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斯是在净之月26日感到分身的状况有变。
之前,他都过着吃饱喝足的幸福生活,附带一群沙包随时供他消遣。
当月的头一天,他的舅舅去世了,死因是衰老和伤心过度。临死的前一刻,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曾放话不回天空之岛的外甥回来了,用“我原谅你”四个毫----了?”
“全部。”法利恩不由自主地回答,接着皱了皱眉,重整态势,“是楠拦截下来,之前他一直帮椿掩盖这件事,不过总算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我也让他将功补过了――伊芙将军,事实摆在眼前,----笼罩住对方尚未站稳的身子。伊芙闪电般一一卸掉冲击力,战局再次陷入僵持。
翻翻滚滚打了百来回合,两人都吃惊对方超凡脱俗的武技。在惺惺相吸的情绪下,伊芙也不禁担忧:他来日无多,这样激烈的打斗对身体是重大的伤损;而且神官的实力不在他之下,压根找不到机会放水。无论胜负如何,他们势必两败俱伤!
神官心里也急得快冒烟,牵挂生死未卜的村民,蓦地,一声属于儿童的尖叫震动他的耳膜:“啊――”
“找到了!这里还有个小丫头!”
“莉妲!!!”
没有丝毫犹豫,银发青年扑向抱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将她圈进自己的胸怀。
武者的本能是可怕的,眼见对手背后露出空门,伊芙反射性地挥拳,黄金色的斗气挟带惊天动地的威势,正中毫无防备的后背,紧接着是充满杀意的火炮。
神官整个人被击飞,连同怀里的莉妲,划过一道抛物线,坠入一栋民房的残骸,扬起一片烟尘。
落地的前一刻,重伤的人转过身,让早已惨不忍睹的背承受下坠的冲力,闷哼了一声,再也无力动弹。汩汩流出的鲜红带走了生命,眼皮渐渐下垂。
“神官大人!神官大人!”
遥远的哭喊拉回稀薄的神智,神官睁开眼,下意识地转过头,想找左腕上的手表,入目的却是血泊中的几块薄片,闪着刺眼的光。
碎了啊……
黑发少女的笑靥也像是碎裂的表面一样破开,被黑暗彻底吞噬,神官带着淡淡的苦笑合上碧眸:终究是……什么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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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将军……”
谁也没想到一场战斗会以这样的形式完结,几个士兵发出不安的呼唤。伊芙也愣住了,呆呆举起左手,茫然地凝视。
“善待……他的遗体。”良久,他才挤出苍白的声音。
附近的士兵立刻奔过去,然后为难地看着嚎啕大哭的莉妲:“这女孩――”
无言。这可以说是注定的结果。在战场上横扫千军也毫不动容的将军此刻却无法面对这幼小的牺牲品,然而以他的立场,又无法不下诛杀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自己背负:“我来……”
喷射的血雾打断了他的话,点点滴滴的红在神官苍白的脸上渲染开来。他刚才拼死保护的孩子化为尸体,倒在他身上,和他一样了无生气。
“多古!”伊芙转向出手的人。对方回以无动于衷的灿烂笑容:“将军,为了你的精神健康着想,还是我来比较好。”
伊芙咬紧下唇。
一个密探模样的人飞快跑近,对上司耳语了几句。多古笑意加深:“真巧,那边也解决了,有这么多人陪葬,他也不会有遗憾了吧。”伊芙并不意外这个报告,只叹了口气,向部下做了个手势。
不料,片刻后,惊呼迭起:“将军,还有气!他还有气!”
“什么!”伊芙大吃一惊,他那一击应该会把神官的内脏一并震碎才对,连忙扑过去查看,面露欣喜,“真的,还活着!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
“这里没有白魔法师,将军。”多古摊摊手,“只有黑咒术师和死灵法师,还有只擅长攻击不擅长治疗的元素法师。”伊芙眯起眼,灿金的刘海下射出刀锋般犀利的目光:“多古,别再跟我作对。就算我在这里扭断你的脖子,你的主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多古不得不退让一步:“是是――你们!还不帮那位尊贵的先生治疗!”接令的元素法师走出队伍。
“恕我直言,将军,他伤得这么重,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而且,身为行凶者的你做这种事,不觉得很伪善吗?”
“的确是伪善。”让部下抬来担架,伊芙泰然站起,单薄的身影似乎随时会倒下,又如山岳沉稳,“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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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那个将军尽力了,神官还是没再醒过来。”
捧着早已凉掉的杯子,雷奇抽泣了一会儿,歇斯底里地喊道,“帕西斯,他真的不会死对不对?只要你不死,他就一定不会死!?”
对座的人一手托着颊,久久不做声,秀丽的面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事情,很糟糕。”
“!!!”雷奇骇然瞪大眼。见状,帕西斯叹息着摆摆手:“你先冷静点听我说,之前我不知道他伤得这么重,才跟你夸下海口,但现在――他受了这种致命伤,死是不会死,因为我没死嘛,可是下场会和那个多古说的一样,变成废人。”
“……废人!”雷奇倒抽一口凉气,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着,他是我血肉的分身,灵魂的碎片,但从来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别反驳,我叫你听着!无关他本身的存在是否真实,首先我没有能力创造灵魂,那是贺加斯的领域,所以他只是从我的灵魂分割出去的部分,说得难听点,是‘人格’!普通人如果受了致命伤,意识会陷入沉睡,然后在伤势痊愈后苏醒,但是他不同!一旦他判断自己‘死亡’,他的人格就会当场消散,再也醒不过来,留下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
雷奇呆了好半晌,颤声道:“那…那如果他没有判断自己……”帕西斯叹道:“别自欺欺人了,小雷。你心里清楚,他是个战士,战士会本能地分析自身的体能状况,做出正确的结论。”
血色从蓝发少年脸上褪去,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死人。
“其实,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他不会知道和我之间的关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死去。”啜饮晶羽重新泡好的香草茶,帕西斯平淡地劝解,“还有,他本来就活不长了。我的时间是在24岁停止,他也不会活过24岁,到生日那天就会自动回归我的身体,什么都不剩下――你觉得这样比较好吗?”
“不,不。”雷奇猛烈摇头,激动地站起来,泪水泉涌而出,“我不能接受!神官那么好的人……他连杨阳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求求你帕西斯,想想办法!”
“我没办法。”冷酷的光复王拒绝。
“求求你,我知道你一定有!你是无所不能的!”
“唔……”银发青年白皙的脸颊泛起陶醉的红晕,眼神也微微动摇,“真是动听的话啊,正中靶心――小雷,再多夸我几句嘛。”雷奇双目喷火,恨不得一拳揍他到天边闪烁,但还是压抑着满腔愤懑咬牙切齿地道:“你是天才,你是超人,你是天上地下无人能敌的帕西尔提斯大人行了吧!”
“嗯嗯,不错不错,就是最后三个字欠缺诚意。”
帕西斯轻松挡下对方的拳头,飘飘然的神色恢复原本的严肃,“好了,玩笑到此为止。小雷,我是真的救不了他,不过有个机会。”雷奇愣愣重复:“机会?”
“对,因为无法肯定他的人格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又不能像灵魂一样,通过死灵魔法一片片补回来,连精神刺激也行不通,反而会搞得更加支离破碎,只有――”
“合体?”雷奇接过话头,眼里燃起希望。
不快地撇了撇嘴,帕西斯兴趣缺缺地道:“我是不想啦,虽然我有99.9%的可能安然无恙,而他彻底完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罢了,他决没有可能吞噬我。”雷奇抓住他的领子,兴奋得语无伦次:“就这样!就用这个办法!神官一定能撑下来的!帕西斯……”
“愚蠢的爱。”一把挥开他的手,银发青年徐徐起身,碧眸透出冰冷的嘲讽,“你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吗?你甚至连他这个人也不了解!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他绝对不会希望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会希望的!”雷奇比他更大声地吼回去,“因为这样就可以见到杨阳了!”
“……”
“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即使自我有可能消失,他还是会想再见杨阳一面!”
帕西斯的态度软化下来,双手环胸陷入沉思:“伤脑筋,我和你的交情好象没深到足以让我冒这样的险。”雷奇哀求地看着他:“帕西斯!”
“让我考虑一下啦。”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以后我再也不求你了!”雷奇跪下来,忙不迭地交代,“还有,合体的时候把自我意识降到最低,让神官有更多的可能!”
……真是得寸进尺的家伙。帕西斯白了下仆一眼,转身向亡灵龙招招手:“走,小克克,我们去兜风。”
“帕西斯!?”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单人出游了,我不该好好享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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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拂,远方传来淡淡的花香和浓郁的水气,棉絮般轻柔的云朵倘佯在蓝天的怀抱里。如此美丽的景色,实在不适合谈任何阴惨的话题。
然而,骑龙返家的三人就在这样的叙述中消磨了一个下午。
“师父,你真的要和无名氏神官融合吗?”
“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像我对小雷说的,最坏也不过是我多出一个人格,还是以我为主导。我不能拒绝小雷的请求,他是我的亲亲老婆留给我的宠物。”帕西斯无奈地道。
“也罢,如果无名氏神官的人格真的保存下来,你师父那儿也不会闹得太僵。”罗兰准确地把握住问题的关键,疲惫地挤压眉心,“法利恩这次……真是太冲动了。”
“没想到他会如此意气用事。”冰宿也吃惊不小。
“说他冲动倒也未必。”帕西斯说公道话,“他可能认为宰了我的分身无所谓,才放手大干。”
“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罗兰不以为然。帕西斯宽慰地拍拍他,“现在也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以后。你的心腹至少做事细致,西芙利村的村民已经全灭,整个桑陶宛领地应该也不会留下活口,大不了我和小克克事后再去打扫一下。问题是你家老弟,你要好好教育他一顿,他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虽然弱点暴露出来也不坏。”
“嗯,我明白。”
此时此刻,包括知道分身情感的帕西斯在内,都没有把“杨阳”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只是担心她会煽动她那些靠山,造成麻烦,而尽量设法掩饰而已。
亡灵龙的降落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卢内尔德竞技场事变没多久,东城方面就接到了报告。以大神官为首的众官员恭恭敬敬地等在正门前,欣喜地迎接从龙背上下来的主君。
“大人,真高兴您平安归来。”
法利恩弯腰行礼,瞥见罗兰身后的帕西斯,表情不免一僵。其他人也用惊骇的眼神打量这位[光复王],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大来头的人物。
“伊芙呢?”罗兰眼光一扫,没看到义弟,关心地发问。众人都是一愣,意外主君的消息这么灵通。
“这个……”法利恩迟疑地道,“将军他身体不太舒服,在房里休息。”事实上,伊芙在任务结束后就大口吐血,当场失去意识,这也是他能够不受阻拦地把神官铐起来的主因。
罗兰震了震,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担忧:“不舒服!?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医师?”
“请放心,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派去了,诊断结果是过于疲累引起的脱力,没有大碍。当然,您要去探望他的话――”
“算了。”罗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直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法利恩,你跟我来。”听出指责的意味,褐发青年反射性地垂下头,应道:“是。”红发侍卫担心地左看右看,想跟上去,东城城主先一步阻止:“艾德娜,你留下,和大家一起照顾师父和冰宿。”
“啊,给我一间空房间就可以。”帕西斯竖起食指,“还有小克克也要。”冰宿礼貌颔首:“我想先洗个澡,烦劳各位了。”
抛下喧闹的众人,君臣俩走进恢弘的巨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和装饰奇巧的长廊,来到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办公室。罗兰一入座,相貌姣好的侍女就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和美酒佳肴,所有的布置和安排都切合了“回家”的感觉。
在这种气氛下,罗兰也不好大吼“你这个笨蛋”,只好铁青着脸生闷气。
而法利恩站在玄关,抿着唇不吭声,脸色同样不好看。
看到他这么倔强的神情,属于兄长的感情占了上风,罗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法利恩当啷一声扔下法杖,跪伏于地:“请大人责罚!”
“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再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罗兰站起来咆哮。震惊主君竟然发这么大的火,法利恩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缩成一团。见状,罗兰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好不容易克制住沸腾的情绪,缓和语调:“你起来。”
法利恩迷迷糊糊地起身,还是一副魂飞魄散没回过神的模样,等他发落。
“走过来。”
依然乖乖地照做。罗兰一扯,将弟弟拉进怀里,托起他的下巴:“回答我,法利恩,你有多久没对我撒娇了?”真是失策,虽然早就察觉这个弟弟的思想有多顽固,但是没想到他的内在也扭曲到这地步。
“呃……啊?”法利恩眨眨眼,发现自己的处境,脸红到耳根,“那…那个,大人……”
“叫哥哥。”
“哥…呃,大人……”
“你根本叫不出吧?”罗兰长叹,摩挲他的脸颊,闭起眼掩盖内心的失望,“什么心里一直叫我哥哥,我笃定你心里也是叫的大人!因为你根本不敢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这样就会和伊芙重叠,让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不管我怎么开导你也没用。”
被赤裸裸地揭穿心灵最深处的想法,法利恩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良久,才用发白的唇挤出颤抖的声音:“大人,不要抛弃我。”
无奈。罗兰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无奈。
还有挫败。
他这个弟弟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不是他本身的缘故,而是成长环境将他推进那个深渊。因为[神子]的身份而活下来,又因为[神子]的身份受尽苦难,惶惶找不到出口。没人教他何谓真实的自我,如何塑造“法利恩;罗塞”的人格。这样的他,自然把突然出现,给予他温情的罗兰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如果这时候罗兰正确地引导也罢了,偏偏正处势力稳固的重要时期,哪还有空关注弟弟的精神世界。催着他快快长大,好助一臂之力都来不及。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自食恶果。
事到如今,就算他苦口婆心地劝解,说什么“即使我抛弃你,也不是对你自身的否定,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人生目标”,法利恩也听不进去,十有十还会视作等同世界末日的噩耗,当场跑去自杀。
呃呃呃!一想到那个光景,罗兰就涌起抱头哀号的冲动。
再怎么病态,这也是他弟弟啊!
“我不会抛弃你。”心里哀声叹气,表面却还得装得正儿八经,也幸亏是罗兰才做得到这种事。果然,法利恩顿时喜从天降,灰白的脸重新焕发出光彩,标准死而复生的反应。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这个可能,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臣子。偶尔犯点小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整体评价。”
“是,大人!”
这回罗兰在心里抹泪,手上终于忍不住捏了把:“法利恩,你真是好演技啊。”连他也被骗了,以为这个弟弟是真的很成熟,可以独当一面。结果……根本是个拔苗助长的恶例!
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
“呃,大人?”法利恩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用力挣扎。罗兰垂下手,改为环抱住他,头靠在肩窝处,叹道:“法利恩……”是他的错,他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不过,二十一这个数字让罗兰心情好了点――这还不是定型的年纪。
“大人,您累了?”压根不知道兄长为他操碎了心,法利恩只是从现实角度分析对方失态的原因。
“没事。”罗兰松手让他站稳,恢复君主的威仪,“法利恩,这次的事,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决定慢慢矫正弟弟的性子。
法利恩也以臣子的姿态恭谨回答:“知道,属下太轻敌,差点让无名氏神官逃掉,还有那些村民。”
“不是轻敌,是小题大做。像他那样的人,你本没有必要费心去对付。”
“但是……”法利恩连忙将普罗斯的告状和盘托出。罗兰的眼神变得严厉:“你的处理方法看似冷静,其实还是受了小人的挑拨。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却归咎于无名氏神官的蛊惑。说来我也有不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他是师父的分身,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的关系,还当自己是王家的私生子,所以那次才会帮助德修普对付我们,不是刻意站在反对我们的立场。”法利恩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我错过拉拢的可能了!”
“没错,以后眼界宽一点,不要‘非我’就是‘敌’。世上还是有一种叫中立者的人群的。”罗兰沉声告诫。法利恩羞愧地低应:“是。”
“还有。”东城城主拿起羽毛笔晃了晃,俊美的脸庞冷彻如冰,“我理解你想要杜绝危险性,事实上我也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但是,像无名氏神官那种牵连甚广,难定阵营的人物,有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借刀杀人。既省了我们的力气,也防止后遗症。”
“是,属下浅虑,多谢大人指正。”大神官心悦诚服地受教。
满意颔首,罗兰摊开奏折准备办公。法利恩小声问道:“那个,费尔南迪先生会不会生大人您的气?”
“不会,他正忙着呢,就算不忙也不会生我的气。”
“忙?”
罗兰沾湿笔尖,微笑:“师父正在打一场属于他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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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地牢里,突然迸出水银色的光辉,照亮被铐在石壁上的人。
渐渐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人被封进了光茧之中。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当啷两声,镣铐自动解开。光芒消逝,石牢重新回到原先的暗度。
黑暗里,一双眼幽幽睁开。
复杂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情不自禁的感慨:“真是……”
从外表看,他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只是前额多了个黑水晶头环,右腕多了只精美的手镯,散乱的银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
随手施放了一个[照明术],似乎诧异自己的举动,帕西斯愣了愣,也没熄灭悬浮在半空的光球,活动麻木的手脚,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走到铁门前,碰了下锁,和手铐脚镣的命运相同,沉重的大锁掉在地上。这回惊动了两个狱卒,奔近一看,吃惊得舌头打结:“你……你……”
“蠢货,还不退下,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费、费尔南迪先生!”
狱卒们本就心怀疑虑,被这么一喝信了八成,再看到那个特征显著的黑环,更是胆战心惊。在伊维尔伦,你可能不认识帕西斯,但决不会错认他的招牌。
可是,不是分身嘛!怎么又变回本人了?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待会儿应该就有人来这里解释。”径自走上长长的石阶,无视一路的守卫像见到鬼的神情,帕西斯飞快地离开空气闭塞的地牢,深吸外界清新的花香。
然后,他使用空间弯曲术。
感到房里的玛那元素不正常地流动,大神官反射性地为自己和主君竖起魔法屏障,接着握紧法杖严阵以待,看清骤然出现的人,一发水箭就要丢出去。
“住手。”罗兰阻止他,不确定地问道,“师父?”
“当然是我啦,难道你以为还会是我那个分身吗?”帕西斯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好小子,看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惨样,像团破烂!”他都不敢看他那可怜的背,尽管痊愈了。
“呃,抱歉。”罗兰由衷汗颜。法利恩张口结舌。
“喂,你。”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帕西斯喧宾夺主地交代,“我是从地牢直接过来的,你去那边解释一下,省得一会儿出大乱子。”
“啊……是。”
“还有,我的分身已经和我融合了,今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他。”
法利恩心虚地低下头:“是,对不起。”说完逃难似地跑了出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帕西斯摇摇头:“真是的,原来还是个小鬼。”死在这种人手里,他的分身真冤呐!罗兰关怀地道:“师父,你快洗澡换件衣服吧。”
“我正有此意。”帕西斯走进内室,打开衣橱挑选,发出大大的咋舌声,“有没有搞错!全是黑的!就没有别的颜色?”
“我喜欢黑色。”
“喜欢黑色也不能这样啊!”
“你将就着穿一下,我会叫人……”罗兰劝到一半,听到师父的欢呼:“有件白的!”
“等等!那件――”罗兰冲进去,正好撞见浴室的门关上,叹了口气,“唉。”
这件代表了他不堪过去的衣服,他本是专门放置起警示作用,现在被师父拿走……
坐回桌后办公,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欢快的男声:“怎么样?”
和神官曾在春之祭典穿的戏服十分相似,却是纯白的军装。紧窄的式样将帕西斯优美颀长的身段衬托得英气逼人;下摆及膝,底下是白长裤和军靴;斗篷缀有银线,肩章也是银制;长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身后;黑水晶额环流动着艳丽的光泽,与银亮的刘海相映而辉。
“是不是很帅?我自己照了照,非常满意。”
“很不错,就是少了把剑。”
“对哦。”拍拍空空如也的腰侧,帕西斯也甚为遗憾,随即打了个响指,“正好,是时候召唤我的剑了。”罗兰一怔:“你的剑?你不是用气剑的吗?”
“我还有把很棒的剑,和一根鞭子。”帕西斯洋洋得意。罗兰莞尔:“那你就去召唤吧,只要到时记得回来就行。”
“安啦安啦。”帕西斯大步走向玄关,被徒弟叫住。
“师父。”罗兰有些犹豫地问道,“无名氏神官,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个嘛……”
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帕西斯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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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包围住废弃神殿,在月下绽放出华丽的蕊瓣。夜风吹过,晶莹如雪的碎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翩然起舞,情景美得宛如梦境。
“我说小雷,我们都来到你前主人的结婚圣地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趴在青年怀里的小狼龙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帕西斯眯起眼,轻蔑地道:“你大概想一辈子用这个模样活下去是吧?真愚蠢,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还是不理他。
“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帕西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雷奇这才睁开眼睛,目光透出惊讶。帕西斯却转过头,嘀嘀咕咕:“真是的,我本来是堪称情圣的绝世痴情男耶,竟然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叫我有什么脸去见菲莉西亚。”
再次对他丧失兴趣,小狼龙翻了个身,沉入过往的回忆。
“雷奇。”
熟悉的呼唤令他惊愕万分,跳起来一看,对上一张吐舌头的鬼脸:“骗;你;的。”
我踢!我打!我扁!
帕西斯一一招架,笑呵呵地点头:“嗯嗯,总算有点精神了。”变成人形的小狼龙突然停下手,死死盯住他:不对!这不是帕西斯的笑容!
也不是神官,有点像,本质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青年一手放在胸前,语气坚定,“因为融合的关系,我有了点改变,但我还是帕西斯。”蓝发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改变……那神官,不是彻底消失咯?”
“彻底消失我会多出一种感情吗?”帕西斯没好气地道。雷奇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他。
让他发泄了一会儿,帕西斯将他抱坐到膝上,轻拍他的背:“小雷,你要接受事实,不管留下多少东西,他本人还是不在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明白只有时间能够抚平这个下仆的心伤,帕西斯也不多劝,靠着殿柱,凝视外面随风摇曳的灵灯花,眼神渐渐沉淀。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哪怕那么深的爱。证据是:看到这片景色,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而是身材窈窕,披着婚纱的清秀女郎。
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抬起左手,映入眼帘的是裂痕斑斑的表面,和停在“6:15”的两根指针。
时间停止了。
生命以别的方式延续下去,真正属于神官的时间却停止了。
连同他和杨阳的时间。
“无名氏神官已经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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