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之城奥克维尔,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是火车。
无烟炭为燃料,干净而无公害。这种经过机械大学改良的蒸汽列车,很快以可爱的外形、舒适的乘坐性和远超过马车的速度风靡了全天上界人民的心。虽然一开始推行时不少思想古板的老法师表现出顽抗的态度,意外的堪称法术界第一人的魔皇却没有反对,包括诸如留声机、煤气灯之类的小发明。
但是乐于接受新知识的魔皇也有他固执的一面,所有会严重破坏自然、长远看不利于生态的技术,都会被他扼杀于摇篮中,不够成熟的提案也一律踢回去试验到成功为止。
这样严苛到独裁的作风,不是没引起怨言。新气象吹遍全帝国的同时,结合古炼金术立足发展的新工业不可避免与独占鳌头的传统文明――魔法冲突。何况其内部也有分歧,比较大的两个派系就是魔机学和机械学。这样百家争鸣的现况下,新学派急需有力人士的支持。可惜魔法师虽不像圣职者那么排他,高阶的还是非常宝贝自己的地位。当初一个学徒研究出的晶石阵列理论就是多亏了席恩的说服才得以被夏尔玛大陆的法师协会接纳,从而成为如今能源应用的主流。所以众学界对这位通达明理,又严厉无情的魔皇是又爱又恨。
现在,前往万变之境调查的一行人就坐在火车上。
只要能力足够,无论多远的距离法师都能瞬间到达。不过凡事有例外,桑塔塔就是个不能施法的地方,这里的元素特别活跃,根本不受控制。另一方面,也需要实际看看情况恶化到什么程度了。
靠窗而坐的温梨托着颊,郊外的风光从她眼前一掠而过,连绵的农田,成荫的绿树……背景的蓝天如同宝石一样纯粹明亮,空气清新,沁人心脾。奥法之眼虽然也有花香,更多的却是各种魔法药剂的味道,在那里最大的感受是发达的文明,而非自然气息。
她眼神认真专注,悠闲的坐姿却像是出来野餐的,因此对座的魁萨斯双手环胸不悦地瞪视她。
长老会中他俩的关系是出了名的恶劣,但毕竟是德高望重之辈,每次仅止于口舌之争,没有酿成天灾人祸。
“一会儿就要进入万变之境了,小心别闪了腰啊。”魁萨斯首先吐出恶意的嘲讽。温梨不甘示弱地讥刺回去:“老年人年纪大了骨质疏松,才要当心一不注意咔嚓一声断了。”
啊啊~~~正事当前,他们不能暂时熄火吗?不得不跟着师尊大人敌对的两系学生苦着脸面面相觑。倒是另一头,洛德和迪罗的学生们和乐融融地坐在一起打牌玩骰子。
“魔力的流向不对!”温梨和魁萨斯不约而同地皱起眉,看向同一个方向,后者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道,“似乎是……法器。”同僚嘲笑的目光令他咬牙,即使事先知道会挨白眼,他也不会隐瞒不说。
几个炼金术系的学生也已感觉到,紧张地站起。领队的高年级学长喝道:“镇定!东西都收起来!”
“全部坐好,要到了!”两名导师也大声提醒。
话音刚落,所有人感到身子一轻,车厢失去了凭依。
唯一一条纵贯万变之境的铁路显出惊人的韧性,不管前方的地面是骤然升起还是一下子裂开,或者被水淹天火浇,都一路覆险如夷。只是列车不免颠簸,一次遭到雷击时弹得半天高,差点翻车。魁萨斯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
“本来就不是…呜!”一开口分了神,温梨咬到舌头,尴尬地捂住嘴,装作没看到对方幸灾乐祸的脸。
这时候就考验各人的水平了,有摔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的,也有稳稳悬空一动不动的――带法器的炼金术系学生大多属于这一类。透过笼罩火车的防护结界,只见土屑纷飞,到处是喷发的泥石流;枯枝断----哉!?啊……”她一手抚额,啼笑皆非。她不是早知道了么,就算宇宙毁灭,这个人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唯一能让他失去冷静的,大概只有……
黯然轻叹,她明知故问:“找到了吗?”席恩点点头:“哈玛盖斯不放心,到雪岩城找她。格兰妮一直在我身边,只是隐身了。”
“哦。”伊莎贝拉恍然大悟,看向他身后的虚空,“那格兰妮要不要也吃点东西?”
“……她不是人,不需要吃东西。”
“你不是给了她感情?”
“但也是构装生物。”席恩无法理解对方责怪的目光,这属于纯感性范围,他过度的理性解读不出。
对此心下有数,伊莎贝拉叹了口气,十指交叉托着下颌,转移话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本能地感到他心神不宁,今天也不是他们例行见面的周末,尽管席恩决不会向她寻求慰藉,多半是顺道经过……
“伊莎贝拉,女人在分手后,还会挑衅吗?”席恩却是专程来问她。伊莎贝拉这一惊非同小可,愣了片刻才道:“一般是旧情难忘,挑衅……她想引起你的注意吧。”
“……”
“是法娜小姐?”伊莎贝拉明了地扬唇,勾起澄净却略带哀伤的笑容,“列文哥哥,你们彼此喜欢,就不要放手。”
列文是属于她的名字,所以她刻意不更改这个称呼。
“不是的。”下意识地捧着茶杯汲取暖意,魔皇不知如何启齿,“当初是她自己离开,我也没有挽留。”伊莎贝拉不解:“为什么?”别的男人也许会为了面子之类的无聊问题裹足不前,他应该不会。
“她背叛过我,无论是否误会,我都无法再信任她――这种爱情,不要也罢。”就如同血族少女临走前的笑语,他们俩一般的心思。
“那…哈玛盖斯也是啊。”看不下去他如此自虐,犹豫再三,伊莎贝拉轻声提醒。
如遭雷击,席恩怔住。
良久,他才沉沉吐出一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伊莎贝拉的表情透出质询。席恩却不再回答,慢慢喝着茶,偶尔拿块饼干嚼。
“又变成冷冻蔬菜了。”伊莎贝拉无奈地翻翻白眼,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今日得他一番澄清,她已经感天动地。
这时,一个店员喊道:“店长,签单啦!”
“哦,来了。”
席恩看到那个送花盆来的男子腼腆地笑着,老实淳厚的脸,一览无遗的好品性,想起伊莎贝拉说过的择偶条件,微微一笑。
友人的心意一直令他过意不去,终于能放心了。
恢复平静后,思路自然清晰。以法娜的性格,不会做出那种小女生才有的幼稚行为,也没有操控破灭之灯的能耐。但是她有可能再被胁迫利用,如果敌人的目标是他。
不,法娜肯定早就料想到这种情况,藏得天衣无缝――证据是,连他也找不到她。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茶水渐凉,他神思不属地凝视漂着几根花梗的澄黄液面,脑中浮现一张温静的面容。每当熬夜,养子总为他泡桔茶,不若这杯温和沁甜,有点刺激味蕾的酸,喝下去却从舌根泛起甜意,暖洋洋的舒适。
胸口又隐隐刺痛,解释为旧伤的后遗症,席恩垂下眼,一口喝干残茶。
答案很简单:他放不下。
千年的陪伴扶持早已深深融入灵魂,割舍不掉。他可以挖自己的心,可以刨自己的骨血,却无法背弃自己真实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