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仿佛听见了心底有什么彻底破碎的声音。
好害怕。
好恐惧。
——别打扰它。
恐惧到颤栗。
——别唤醒它。
别让我再度记得那足以让我整个灵魂都崩溃的寂寞。
放过我。
别再打扰我安息的心灵。
我不要再受伤。
睁开眼的时候,就感觉到那无尽的黑暗中,那微亮的地方,牵扯着我的灵魂。
近了,才发现。
那是牢笼。
薄薄的一层透明的牢笼,反射着水晶的光泽。
心甘情愿的牢笼。
那牢笼,囚禁了一个孤独的灵魂,无止尽在往日记忆的哀伤中徘徊不休的灵魂——有着美丽银发的寂寞灵魂。
我看见,那剔透的水晶壁后面,一张熟悉之极的脸在若隐若现。
那绝代的容颜上,只看的见无绝的孤寂。
此刻才明白了,水晶的笼牢中,被封印住的,是我自己。
如同一面影射着自己的镜子。
可是,镜子里面那绝代的脸上,却有着连我也不懂的忧伤——明明没有任何神情安宁淡雅的绝色容颜上,那清澈似水的眸底却融化着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渲染得透明的哀伤。
永无止尽的忧伤。
忧郁如涟漪蔓延了开来,哀伤如锥心般痛苦开来。
伸手,慢慢的向另一个我探出手。
碰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而那对面,‘我’轻轻的伸出手,同一只手,隔着,重叠上了我抚上了透明冰壁的指尖。
透明的玻璃壁上,两个一模一样的白洁手指,隔绝着冰冷的冰墙,完整的重叠在了一起。
从指尖到指缝,没有丝毫的差距。
而我看见对面那双清澈的眼睛中,红色的液体慢慢汇聚在了银色的眼角。
金色的眸子是黯淡的,淡下来,淡出了颜色的痕迹。
银得仿佛透明的眸子,坠落了一颗半透明的血色泪珠。
在漆黑的空中划过一道鲜红的弧度。
我收回了手,看着‘我’慢慢的消失在我面前。
不要去干扰,不要去记得。
既然‘我’不愿意,那么就不要去强求。
如‘我’所愿,我永远不去打扰。
因为我知道,‘我’的记忆,我承受不起。
所以我只能选择将一切遗忘。
因为做出了牢笼的,原本就是我自己。
****
原本黑暗的洞穴中,此刻光芒大作。
银丝飘然,飞舞着缠绕着少年绝美的脸庞,白衣飘然舞动,散落了一地的纯白。
银光流转的少年,肃然而立。
银丝轻柔拂过他的脸,流光让他的身影朦胧而虚幻。
犹如落下凡尘的仙子。
却又如轻然飘落的雪花。
脆弱得经不起丝毫的碰触。
一触即融。
他的眼睛睁着,一如往常般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只是,那水晶般的眸子中,却没有瞳孔,没有灵魂。
他的神志,早已落入了那封禁的心底,试图唤醒那禁忌的回忆。
此刻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茫然的躯壳。
而那被淡然的银光推拒开来的少年,怔怔的看着残的脸。
白麒茫然的看着残那纯白的脸颊上,划过了一道淡淡的红色痕迹。
划过脸颊,血色的泪滴留下的痕迹。
“你好自私。”白发的少年突然笑了起来,却笑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原来是你。”
他笑着,却并不试图向对方靠近,他蜷紧的拳头在手掌中留下深深的痕迹,“亚伯伊释迩封闭了你前世的力量,但是…”
白发少年却笑的惨然,“封印了你远古时期全部记忆的人…原来竟是你自己!”
白发少年就这样笑着,惨然的笑着,怔怔着看着对方,喃喃自语,
“残,究竟是你太自私,还是父神伤得你太深——深到足以让你舍弃一切的记忆?”
血色的泪滴。
你的心当真被伤得如此的彻底?
彻底到你宁可遗忘有关父神的一切记忆。
即使过了如此悠久的时光,那彻骨的伤痕却没有丝毫的愈合?
是不是该放过你?
让你过着自己新的人生,找到新的幸福……
可若是那样,父神又该怎么办?
他一个人在[永恒的寂静]中等待了如此久的时光,他一直都等待着你,只有你能唤醒他。
只有你能从那无尽的寂寞中将他解救出来。
“残,原谅我。”白发少年又向前走了一步,“即使用强的,我也要将你的记忆解放出来。”
“一定要将父神从寂寞的封禁中拯救出来。只有你做得到。”
而白发少年再度跨出一步的时候,一个不属于他身体的东西从他胸口透了出来。
闪烁的寒光沾染着红色的血迹。
白色的剑锋贯穿了他的躯体,他早已衰弱的心脏,透心而出。
少年没有回头,膝盖直直的跪落在地面。
他的身后,长得与残有些类似的女子,黑发飘舞,冷然的脸上没有丝毫神情,如同没有主见的精美洋娃娃。
美丽,却又丑陋,因为她没有灵魂。
女子将剑抽出,扔到了不远处残的脚下。
一团柔和的光线凭空出现在少年面前,柔和光团中浮现出一名俊美男子上半身的影象。坐在宝座上慵懒的支撑着自己下颚的男子笑得恣意傲然。
“让那些愚蠢的龙族为了替他们尊贵的圣者荧麒大人报仇,这个情节设计得怎样?白荧。”
少年毫无表情的脸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却也流下血丝。
“好久没有听见别人叫我这个名字了……我就知道是你。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就凭现在他一个人,能杀得了我不是很奇怪吗?”
男子挥了下手,黑发女子静静的消失在空气中,修长的手指划了划下颚,男子依然恣意的笑着,“你这破败不堪的身子,为了活下去,活过那么悠久的时光,不仅把父神赋予的高贵身躯转化为低等的龙族,还把全部的力量转化为生命,如蝼蚁般残喘到如今。”
“别说是我,现在随便找一个卑微的人类都能要你的命……那些龙族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这样严密的保护着你的躯体。”
男子冷笑着,“你再倔强,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白荧随着男子话的落音猛然喷出一口血,身子已经软软的倒下,蜷缩在地面。
那惨白破落的脸色,早已不复刚才的风采。
“亚伯伊释迩!”
一声嘶力竭的尖锐叫喊使正在渐渐消失的光晕再度停止了下来,蜷缩在血泊中的少年,惨白着脸,只是那惨白不堪的脸上却满是尖锐蔑视的冷笑。
“可怜的家伙……真是可怜。”
断断续续的说着,拼命止住呛出血的咳嗽,白荧讥笑着,“你创造最初的两个人类,一叫该隐另一沿自你的名字叫亚伯——你宠爱亚伯——只可惜父神从来不看你!父神从来不在乎你!”
“他只看得见一个人——他只爱残一人!你只是个只懂得嫉妒的可怜虫!失败者!”
白荧几乎将肺部剩余的空气全部挤压了出来,尖锐的讥笑着光晕中的男子,“真可怜,你再怎样宠爱亚伯,父神也不可能会爱亚伯伊释迩!”
“他根本不爱你!他只爱残一人!!”
“住口——!”
疯狂的吼叫声几乎震垮了坚实的石壁,无数碎石飞屑纷纷砸了下来。
男子愤怒得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给我住口!混帐…混帐…”
光晕中,男子的脸几乎已经扭曲,而那瞬间的疯狂之后,男子突然又大声喘了几口气,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他的眼底弥漫着嗜血的疯狂,只是他脸上却有着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你想激怒我……只要你身上多一道伤痕,他就可以洗脱罪名。”
男子轻轻摆动着自己的食指,笑得很温柔,语气也非常温柔,虽然他的眼神早已将白荧千刀万剐。
“我不会上当的,我还没有玩够。我要看着他痛苦,自己在乎的东西被别人夺走的痛苦,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消失的一刻——绝望不堪的痛苦。”
男子如此说着,慢慢消失在白荧面前。
“没关系,我会证明的,我是父神最心爱的孩子,总有一天我会将父神唤醒。那时候,父神就知道,他根本不需要那个失败品待在他的身边。”
“父神所爱的孩子,一定是我。”
白荧痛苦的喘息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逐渐消失的光晕,逐渐逝去的生命力让他的神志朦胧了起来。
“可怜的家伙……”他低声喃喃自语,“父神根本就不会回应他的呼唤,只有残…只有他才能唤醒……咳咳——!”
鲜血从他嘴角咳出来,“我还不能死,还不能…”
白荧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可是思绪,却似乎越来越清晰。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父神只在乎残一人,只爱他一人…除了他,我们所有人都只不过是父神的玩偶。可是,父神,我伟大的父亲,我爱您。即使或许您早已遗忘了我的存在,我依然深深的爱着您。……我一定会救您出来的,哪怕牺牲一切。
然而,挣扎半晌之后,白发少年终究还是不甘心的闭上了眼。他的身躯开始变形,先变回了白色的麒麟形态,而那白色转为破布一般的灰白以后,麒麟优美的身躯又转化为了灰白老朽的白龙。
只是这倒在血泊中的白龙,再也没有了丝毫气息。
流转在残身上的银光也慢慢的衰减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抖了抖,残似乎在缓慢的恢复自己的神志。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极其微弱的白光突然从没有气息的白龙老朽的身躯上窜出,融入了逐渐被吸收到残身体中的银光中。
这个洞穴中没有第二个人,因此,这件事情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在那遥远的彼岸宫殿中,金发的男子垂着眼,微垂着头沉默着的亚伯伊释迩仿佛陷入沉睡中。
只是他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此刻他的心情。
——为什么不爱我,同样都是您的孩子,为什么您只爱他一人?
我只想听一句话,我只想听你对我说一句话,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我从痛苦和仇恨中彻底解脱。
请您告诉我…我是独一无二的,我是您最重要的孩子。
我只是想听这样一句话。
我只是…
只是…
伟大的父神,我所爱的父亲啊…
请您告诉我您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