夜,维烈悄然起身,钻出帐篷,没有惊动轮到守夜却在打瞌睡的昭霆,朝林子深处走去。
越远离篝火,气温越低,能见度也越差。幸好冬季树木疏朗,满天星光洒下来,让他不至于看不见脚下的小路。踩着冰冻的硬土,他走了几个小时,来到一片空地。
银发青年坐在树下,闭目沉睡。一头宛如月光织就的长发散乱地铺满身周的地面,欠缺血色的肌肤透出迟暮的气息,若非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几乎就是个死人!
魔界宰相顿了顿,刚要迈步,对方陡然睁开眼,冷电般凌厉的视线霎时定住他的身体。
“维烈?”帕西斯有些诧异,收回杀气,意识不清地耙耙刘海,突然大喝,“刃雾,死出来!叫你盯着我的!”妖兽从树后探出头:“你好不容易睡着……”帕西斯一掌将它扫回树后躺平,慢吞吞地站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帕西尔提斯,你没事吧?”维烈毫不掩饰担忧之情。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你倒是不错,和那头通缉犯龙分开了。”帕西斯注意到他的头发变回了黑色。
“肖恩希望你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位子。”
帕西斯笑得有一丝寂寥,随即敛去,满面堆欢地道,“肖恩师父要你当说客?他的眼光实在很差。”维烈苦笑:“我是没什么自信。”
“哪,维烈,你回去跟他说,不用惦记我,我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
“你真的过得很好么?”维烈瞥见他衣服上的血迹,神色凝重,“我看是好的反义词。”帕西斯冷笑:“即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管我。”
“……”
“唉,才这样就打退堂鼓,你真是老实。”帕西斯摇了摇头。维烈嗅出希望的味道:“帕西尔提斯,其实你也想回到肖恩身边吧?那就别再闹别扭,跟我回去。”
“闹别扭?哼,我才没那么幼稚。”帕西斯双手环胸,眼光犀利而冷凝,“我不妨直说,那时的我才是鬼迷了心窍,竟然觉得在肖恩师父身边死去也不错,且不说那个瘟神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我自己也不甘心!”
再次感受到人类的求生意志,魔界宰相感慨万千:“那最好了,我就是担心你会放弃,可是肖恩那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有我在,贺加斯别想动他一根寒毛。你以为那些话传给他,他就会放心了?”
帕西斯默然,良久,浮起沧桑的笑容:“维烈,我不在乎世人的评价。邪恶又怎么样?残暴又怎么样?这世界几时善待过我了?但肖恩师父不同……他一个唾弃的眼神,我也受不了。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起来。”
“……我明白了。”维烈沉沉叹息。
“刚刚的话别告诉他,就说我很好,活蹦乱跳。”
“是。”
抱起刃雾,帕西斯补充了一句:“还有,索伊拉的事已经解决了,叫他们放心地进城。真是,害我差点得关节炎。”维烈忍不住喊道:“帕西尔提斯,你要去哪里?”
“你说呢?”银发青年回首一笑,“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魔界宰相无法开口,也无法阻止,只有眼睁睁看着他走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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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索伊拉的冰封并非因为法器失控,身为协调神的附体,帕西斯的感情一旦突破某个强度,就会和整个世界的气候起共鸣,冰之环反而是把暴走控制在局部范围内,这一点本人也不知道,是贺加斯变得木头的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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