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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
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敲击着乳白的石桌,残淡淡的,却是以一种冰冷的口吻,“给我滚出来。”
空气中浮现出一个异常的空间波纹,一个小小的身影漂浮在半空。
就在这异常庞大的恐怖气息笼罩的瞬间,那身影猛然绽放光芒显露了出来,出现一个用几根火柴棍拼凑起来的三头身火柴棍小人。残的脸上却是浮现愕然的神色,瞬间又转为了欣喜的笑容,“是你——杰罗斯哥哥在哪儿?”
火柴棍小人冲着残点了点头,转身就飞走了。下面的残默然看了它半晌,一咬牙,跺脚也腾空而起,跟着它飞向了无穷无尽的夜幕之中。
转瞬间,两人就已经飞出了相当遥远的距离。当火柴棍小人飞到一深山的高空之上后,突然消失不见。此时的残正默默的看着山脚下那一座灯火通明的美丽城市,“好久不见了…雅狄斯城。”
轻叹了口气,残低头看见半山腰上似有一家民宅,于是便在那家民宅落了下来。那是一间简洁结实的小木屋,建在涓涓溪流旁边。只是刚落下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叫到,“民女拜见陛下!”
残微侧首,看见一女子正跪伏在地面,诚惶诚恐的发着抖,一看就知道是未曾见过世面的老实巴交的老百姓。
“你起来。”残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挥手让女人起来。
那女人微微颤抖着抬起头,一眼见到残的相貌便理所当然的痴然半晌。已经见怪不怪的残便趁此时候打量女人。这个女人长相一般,虽然由于长居这清山秀水之间也就沾染了几许灵秀之气,但却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但是女人骨子中透露出的温婉之色却让人觉得很舒服,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又添上几分柔意,一看便知是贤惠温柔的女子。
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的女子却突然一把扑过来抱住残的腿,放声大哭了起来,“陛下!求求你救救阿听!我什么都肯做!只要你能救他把我的命拿去也可以!陛下!——求您了,陛下!”
女人一哭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刚才因为恐惧而硬忍耐下的眼泪更加泉水般涌了出来。看着痛哭流涕的女人,把她扯开不是,不扯开也不是,残有些尴尬的问,“呃?——请问你是?”
“陛下……求您了——”女人还在失声痛哭,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他说的——只有您,只要找到你——”
“好了!”微皱眉,残一把把女人从地上扯起来,“你真想救那个人就给我冷静下来!仔仔细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女人赶紧拼命的抑制住眼泪,伸手抹掉,“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不知道。呜…我和丈夫阿听好好的在这里生活…呜呜恩,突然有一天阿听就被人抓走,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这个吓人的模样……后来干脆就一睡不起……然后有一个……呜……一个神的使者告诉我,只有皇帝陛下您能救得了他。”
残的脸色随着女人的哭诉渐渐冷却了下来,“那个火柴棍的小人你知道吗?”
“知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丈夫阿听的东西,可是阿听不记得它是什么了。”
“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素尘。”
“素尘,你和你丈夫是从小认识的?”
“不,民女有一天下山买东西的时候,路过一条河流正巧看见有人溺水,民女就把他带回去照料他……后来他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再后来我们就结为了夫妻。”
“你知道他是谁吗?”
女人睁大了疑惑的双眼,“他是阿听啊。”
残冷然半晌的脸却突似冰融般露出一个浅笑,“是么……如果是这样,很好,我会治好你丈夫的。带我进去。”
本因为那抹极美的笑容有些迷惑的女人却被残一句话惊醒了过来,慌忙把残带入木屋的一个房间内。
一名脸色苍白的男子正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上身是**的,不过由于盖着棉被,只露出肩膀。素尘似乎又要扑过去大哭一场,但看见残后还是勉强忍住了满腔的悲伤,只是哽咽的说,“陛下,请您掀开被子看一看。”
残淡淡的看着素尘一眼,眼底似乎闪烁着什么,却还是上前步掀开了男子身上的被子。
晶莹的瞳孔猛然间收缩了一下,瞬间竟呈现出一种极为浓烈艳丽的色彩,宛如瞬间凋零的花瓣。以破败的身躯徒劳展现着它最后艳丽的姿态之后,终究无可奈何的全化做尘埃缤纷散去。
扯着被角的手还停在半空之中,竟渐渐的颤抖了起来,一如在寒风中无可奈何飘摇得无力自主的枯叶,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撕碎。
残定定的眼眸没有丝毫漂移,只是死死的盯着男子的左胸。浓缩的瞳孔保持着艳丽浓烈的色彩,犹如暴风雨之前的大海那般艳丽的黑暗。
“他变成这个样子多久了?”依然是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的轻柔声音。
惊疑不定的关注着残的脸色,看见那极美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神色,素尘仿佛抓住一线希望,“才半个月!陛下!你救得了他?”
“半个月…时间差不多了。”残没有理会焦急的素尘,美丽的瞳孔之间那抹艳丽浓烈的色彩转瞬间已全部融化了开来。缤纷犹如落樱,飘飘摇摇找不到自己归路,最终还是全化坐灰烬而去。残微笑道,“我救得了他。世界上只有我救得了他。”
一如既往安详而平静的微笑着,残伸手指了指门,示意素尘出去,“治疗不能受打扰,你先出去,我没说话你不要进来。”
素尘犹豫了一下,“您真的肯治他吗?”
高高在上的皇帝,却为了一个平民。实在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残依然宁静的微笑道,“会的。他是我哥哥杰罗斯,所以我一定会救他的。”
“陛下?——阿听是杰罗斯皇子殿下?!”
本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素尘在听见残的话的瞬间又惊喜又悲伤的道,“你真能救他?…无所谓!只要能救得了他,我以后会离开他的!我知道我配不上殿下……”素尘落寞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会独自把我们的孩子抚养大——所以,陛下!求求你救救他!只要阿听醒来我马上离开他!”
“你不需要离开。”残淡然微笑着安抚着她,让那女人离开掩上门后。
那平静的微笑刹那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快速的冻结,冷却,黯淡。残猛然一把掀开了杰罗斯身上的棉被。
床上的男子身体如往常那般熟悉,只是左胸有了一个大洞!在一层鼓囔囔的外面被透明薄膜状包起来的物体贴在上面,仿佛是活物一般的蠕动着身躯。或许它真的就是一种活物,一种怪物。而那鼓鼓的被薄膜包起来的怪物的边缘又分出八根血红的根状物深深的扎进杰罗斯的胸膛中。
不时的蠕动一下,仿佛在从男子身体内吸取着什么。从那透明薄膜中看过去——原本应该在那里跳动的心脏却不见踪影!一个没有心脏的人注定是死!可是杰罗斯却又不是死人,尽管脸色苍白,他依然在缓慢的呼吸,仿佛在沉睡。
残拿出插在腰间的银笛,微一吸气,银笛散出了淡淡的光辉,高举的手已持笛向杰罗斯左胸蠕动的活物刺了下去——
尽管没有丝毫迟疑和停顿,银笛却在半截被人抓住。在门缝里偷看的女人冲了进来,死死抓着笛子。素尘瞪大了惊疑的双瞳,“你在做什么,陛下?这样阿听会死啊!”
冷淡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残淡淡的看着素尘,“[尸咒]天下无人能解。他已经死了,心脏被拿走的那一刻就死了。[尸咒]延缓了他的生命囚禁了他的身体……十几天之后,他将苏醒化为‘活尸’——到时候,无人能阻止他的脚步——而他将成为徒具杰罗斯的身体却没有神志的活尸体,杀尽天下有生命的活物!”
“不…骗人!不可能会这样!不要…救救他……陛下……”
在素尘苦苦哀求下的残仍是一脸冷清之色,“是,只有我救得了他!只有我可以不让他变化为‘活尸’。现在还来得及,趁他没醒之前破了这个[尸碡]…放开他被束缚的灵魂…可是他的命,我无能为力。”
“让开,我不能让活尸危害天下。”
“不要——不要啊!”素尘死死的抓着那持笛的手跪了下来,“他是你哥哥啊!陛下!他是你的亲人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明亮的眸底凄然一闪而过,残挥手想甩开素尘,“我哥已经死了!他只是一个尸体而已!”
“不——求您了!”
就在两人挣扎之时,一直在昏迷的男子突然眼中发出绿荧荧的光,翻身坐了起来。那胸口的尸碡蠕动得更欢,残警惕的看着他,伸手想把素尘拦在身后。但男子却对素尘露出了熟悉的笑靥,一声轻唤,“**。”
“阿…阿听!”素尘惊喜之下扑了过去。
“小心!”
在素尘扑过去的一瞬间男子的脸色猛然变得极为狰狞,一双獠牙从唇中伸出。张口就向女人的脖子咬去。残一把拉住素尘向后拽出,而自己伸出手臂挡在面前,男子狠狠一口咬在残的手臂上,眼中绿莹莹的光芒闪烁着,而那被咬破的伤口流出的血液也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残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手中的银笛突然闪过一道流光,转瞬已经流转遍残的全身,男子猛得被震飞了出去,而手臂上的血液也恢复成了鲜红,然后又快速的愈合了起来。残回头对还在挣扎的素尘怒声喝道,“给我安静!被活尸咬到自己也会变成活尸!别忘记你还怀着他的孩子!你想跟他一起死也得给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不会理会失声痛哭的素尘,残小心的护着身后的女人,持笛的手警惕挡在两人身前。男人绿莹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笛子,左胸的尸碡次仿佛恐惧着什么一般颤抖了起来。男子突然纵身撞破窗户跳了出去。残心里一惊,跟着追了出去。
不能让他逃跑!一旦他跑了下去,下面驻扎了无数军队的雅狄斯城便首当其冲!到时候遍地活尸肆虐——天下大乱!苍生无辜!雅狄斯从此再无活路!
深林的树木随风唰唰作响。步伐没有丝毫迟疑,残快速的在丛林前穿行着。趁隐约还看得见那熟悉身影的时候,残一反手用笛尖划破手腕,将笛吸收了自己的血液更加显得流光异彩的一瞬间,拼着身子的不适,依靠血液浸透笛子开启了更高一级的神器能力。
“圣流天绝——绝对屏障!”一道五彩闪烁的屏障快速的从残的周身蔓延了开来,就向一个翻过来的盆子,猛的扣在地面,硬生生的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残轻轻的喘息着,缓步向男子走过去,手中的笛子银光流转,越加明艳动人。被屏障挡住去路的男子措手无策的看着残向自己走来,看着银光流转的玉笛,左胸上的尸碡颤抖得厉害,脸上也越加呈现出恐惧的神色。
“小残。”男子突然口吐人言,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了熟悉的俏皮笑容,“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哥哥啊。小残不要和哥哥闹了,我们一起回家,回我们的家。”
残的胸口狠狠一揪,仿佛连心也被揪碎…可是他的脚步没有停。
口吻一如既往的冷清淡然,“我已经没有家了。”那个所谓的家早已经崩溃了……
“没关系。”男子露出了杰罗斯那样狡黠自大的笑容,眼底还透露出一丝宠溺的神色,一如往昔在宫廷之中打闹那般的温柔,“还有哥哥啊,二哥会一直陪着你的……二哥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二哥会永远陪着你的。无论有什么痛苦,有什么悲伤,都要告诉我……哥什么时候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不是!他是装的。不能上当!可是……)
“小残,我是二哥啊,来…来哥哥身边……”
(不是不是!他不是!)
一弯明月透过树叶下,谁看得见仍是一脸淡然的少年眼底无可奈何的凄凉之色。
(他不是二哥,他已经死了…他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残清楚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咬紧了牙,紧紧的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