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是二月初一,乃是中和节,原来这时的人并不过什么二月二的。这天,上自皇帝百官,下到百姓庶民,都会换去厚重的冬衣,换上春秋的夹衣。邻里之间则互相赠送装着百谷和瓜果种子的青囊,互相问候。百官和礼部则将事前准备好的农书进献给皇帝,意味着春天降临,催促耕种的意思。
只是,今年的中和节却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汴梁城中几乎看不到一名百姓在走动。各处路边则可以看到郭神将张贴的招募神兵的告示,告示中许愿不伤一兵一卒便可将金兵全部灭掉,甚至提出了北上伐金洗雪前耻的誓言。即便如此,也仅仅只招募道三千市井莽汉,其余百姓几乎无人理睬。使得轰轰烈烈被钦宗任命为大将军的郭京,被人戏称为郭神将的郭京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李纲这时虽然还没有被罢相,却已经被钦宗收回了权利,几乎成了摆设。自然也对郭神将的所作所为无法干涉了。
借着养病的机会,李成避开了朝中又一次激烈的争斗,总算没有再惹来什么是非。只是罕见的平静中,李成所能感受到的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这种感觉似乎也困扰着汴梁城中的的每一个人。
渐渐柔和的春风吹绿了路边细嫩的青草,却看不到往日流连的才子佳人。就连人群最密集的各处瓦肆也都空无一人,在瓦肆中卖艺的艺人们迎来了最艰难的一个多月,而且正是年关,往年这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也是艺人们一年中最重要的赚钱机会。由于金兵围城,已经很少有人会有看杂耍的心情了,瓦肆中到处都弥漫着凄惶绝望的气氛。
李成的身体刚好了一些,便带着孙园来到李家行院看望师师。由于行院生意不好,院子里也没了往日的歌舞纷杂,倒是难得的安静。
由于师师的身份特殊,并没有受到行院生意上的影响。行院中,这时也是多少是靠着师师的名声才勉强有些贵族公子前来走动,只是这几日由于李成等人被换下,郭神将将汴梁城内弄的神神叨叨。火炮也被郭神将全部弃之不用,使得看到过火炮威力的汴梁百姓更加绝望。大家似乎都在等着那场可以预料的灾难降临,也就更没兴趣前来行院中取乐了。
李成心情沉重地走进师师的小楼,迎面却看到整洁的房间内,竟看不到一个人影,师师不知芳踪何处。李成不觉苦笑一声在矮榻上坐下,却看到旁边放着一件旧衣十分眼熟,仔细看时却发现竟是自己狱中穿过的一件中衣,记得那时受刑,被鲜血弄得不能再穿,便扔在一边了,没想到竟然被师师捡了回来,还拆洗之后,缝补的这样精致。
他有些说不出心里的感受,看着那细密的针脚,心底仿佛一阵无声的暖流淌过,一直在心底隐藏着的感情也有些不受控制地汹涌起来。放下中衣,李成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平静一下心情。
这时,只听师师那细碎的脚步声轻轻从内室传来,李成立刻起身望去,果然看到师师那美丽的倩影正站在内室的门口,向自己含泪望来。
李成早已无法控制的情感终于泛滥的不可收拾,他猛地冲到师师面前,将她用力拉进怀中,深深地痛吻起来。感受着李成那特有的霸道和温情,师师也忘情地迎上去,与李成痴缠起来。
许久,李成才终于松开了怀里的佳人,定定地望着那清瘦了许多的玉容,心疼地道:“师师,你怎么又瘦了?难道是……”
师师微微一笑,深深地打量着李成,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近来太上皇难得过来,我一人在家,心情烦闷,所以胃口不是很好。”
李成忙拉着那温暖的玉手,低声道:“太上皇现在很少过来吗?我这些日子也忙得没有闲暇,冷落了师师,真是……”
师师轻叹一声,摇头道:“郎君的事情,师师早已听说。世间能有郎君这样神勇而又有才的男子,大宋还真的一时再难找出第二人,师师深为郎君所为仰慕,怎会觉得这是冷落呢?郎君这样的男子,自然是要为为国尽忠的,只是官场险恶,郎君只要尽力便好,公道自在人心,将来倒不用担心清誉。”
李成自然知道师师时常周旋在达官显贵之间,对于官场的险恶早已看的十分透彻,不觉点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将来城破,你可由密道出去躲避。不然金人恐怕不会放过你。”
师师明白李成的意思,她在汴梁城中早已艳名远播,金人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而且师师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名分,面对狂野的金兵,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想要不被找到,就只能躲藏起来。
李成拉着师师的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斩钉截铁地道:“一旦城破,你立刻换上丫头的衣服从密道出去,前往瓦肆旁边的王记布庄,只要你说,你是来我多年前的旧人,那里的老板会带你来见我。我自然会保护你不被金人发现的。”
说到这里,他看到师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立刻补充道:“如果事情过去,你还可以秘密回到行院中,继续这种生活,那些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你不愿回到行院,我可以送你离开汴梁前往江南。那样的兵荒马乱之中,失踪几个人根本就是寻常的事情,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李成这个计划早已准备了许久,只是事情忙的让他几乎来不及和师师早点说出来。
听着李成的解释,师师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只是平静地笑了笑,拿起放在榻上的那件中衣,微微点头笑道:“郎君,自从拿到这件中衣,师师才能感觉到身边有人相伴的感觉。虽然师师出身寒微,身边不乏其人。这种感觉,却是第一次感受到。”
李成被这话说得心中又是一阵剧痛,正要再多劝她几句,师师已经点头道:“郎君,这件衣服,师师会珍藏在身边,或许……”
听到这里,李成已经忍不住低声道:“师师,你难道……”
师师凄然一笑,摇头道:“郎君,师师乃是不吉之身,郎君还是不要亲近为好。即便将来师师能与郎君南下,若是一旦被人发现,岂非连累了郎君?那时,师师真是百死莫赎!”
李成闻言,不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丫头只想着他,却没有为自己想想。不觉心疼地揽着那动人的娇躯,低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们会一起前往江南,共赏美景的。”
听他说得醉人,师师也动情地呢喃道:“郎君,我们真的会在一起吗?可是……”
用力握紧师师的手,李成低笑道:“上次那个黄金缠丝玻璃茶碗,你可收到?那件东西你仔细收好,万一将来发生什么也好换些钱物使用,这个,比不得那些钱物,终究有价。将来说不定还可买回性命也不一定。”
师师秀眉微蹙,摇头道:“那盖碗乃是郎君家中的夫人遣人送来的,那岂非,我们的事情夫人已经知道了?”
李成点头道:“放心吧,素娥时常担心你在外面的安危,也希望能早点救你离开行院。”
师师闻言,仰头望着李成,思忖良久才点头叹道:“既然夫人如此看重,师师若是不能前往郎君那里躲避,便是在太过矫情。请郎君放心,师师若是觉得的确危险,一定会去同郎君相见的。”
李成看她话中还是略有保留,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惊人,师师有所防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也就不再勉强。谈妥了这件事,李成放心不少,目的已达。又没什么心情再纠缠儿女私情,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