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篇随兴的短文,调剂心情用。应该是未来的情节,被我提前写了,大家当草稿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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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那封信,是在植物欣欣向荣的季节。
看到凭空出现,掉在桌上的绿色信笺,杨阳呆了一秒。
拿起信的瞬间,一连串优美的笔迹流入脑中,确定主人吸收后,自动消失。这一次,黑发少女呆了足足半分钟,脸色苍白地拆开没有任何标注的信封,倒出一条附有链坠的银质项链。
差点以为是神官从冥界给我寄信了。
苦笑了一下,杨阳凝视项坠,久久。
“杨阳,有人施法吗?”随着天籁般的嗓音,容姿绝美的神祗打开隔壁的门,湿润的漆黑长发覆盖着白皙无暇的躯体。杨阳瞥眼间,满脸通红转过头,用尖叫的音量道:“史列兰,跟你说过多少次,洗完澡先穿好衣服再出来!”可恶!她一定会心肌梗塞!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也够惊爆了!
“哦。”乖宝宝缩回去,过了一会儿衣着整齐地走出来,再次询问,“有人施法吗?”
“没…没有。”下意识地粉饰,杨阳已经戴上项链,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遵照寄信人的吩咐,单独赴会。
风掠原野,长草凄凄,满天星斗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天与地的分界变得模糊,景色空旷而悠远,带着无尽的怅渺。
提着荷叶边的长裙,用瞬移项链来到这片米亚古要塞郊外的芒草原,黑发少女左顾右盼,确认邀请者还没到后,有片刻的茫然。
夜风吹起她长及腰部的秀发,默默诉说着时间的流逝。哗哗的声响和着草浪不断起伏,给人身陷大海的错觉。
星光突然被遮蔽,巨大的黑影投下,膜状的双翼带起的大风将草全吹往一个方向。杨阳也压着鬓发和裙摆,抬起头。
银心月清冷的光芒辉映出一头明亮的发,流水般澄净,衬得那张秀丽的容颜更为皎洁,唇畔的笑涟明媚无比,凝成绚丽的火光,在他华奢如琉璃的眼眸之中旋转翩舞。而杨阳就在这双碧眸里沉醉,宛如坠入一个迷离的梦境。
神官……神官……
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到了嘴边,变成苦涩。
“哟,我美丽的黑发公主。”
梦醒,黄连般的苦渗进心底,化为一缕近似哭泣的微笑:“嗨,索贝克。”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帕西斯纳闷地侧首,流泻过腰的银发随之轻晃,荡漾出牵动心湖的流光,杨阳看得又是一阵恍惚。
“你……看到诺因,是什么心情?”
“很开心啊,他那么像我家亲爱的。”
欢快的声音不带一丝虚假,杨阳不禁迷惘。跳下亡灵龙,帕西斯向她走来。
细看,可以发现很多不同。神官眼里没有那样深的沧桑和阴郁,也不会笑得如此华丽妩媚,尽管勉强称得上有气质,却更接近肖恩的洒脱,甚至有些粗枝大叶,动不动这里碰一下,那里撞一脚。而索贝克的举手投足是浑然天成的优美,透出一种风情万种的魅力。
“欣赏完了?”帕西斯打趣。杨阳脸红:“找我什么事?”
“哎呀,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聊天吗?”帕西斯挑了挑眉,这个厚脸皮的表情像极了神官,令杨阳心跳失速,清越的声线也造成同样的效果,“还是,你不欢迎我?”
“索贝克!”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的情绪,杨阳不得已提高嗓门,“我不管你怎么想,可是对我而言,你这么像神官,我…我……”语尾蓦地沙哑,再也说不下去。帕西斯眸光一动,抬首对坐骑道:“小克克,你去夜间散步吧,回去我会叫你。”克拉费里格巴不得离开这个主子,头也不回地飞走。
“哼,真是无情。”嘀咕了一声,银发青年低下头,依然笑靥绚烂,“有张相似的脸可以缅怀,是件幸福的事。”
杨阳一窒,无言以对。
“啊啊,这么美好的夜,我们何必杀风景地讨论死人,活着的人更重要。”
“你想问肖恩的近况?”杨阳福至心灵,猜出对方的来意。帕西斯嘿嘿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你真的很关心他。”
“我可只有他一个师父。”
“他很好,你呢?”
“我?”帕西斯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轻松地反问回去,“你看呢?”杨阳神色微沉,“你如何,外表应该看不出来吧。”帕西斯笑意加深:“呵呵,可爱的女孩,自己都烦恼不完了,还来管我。”听出他的排斥,杨阳窘迫地涨红脸,感觉自己确实不自量力。
“我啊,很厌恶所谓的‘好心’。”帕西斯不自觉地陷入回忆,略带嘲讽地道,“那些好心人总是自以为善良地施舍一点财物、一点关怀的话,换来自我满足、心安理得,扬长而去,可是被他们施舍的人呢?还不是继续待在脏水沟里、垃圾桶旁,等待下一个好心人――如果不能做到真正的帮助,那一开始就别给希望。”
“……你太偏激了。”
“哈哈哈,没错。”帕西斯坦承。杨阳忍不住数落:“神官就没有你这样愤世嫉俗。”帕西斯并不在意,反而挂着促狭的笑靠近,吓了她一大跳:“你在努力区分我们,小宝贝,其实你心乱了吧。”说着,长指还在那柔软的胸脯上点了点。
“你……你……恶劣!”杨阳又羞又气地推开他。丝毫不以自己的恶行为愧的人放声大笑,顺势往后跳跃了几步,轻盈得像没有体重:“你可以把我当安慰或替代品,没关系,我这人很大度。”杨阳再次深呼吸:“这是对不起神官的行为,也是不尊重你的行为,我拒绝。”
“古板。”过分的评语,差点令自制力深厚的少女破功。
“难道你会把诺因当替代品,对他这个那个吗?”好不容易找出反击的方法。
“啊,我是很有这个意思,就怕我家亲爱的吃醋。”某个毫无自觉的父亲不知廉耻地道。杨阳抚额,产生昏过去的冲动。
过完瘾,帕西斯也收敛了顽心,绽开符合他年龄的笑容:“你还是孩子,所以对初恋念念不忘,不肯承认失去的。当你经历更多的事,就会明白,有个人在漫漫长夜让你依靠,让你汲取体温,让你安心不做噩梦,就是最大的幸福。”被话中深沉的悲怆感染,杨阳突然失去表述的能力。
真的是那样吗?那么故去的人,又怎么办?
“怎么说,都是活着的人重要啊。”仿佛看透她的心思,帕西斯笑着补充。
“不对,那你对菲莉西亚的执着,又是什么?”杨阳甩甩头,提出质疑。
“因为她还存在啊,虽然我看不见摸不着。而你的那位,可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虽然是事实,但被人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杨阳还是免不了揪心的痛苦。
帕西斯迟疑了一下,祖母绿色的双瞳浮起柔和的波光,那是杨阳非常熟悉的光芒,所以当那只白皙的大手轻揉她的发梢时,她没有抗拒,一霎不霎地凝视他,生怕稍微动弹,梦境就会碎裂。
“伤脑筋。”帕西斯一震,猛地收回手,“抱歉,我无意搅乱你的心。”开玩笑归开玩笑,玩真的可不行。别的女人无所谓,这一个他是能闪就闪。杨阳颤了颤,神智回笼,紧张地抓住他:“索贝克,到底怎么回事?”一次还说得过去,两次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总之,不要在我身上追寻你心上人的幻影。”轻柔而坚定地扳开她的手指,银发青年恢复冷彻的心境,笑如冰湖,映着阳光的表面温暖,底下却是深不见底的冰寒。杨阳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目光:“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是你身上的确有他!”帕西斯无奈地敲敲后颈,再次吐出神官的口头禅:“伤脑筋。你知道又能干什么?把他从我身上坑出来,重新组装?”
“不行……吗?”
“当然不行,我继承的,是他的感情和记忆。但他本人,他的意识已经不存在了。”
黑眸一黯,即使有心理准备,杨阳仍然难以消受失望的苦果,随即振作精神,苦中作乐地道:“也好,他不是完全消失。”
“对你可未必是好事。”
“?”
“不管多少,碎片依旧不是完整的人,只会扰乱你今后的生活。”帕西斯语气锋锐,“像肖恩师父,先前记忆被封印的时候多好,成天开开心心的,现在呢?”杨阳喃喃道:“那样,是真正的幸福吗?”
“是幸福。当过去只能作为沉重的包袱,让人喘不过气来,那当然干脆舍弃得好。”帕西斯目光飘远,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我是不得不背,他没有必要,自然活在阳光下,让新的美好填补空白。”
而你就独自活在黑暗里,背负着一切?杨阳无法苟同这样的安排。
除非能瞒一辈子,否则这么做只会带来更大的悲哀。
何况幸福不该只属于个人。
“你把人心想得太坚强了,杨阳,也把命运想得太仁慈。”帕西斯又一次看透她的所思所想,“大家都幸福,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还是实际点,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如果不是我的美人后代和诺因那臭小子坏事,肖恩师父也不会恢复记忆,变得死样活气,劳动我和露西亲自出马安慰他。”杨阳默然。
“话说回来,怎么都变成我在说了?应该你告诉我肖恩师父的近况。”
“他有什么好说的,吃饱喝足,穿暖睡好。”
“是吗?”帕西斯绽开毫无杂质的粲笑。杨阳内心泛起酸涩,冲口道:“索贝克,你会不会嫉妒我们?”帕西斯眯起眼,换上另一副笑脸:“嫉妒啊,尤其那位红发小姐,我恨不得撕碎她,老是对肖恩师父颐指气使。”
“那……”
“肖恩师父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不快乐的话,我也不会快乐。”
“……你这一点,倒是很像神官。”
“他毕竟是我的分身,完全不像我,这还象话吗?”
杨阳疑惑地皱眉:“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书上说,魔法制造的分身和本体很相似,就算因为后天环境造成差异,也不会像你和神官一样,差那么多。”帕西斯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呃,因为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想着肖恩师父,想透过他的眼睛,就能看到肖恩师父了,然后就――”
“……”
这么算起来,神官不就是他和肖恩的融合?想到深处,杨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情不自禁地搓了搓臂膀。
“哦呀,不要胡思乱想,不管受到我们多少影响,他都是个完整的人格。”
“嗯!”杨阳重重点头。帕西斯大言不惭地道:“何况,我们给他的都是精华耶,他应该感谢我们。”对这句话,杨阳的反应是不予置评。
良久无话,银发青年随手拔了片草叶,吹起简单的旋律。清澈空灵的音色,令人难以置信是草笛发出。黑发少女凝视他在月辉的晕染下线条隐柔的侧面,心里格外宁静。
不愧是亚利安族的传人。
“索贝克,维烈曾经召唤过你父亲,罗里兰塔先生。”
“我知道,我见过他了。”
杨阳惊讶地眨了眨眼。帕西斯却不再多语,眼底交织着怀念和伤感,曲调也骤然一变。一刹那,杨阳听到自己的心悸动的声音,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像黑夜里出现的灯火,温暖沁心;像走过漫长的林间小径,眼前豁然开朗;像沿着一级级似乎无穷无尽的台阶蜿蜒而上,看到开着月光百合的庭园。
微风吹过,带来青草的清香和野花的芬芳,唤回少女的神智。
视线被身畔的人吸引,她一时分不清对这个人的观感。
他就像个矛盾的结晶体。爱与恨、偏激与无私、冷酷与温情,融合的无比完美。
“这首曲子叫《夜之扉》。”
淡如轻风的低语,宛若月夜里沁凉涤心的清溪。
“什么意思?”杨阳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帕西斯拖长音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杨阳气结。帕西斯浮起狡黠的笑,再次点在她胸口:“你的心,总有一天也会被人打开门的。”
这回杨阳没有推拒,睁大眼呆呆看着他。
将草叶一抛,帕西斯伸了个懒腰:“好啦,我也该走了,再不回去,就算旷工了。”
“你要回东城吗?”说这句话时,杨阳的口吻不自觉地沉冷。她无法恨帕西斯,尽管他是仇人的师父。憎恨一个和神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不可能的事。
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帕西斯笑了:“不,我现在是居无定所。”虽然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杨阳还是由衷松了口气。
“你的护花使者也来了,再不走,我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杨阳一怔。帕西斯直接展开光翼,飞向应召唤前来的亡灵龙,跨上它的背,绝尘而去。杨阳有些怅然,有些不舍,目送他没入昏暗的背影。没多久,解开她困惑的呼唤远远传来:“杨阳!”
淡淡的晨光下,穿过莽莽荒草的黑发神祗像来自亘古的过去,全身流动着清爽纯净的气息,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与周围的景物毫无关联,不食人间烟火的飘然出尘。
“史列兰。”杨阳回以开怀的笑靥。
“为什么跑出来?我好担心。”问归问,史列兰并不关心答案,用自然的动作牵起她的手,“快回去吧,不然诺因发现,一定会骂我。”
没有挣脱,杨阳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