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战争的隔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就接到探子传来的结果报告。
“平手,我方损失较大。”简略概括后,大神官递上整理好的文件,随即一脸忧虑地吞吐道,“还有…马尔亚姆将军救了个海精灵。”
“海精灵!?真有这个种族?”罗兰惊讶地抬起头。
“是,当时船上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确实是精灵,而且是从海里浮起来的。”
“浮尸也是从海里浮起来的。”罗兰不知道自己一语中的,靠向椅背,看出心腹真正想说的事,“她是女人?”法利恩重重点头:“很美。”
“马尔亚姆的魂还在不在身体里?”
“咳,听说已经被勾去了一半。”
罗兰轻轻一哼,道:“罢了,那家伙虽然是个色鬼,却不是下半身动物,能碰不能碰还分得清楚,顶多瞧着过过干瘾,不会进一步,更不会把心投进去。”法利恩打结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问题是,她丧失了记忆。”
冰蓝的眸子因意外而微微睁大,然后闪过一抹嘲讽。
“失去记忆吗?这个桥段放在戏剧里是满感人,换成现实,十之八九有水分。”
“是,我也是担心这一点。”法利恩赞同,“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又来历不明。”罗兰沉吟道:“异族未必有这等心思,关键是她背后有没有黑手。”
“大人对异族太放心了。”
“因为我认识的异族都很纯真啊。”罗兰笑了。法利恩不以为然:“纯真不代表愚蠢,就算纯真好了,和阴谋结合也可能变成伤人的毒针,我认为那个精灵不能留。”
“用什么名目?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在我们这儿。我若搞小动作,艾德娜她们也会打断我的骨头。”
“艾德娜那边我去说,总之将军一回来复命,就把他们俩隔开。”
“这倒是必要。”罗兰点了点头,以一贯从容的口吻道,“那个海精灵我亲自确认,很多事还是要眼睛看了才能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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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接见雪族少女时一样,东城城主要随侍武官和魔导团团长做陪客,前者没意见,后者却提出异议:“大人不要去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大人对她有偏见。”
“……”罗兰沉默地注视她。艾露贝尔的眼神温软而坚定:“我理解大人谨慎的心情,但这样的会面会给那一位带来压力,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成果,精灵对人类的情感有着比我们更敏锐的天性。而且万一…万一她的身份有可疑,我和艾德娜也方便应付。”
“嗯,那就拜托你们了。”略一思忖,罗兰摆摆手,走出会客室,“我去拷问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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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茶宁馨的香气在空气里飘散,办公室的气氛却一点也称不上友好,甚至能用电闪雷鸣形容。
“你小子竟然陷害我!”铁壁将军拿茶水降火,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罗兰哼了声,毫----,笼罩住天与地,其中夹杂着常人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他愉悦地笑了。
当年留下的王牌,还完好地保存着,那么圣柱的秘室应该也没被发现。只要他想,可以轻易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不过他已经没兴趣了,权利的滋味尝过一次就足够。当年他也只是为了报复抛弃他,选择肖恩的东方学舍才走上夺权之路;还有让曾经蔑视他,嘲笑他的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膜拜他歌颂他。
古兰;罗瓦算什么,他做的比肖恩更出色。
但是……席恩的手探向左胸,从那里感觉到沸腾的情感。
还不够。只要那个人没堕落到他的地步,这股恨意就不会停止。
在魔界的日日夜夜,他都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就连现在,他的元神也在那个炼狱里不得解放,所以只有让肖恩和他身边的人尝到几倍于他的苦楚,才能稍缓他的恨,他的怨!
如今的局势固然复杂,却比他预计的明朗。东城城主的野心昭然若揭,身为他的师父,帕西斯自然站在他这边,那么把肖恩推到和他相反的立场,未来会很美妙吧。而他的弟媳,肖恩的那些同伴,也一个别想逃掉,他会好~好地折磨他们,举办一场盛大的血之飨宴。
尽管心里计划着惨无人道的阴谋,青年的外表依然显得轻松而无害,下意识地将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后面。
这一瞬间,他的手停在半空。
指尖传来光滑的触感,大睁的眸写满震惊。
纵身飞向已空无一人的喷水池,席恩两手撑着大理石边缘,弯腰俯视自己的倒影。
视野里映出一张完整无缺的俊容。
“怎么会这样……”抚摸一边脸颊,席恩的神情从难以置信转为恍然大悟:灵魂是呈现死亡那一刻的面貌,当时他用的是肖恩的身体,所以――
“哼,哼哼,哈哈哈!”低沉的笑声一变为放声大笑,席恩朝水面绽开亲切的笑容,“请多指教啊,亲爱的弟弟。”
近距离看,可以清楚区分出许多不同,无论他学得多么像,都模仿不了肖恩的耀眼。那发自灵魂的纯净,直接倒映在他清澈无垢的眼睛里。
而这双眼,满溢的是丑陋的憎恨和嫉妒。
“肖恩啊,如果你会露出这种表情,我就不会那么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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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帕西斯翻身坐起,拂了拂睡乱的发,无法理解内心泉涌而出的焦躁感。
因为傀儡还在加班,他的神智不是很清醒。发了会儿呆,游目四顾,视线定在对面的墙壁上。
哪来的画?
月光从落地窗和深红的丝绸帘布之间透进来,荡漾着寂静的旋律,冲刷开黑暗,模糊地照出画框的轮廓。用力甩甩头,青年脑中浮现片断的记忆。
对了,是某某伯爵送来的,说是安迪的作品,没想到小羽挂这儿来了。
凝神细看,帕西斯的眼神柔和下来:这个笔触,还真的是安迪的画法。
心头微微发软,忽然想起大家曾经聚在一起让安迪画像,不知道那幅画还在不在;而且出来这么久,都没跟师兄的故居打过招呼,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洗了个冷水澡驱散睡意,银发青年换上轻便的服饰,让傀儡休息,集中精神发动空间魔法。
借助媒介,他毫无偏差地转移至正确地点。
浓浓的尘味飘散在空气里,门窗关得紧紧的,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凭着感官避开障碍物,帕西斯走到柜前,摸索出机关,拉开暗格,淡淡的青光顿时照亮他的脸庞。
一颗青灰色的大珠放在雪白的锦布上,正是和他送给华尔特一样的冥灵珠。
抚摸坚硬的球面,澄碧的眸子逐渐朦胧,突然,一股异样的气氛让他警醒过来。
房间大亮,侧对他的墙壁变得透明,仿佛一面镜子,对面,摆着一张华丽的靠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象牙白军服的年轻女郎,乌发结辫,一如绿宝石的双眼灵动而锐利,紧紧锁住落网的猎物。
“初次见面,[光复王]陛下。”
年轻的元帅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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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西丝是在看画的当天设下这个陷阱。
从那幅洋溢着温馨幸福的画,可以一眼看出北城初代城主和师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那么,她就赌帕西斯祭拜的机会,见到他!
这会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被那酷似的长相冲击了一下。
“好久没听到这个恶心的封号了。”
只意外了一瞬,帕西斯就镇定下来,扬手拉过一张椅子,泰然坐下。拉克西丝毫不放松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笑道:“为了查这个恶心的封号,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
世代传承[黑暗传说]的圣巫女比常人知道更多历史的真相,但自从听闻肖恩和席恩之间的纠葛,亲眼目睹“圣贤者”的尊容后,拉克西丝就明白这真相也是水分满满的西贝货,反而是以藏书古老丰富闻名的首都图书馆有一些真实的片段记录,就像邱玲曾找到的小册子一样。至于它们是无心还是有意放在那儿,就不得而知了。
对自己的封号没有兴趣,帕西斯笑着岔开话题:“拉克西丝元帅是吧,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哦。”
“原来阁下有偷窥癖?”拉克西丝不动声色。帕西斯摇摇食指:“请不要把欣赏美的行为说得这么龌龊。”
“谢谢,我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拉克西丝扬唇,笑意却未达眼底,“阁下也是相当出色的美男子,为什么刻意制造一个分身呢?独一无二才比较珍稀不是吗?”
“您想必也耳闻我的职业,炼金术的实验弄出一两个失败品不是奇事。”帕西斯回答得好整以暇。
翡翠般的绿眸冷光一闪:“您称那孩子是失败品?”
“对我而言是如此,要把垃圾当宝,也是您的自由。”
怒气在胸口盘踞,拉克西丝勉强压下,妩媚的笑靥不露丝毫破绽:“把自己的分身当垃圾随意抛掷,阁下也真是大方。”帕西斯用谦虚的口吻恬不知耻地道:“哪里,能够毫不可惜地告别失败,迎接完美的成果,是我最自豪的地方。”
察觉口舌和演技占不到上风,拉克西丝理性地转移矛头:“据说初代神官王非常痛恨他的祖父,也就是阁下您。”
“哦,为什么?”
“因为您推翻了英雄王朝,统一了大陆全境,却抛下应该守护的国家,躲得不见踪影。”
“那孩子是不是有时间混乱症啊?既然他称呼我祖父,就应该想到我年老体弱,力不从心,甚至一命呜呼。”
“可是就我所见,您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年轻有力,貌美如花。”拉克西丝咄咄进逼。帕西斯赖皮地笑着:“他看不到啊。”
“您没有见过利希特陛下?”
“嗯,我那时被人囚禁,有心也无力。”
拉克西丝缓下语气:“囚禁您的,是德修普家族的人?”帕西斯不解地睁大眼:“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您为何做出这种形同背叛的行为?”
“呵。”帕西斯意会地笑了,肘部撑着扶手,优雅地交叉十指,“罗兰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帮他一点小忙,并不为过吧。”拉克西丝直截了当地摇头:“徒弟和子孙,孰轻孰重?”
“那么我问您,美丽的元帅,您爱我这个祖先吗?”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曾经慰籍我孤独,给予我亲情的是罗兰,不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也爱他,帮助他,这是自然的发展。”帕西斯徐徐道,感觉有点口渴,很想倒杯茶润嗓,然后就摸到右边的口袋有一小瓶白兰地,惬意地打开来浅酌。
“不对。”沉默良久,拉克西丝再次摇首,眉间浮起掺杂了困惑的否定,“您不应该背叛,我们的血里流着相同的东西,那是对‘背叛’的排斥。”
“哟,没想到过了一千年,您还继承了如此浓厚的血统。”帕西斯初次露出惊讶之情。
“果然德修普家族的特性不是偶然。”
“是的,不过您误会了,这是来自‘母亲’的部分。”
拉克西丝眨眨眼:“初代圣巫女是这样的人吗?”帕西斯笑意加深:“圣巫女?她也被封了奇怪的名号。”
看出他对妻子的感情不一般,拉克西丝咬住这个话头:“尊夫人也在人世?”帕西斯表情微变,刚刚还流淌着温暖的笑容被冷笑取代:“真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好奇后代,何必兜转这些琐事呢?干脆问出您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我担心您会顾左言他,回避事实。”
“哈哈哈……”帕西斯发出欢畅的笑声,对眼前的人有了一份好感,“请放心,我对美女,尤其是聪明的美女一向老实。”拉克西丝装出相信的样子:“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虽然您不是我理想中的帅哥类型。”
“您理想中的帅哥类型,是您旁边那位吗?”帕西斯轻描淡写地反击,瞟了眼陪伴在对方身侧的总参谋长。掩饰内心的动摇,拉克西丝姿态悠闲地跷起二郎腿:“请不要欺负我的部下,他不是您失败的实验品――既然您不要他,我就顺理成章地接收咯?”
“请便。”
“还真大方呢,是不是对亲生的孩子也会这种态度?”
立刻听出这是对方今夜会面的主要目的,帕西斯乐得拉下帷幕,微笑道:“原来那两个孩子在元帅的保护之下,最好了,省了我一笔抚养费。”
这回拉克西丝没能克制住,双拳握得死紧。
“你…真的……”一字一字迸出牙关,语尾被怒火焚成灰烬。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帕西斯反应漠然,“你要我给他们的,我给不起,那又何必废话?拿去就是。”
深吸一口气,拉克西丝赶在理智崩溃前迅速地道:“打扰了,告辞。”
影象消失,凝视变回灰白的墙壁,帕西斯缓缓咽下最后一口酒。
“这个女人,比我更适合当一个父亲呢。”
元帅府里,拉克西丝砸烂周围一切能砸的东西,激烈地喘息。
“阁下……”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歇斯底里的模样,克鲁索担忧至极。
“……我没事。”触及心腹的目光,黑发元帅稍稍恢复冷静,垂下肩膀,用一种接近哭泣的语调道,“克鲁索,找个理由送莉亚去诺因那儿,永远……不要让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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