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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寂静了下来。
大地沉寂了下来。
那碧天之下,大地之上,跪坐在地面的少年,染血的白衣沾满了尘土,却是一脸漠然的坐着。而在他怀中的男子,已经失去气息的身躯渐渐的冰凉了下来。
他就这样漠然的坐着,而不知何时站在少年面前的男子凝视着他的金色眸底也一点点冰凉了下来,寒彻透骨。
“他因你而死,这就是你对他的回答?”华洛利亚冷冷的说着,嘴角的血迹尚未擦干,金眸却如利刃深深剖入这个令他仇恨的人类的心底,“似乎他为你而死是理所当然…你们人类,果然是这样自私的种族哪。”
睫毛轻轻动了动,少年微微抬眸看着面前的男子,只是那脸却依然是漠然的神色。
“我太自私?…其实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不自私?”清澈的眸底微微一动,却是带着讥讽的神色,“而他,何尝又不是一样?”
“你…”金色的眸子更加寒冷了下去,华洛利亚的手在虚空中一划而过,眨眼之间,那犹如长枪一般修长的黑戟已经抵上了残的脖子,锋利的刃已经轻然划过一道血痕。
残的脸色依然是漠然的,仿佛未曾看见那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长戟,他的语气是淡漠的,飘渺然轻巧着环绕着他和华洛的周身,再轻巧间漂浮升空而去。
“他一相情愿的将他的命给了我,可是他可曾想过我是否需要?”残轻轻仰起了头,呼啸而过的细风扬飞着他轻盈的银发,仿如漂浮的清雾,脆弱的一触即逝,“死了的人已经归于尘土,那么活下来的人又该怎么办。”
自私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满足自己的希望而将别人的希望置于无物,一相情愿的认为自己的做法是为了对方好,也因此忽略了对方的心情。
这就叫自私。
可是他漠然的脸却是倔强的,生硬而冷漠的倔强,以着仿佛完全不是自己的语气淡漠的说着,“究竟是死的人更轻松,还是活下来的人更痛苦?”
华洛利亚持戟的手没有动,他的神情是复杂的,凝视着少年的眼底更闪烁着变幻不定的神色。
“他以为这样是为了我好,但是他究竟知不知道,我真正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高傲的昂起头,冷漠的诉说着,仿佛修寒为他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却反而冷漠的批判着那个为他而死去的人。
“他为我而死,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华洛利亚,我根本不欠他什么。”
少年淡漠的说着,他的嘴角生硬的勾勒出一个弧度,似乎在笑。
只是那笑容却是冷漠的,那冷漠中还带着一丝的讥讽,只是华洛利亚并没有看见那讥讽中带着一抹凄然。
那冰冷的微笑和语调,使得华洛利亚的身子在一瞬间竟僵直了下来。
——竟然是如此!
华洛利亚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猛然痛了起来。
——修寒,你可知道,你不惜牺牲性命去保护竟然是这样自私的人!你可知道,对他而言你的生命竟是如此不值!
我不懂,为何如此自私的人为何会有如此清澈美丽的眸子?
为何这样的人为何会让修寒以死相伴?
修寒,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曾懂得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你重视的,偏偏是这样的人?
那心痛,海浪般汹涌而来,犹如抽搐般肆虐了他的整个心胸。
可惜,华洛此刻最憎恨的人,却偏偏是自己。
为何自己——偏偏恨不了面前这个自私冷漠的少年?
华洛从来不知道,脆弱与坚强居然可以同时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从来不清楚,原来冷漠与倔强竟然能如此融洽而完美的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脆弱融合了坚强,冷漠容纳了倔强的神情,竟是如此的无奈。
无奈到令人掀不起丝毫恨意。
原来这样的人,根本就无奈到令人恨不起来。
他只能沉默的看着残以冷漠的口吻说着这些令人咬牙切齿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搂着修寒半跪坐在地面的少年突然放开手站起身来,丝毫不畏惧脖上的近在咫尺的长戟,反而是华洛下意识将长戟向后退了少许,只是依然保持着接触残脖子的距离。
残眼神透出些许诡异的神色看向华洛身后左侧的虚空,突嘴角勾勒起一抹优美的弧度。
那笑容,倾城倾国,只是微笑的唇中却倾吐出逼人的寒意。
“你也是一样吧……若是为了我,你也愿意这样去死吧?”
华洛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却在还来不及说话之时。那一直在一旁阴森森沉默不语的老龙王确实突然发难了。
身为至尊的他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份体面违反了龙族绝对不偷袭人的高傲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他的瞬间动手了。
一团金色的光芒从他拳上呼啸而出,卷起一阵金色的龙卷风向着残的背后袭击而去。
虽然放下尊严做出如此不符合他身份的偷袭方式,但是他依然没有成功。
一个小巧的绿色符号猛然间从残注视的方向滑来,瞬间已经挡在残身后和金色的龙卷风迎面撞在了一起。然后猛的爆炸开来,余波向着四面八方掀了过去。于是刚巧站在残身边的华洛利亚遭受了池鱼之殃被强大的余波能量迫得不得不将长戟挡在身前,身子向后退却了很长一端距离才站稳了下来。
而离爆炸中心最近的残周身却被数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小巧绿色符号包拢了起来。那些精巧可爱的仿佛音符一般的绿符散发着玉般碧绿的光芒,飞快的围绕在残周身旋转着。
悠扬的仙乐缓缓从空中飘荡了过来,带着一股祥和宁静的气息,仿佛春雨般淡淡的撒落在了大地。让所有聆听着它的人凶狞的心情也不禁在瞬间舒缓了下来。
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圈圈淡淡的波痕,如涟漪般扩散了开来。
十来个透明虚幻的人影,渐渐的在这涟漪中成型,由空中向地面降落了下来。
那站在最前面,竟是个女子曼妙的身姿。
随着主人由空中缓慢的降落,气流向上漂浮了起来,仿佛大地上洋溢着生命的柔软绿发轻柔的飞扬在空中,在气流减弱的瞬间又落下去。
飘扬起伏不休。
美妙绝伦的女子以着极为曼妙的姿态从空中降落了下来,犹如下凡的仙子,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晶莹如玉的手指缓拨动着虚空漂浮在她身边的竖琴,那曼妙动人的乐曲便是从这里传出。而随着女子手指的优雅拨动,一个个小巧的碧绿音符从竖琴中飞速的转动着飞了出来,宛如流星一般向残飞过去,围绕着他旋转游走不息,严密的将他护在其中。
“天…”再所有龙族不可思议的瞪着贼大的眼珠下,龙王再度以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以怨毒的目光诅骂出声,“混帐家伙,居然是你——竟是你这个该死的——!”
只是,这声音却并不像平常龙王略沧桑睿智的声音,反而透出了说不出的古怪。
那安详的落在地面的女子,柔和如春水的眼波猛然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只是女子脸上却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神色。
原本柔和的拨动着琴弦的手突然猛然一动,‘铮’的一声之后,竖琴中突然射出一道碧绿的疾光向龙王袭去。速度是如此之快,快带当绿光嗖的贯穿过龙王额心的时候,所有人都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事情向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着,完全失去了控制。
而绿光贯穿之后,龙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神色却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痴然,忽脸上的肌肉又扭曲了起来,显得极为痛苦。他捧着头,仿佛有东西在他脑中扭打了起来一般。
只不过是些微的工夫之后,一声清脆的鸣叫声突如其来的响彻天地,一个燃烧着透明得仿佛不存在的红焰的鸟儿突然从龙王脑中化虚为实,然后冲天而起,长而艳丽却依稀犹如似真非真的尾羽在空中划过一道朦胧的红雾,向着某个方向直冲而去,显然是有什么人在召唤着它。
女子手指微微一抖,再度拨出一特殊的音符之后,那仿佛透明的火鸟儿一阵颤鸣之后在天空盘旋了许久,犹豫不定的在想着什么。
而盘旋许久之后,火鸟儿终究还是一声清鸣,一个轻盈的转身之后落在女子微微探出的手指上。
空间中寂静的可怕,时间上死寂的呆滞,所有人都近忽痴然的怔怔看着这个女子手指上欢鸣的美丽火鸟儿,竟没有人知道该做什么好,因为所有人的脑中此刻都是一片空白。
“梦火鸟,一种远古术法,能进驻在人脑之中压抑此人原本的意识将之变为傀儡,只能听从施术者的吩咐。只有圣灵族的梦之一系的族长才有使用。”
幽幽的低沉声音是来自于清醒过来的龙王,终于摆脱控制的老者嘴角不再浮现出往常那样略显得诡异的微笑,苍老的脸上带着一种睿智的神情,但是却掩盖不住他脸上的极其疲倦之色。
“魔月,好久不见。”龙王微微向魔月点着头,疲倦的说着,“这次,算我欠你的人情。”
纤指一勾,已经将似幻似真的火鸟——其实也就是一团虚无的能量捏得粉碎的魔月柔和的笑了,以极为优雅的姿态回礼,“不算人情,以前您拒绝接受那个人的命令追捕我们,这只是我一点小小的回报而已。”
“那么就到此为止。”
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直静静的聆听他们对话的残突然打断了想要说什么的龙王,已经转身向魔月身边走了过去,边走边用手指硬生生扯断了自己脖子上的银链。
银链上,光洁的银光流转的空心珠一如往常将它里面那个小小果子的光辉透了出来。
残仿佛抛弃垃圾一般随手将它扔到了依然伏在地面的修寒的身躯身边。
空心珠的外表突如其来的破碎了开来,里面的银光在接触修寒身体的瞬间猛然弥漫了开来,万丈光辉从那没有气息的身躯上发射了出来。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一瞬间。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地面轰然而起,飞炸出无数荧光的碎片,飞散了开来。银色的荧光仿佛烟火一般从空中散落了开来,把周围的一切烧毁得干干净净,包括修寒的身躯。
被毁灭的干干净净,丝毫不留。
银色的光晕如涟漪般渐渐散了开来。
洁白的羽毛落了下来,染白了一片大地的艳丽色彩。
银色的光碎了,粉碎成无数莹火般的碎片,撒下来,轻飘飘的撒了下来。
那是女子悲哀中哭泣的泪珠?
还是蓝天被呼啸的狂风扯得破碎不堪的云絮?
银丝如云雾般浮游在透明的空气中,默然半晌的少年微微抬起了手,看着那无数轻巧飘逸的荧光落在洁白的手心,微微弹起,却又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仰天一叹。
那叹息是淡淡的,淡得仿佛要随着这缤纷散落的荧光一同消失在透明的空气中一般。
他说,“修寒,我尽力了…”
如果这一切是天意,那么,我无能为力。
你欠我的,你还了我。
我欠你的,我还了你。
恩已了,情已断——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从此你我再不相欠!
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识!
“天命如此…魔月,走。”
残再度一声长叹之后,残与魔月一行人,随着虚空中突然掀起的微微涟漪,身影渐渐透明的消失在了空中。
而这之后,沉寂之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怒吼随之也消失了身影。
而那面带疲倦之色的龙王却只是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便从此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