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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降暴雨,黑云密布的天空透不出丝毫的亮光,号啸的大风随着黑云压了下来,好象塌下来的天空要把空气一点不漏的驱赶走一般。。
当然,如此狂暴的大雨只是对于地面的人来说而已。在有阵法守护的昆仑境内,这场所谓的暴雨也只不过一袭清雾。
淡蓝色的清雾冉冉从草丛下升起,梅的清香,竹的湿润,混合在夜晚的雾气中,整个昆仑都变得温暖而湿润,还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遥远看去,整个昆仑弥漫着蒸腾的雾气,宛如巨龙的山势遥遥而下,潜入茫茫雾海之中,若隐若现,象起伏在波涛中的海岛。
一身材修长的翩翩俊男正漫步在庭院之中,只见他步伐优雅的沿着一条石径小路从飘摇不定的竹林中走来,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明亮有若晨星,不知迷煞了多少怀春少女。
然而这位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男子却极其没风度的在叫嚷,“惊鸿,出来陪我下局棋!我都快无聊死了!看本少爷这一次如何大展神威杀你个丢盔弃甲!”
如此叫嚣着的琥珀却在心底暗自思量着,(我就不信第一百零一次我还输给你!若不赢你一次我也太没面子了吧!)
“惊鸿?”叫了几声未得到回答的琥珀心觉奇怪,推门,却见那简单整洁的房间内空空荡荡。琥珀狐疑的转悠了一圈,“这个时刻他一般都在房中看书,奇怪,会去哪儿?……不会被那群恐龙给逮住了吧?不可能啊。”琥珀开始搬起手指计算起来,“今天我和杨戬一共发现五十卷有迷香的丹书找出不明偷窥法阵二十六个销毁含春药的礼品三吨并引走妄图拦道的女子三十三名还用法术拦截了不明可疑跟踪人物二十九名……与平常的日子差不多,何况今天星灵门中并没有外人进入,应该不会再有问题啊。”
琥珀微微皱了下眉,抬头向外面望去,只见青翠的碧竹摇逸在朦胧的雾气中,别有一番美感。琥珀心不在焉的盯着这美景半晌,突心猛然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他突然想起惊鸿今天下午说过的话。
(虽说有时候眼见也未必为实,也总比耳听得强)
(不用担心,我明天就给他们答复)
“那个家伙难道……”心念转动间,掐起的手指已如闪电变换了好几种复杂的手势,无论使用何种算法都只是得到了凶险万分的结果,脸色发白的琥珀几乎已经肯定自己的猜想了。他很清楚惊鸿是那种说一不二、一旦决定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的那种人。
“那个白痴!”琥珀破口大骂,身影却分秒不差已化做一道疾光向远方射去。
人间,闪电用它那耀眼的白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照出了在暴风雨中吃力地移动身影的人们和树木,一条条金线似的鞭打着大地的雨点。一刹那之间,电光消失了,天地又合成了一体,一切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狂暴的雷声给吞没。
没有人会注意到,黑沉沉的天空突然划过的一条浅浅的淡黄色流光。
任凭暴雨浇身,狠命的砸在自己身上,一身透湿,琥珀却只是咬牙切齿焦虑不已的向一个方向赶。
朝歌的方向,商朝的都城的方向。
(实在太自不量力了!那里可是妖仙精怪的大本营!他居然想只身一人去探敌营?平常都表现得那么理智,一到关键时刻却——他到底是天才还是蠢材!)
即使是在暴雨中,也依然那么雄伟壮丽的鼎立在狂风暴雨中的都城逐渐出现在琥珀被雨水迷离的眼前。迟疑了一下,心急如焚的琥珀却谨慎的停在半空之中。
饶是琥珀平常再怎么自负,但却并不是骄傲得没了头脑。进入敌阵后应步步为营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他现在只是懊恼,刚才一着急什么都没想就冲了过来,现在才记起若惊鸿真有不测,自己孤身一人又有什么用?
若要回昆仑搬救兵,姑且不论那些老家伙肯不肯为一个小辈与朝歌的妖仙精怪撕破脸皮,只怕等救兵来时惊鸿却早已被——
正当琥珀在暴雨中踌躇的时候,却奇怪的发现诺大的一个朝歌城墙外却是空无一人,连一个守卫都没有。再仔细定睛一看,却发现空荡荡高耸着的城门上站着一个人。
“惊鸿!”琥珀失声叫出,身影已划做一道疾光落在了那人的面前,一脸惊喜的抓住对方的肩,“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没被怎样吧?”
看见那站在雨中的少年除了浑身透湿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琥珀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而心情一放松,做惯保姆的青年下一刻就开始唠唠叨叨起来,“你怎么这么冲动?做事也不考虑一下后果,不想做的话就不要做,没有人会责备你,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琥……”残张了张口,却马上被依然碎碎叨念着的琥珀打断。
“还好现在没什么事,没受伤就好,总之,你给我记住,以后……”
“琥珀。”残又张口叫了一声,只是琥珀却依然没有反映。
“做事记得要三思而后行,这句话你老对哪吒说,现在却这么卤莽,看你回去还有什么资格老是教训哪吒。”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残在叫自己的琥珀只是自顾自的说话,“现在丢脸了吧?看你这狼狈样,被其他人看见可是形象全毁了……”
“琥珀!”残加大了声音,想唤醒不停的说话的琥珀。
琥珀还是忽视着残的叫声,自行的说下去,“还有啊,你以后……”
“琥珀,你听着……”
“我不听!”一声猛然的大喝伴随着一声惊雷重重的在天空中炸了开来,爆裂的闪电将整个天空照得雪白,也将琥珀的脸色映得异常惨白,“我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要听!你也什么都不要说!”
握紧残肩膀的手指蜷缩了起来,紧紧的勾勒陷入少年的肩胛骨中,琥珀的手却是微微颤抖了起来。凌乱的长发湿漉漉的半掩着他惨白的脸,琥珀色的眸子宛如野兽一般恶狠狠的瞪着残,发青的唇却是止不住的哆嗦了起来,“马上跟我走!跟我回昆仑!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也不想听!”
“不听……我什么都不要听!你若不肯跟我走,我就是打昏你也非得把你拖回去不可!”
在混浊的暴雨下显得尤其明亮的异色瞳孔默默的看着激动异常的琥珀,微微闭上眼,而稍许之后又睁开,原本的一丝的不忍之色也被宁静取代。
“琥珀,你是聪明人,从刚才见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了。”伸手将一卷略陈旧的丹书送到琥珀面前,残平静的开口道,“我要留在朝歌。”
琥珀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神色平静的少年,那紧扣着对方肩胛骨的手却是一点点的松了开来。
咬着发青的唇,他伸出手,抓住少年递出的丹书。他的手指蜷得很紧,紧紧的抠住那卷丹书,那力道仿佛要把丹书捏得粉碎。
良久之后,琥珀一字一顿的开了口。
“这、算、什、么?”
残看了一眼琥珀,嘴角勾勒的弧度很平静,却透出一抹无奈,他低声重复了一句,“‘算什么’吗?”
冰冷的雨水顺着湿漉漉的银发流淌了下来,浸透了少年单薄的衣着,寒彻肌肤。一身仿佛是浸透在水中的残摇了下头,嘴角的笑意隐约渗透出了苦涩,“或许…这就算是‘背叛’?”
一道巨大的推力突然向琥珀袭来,那如游龙般矫健的银色长链瞬间呼啸而出,在他还未来得及反映过来之时就将他从残的身前推拒了出去。
在被推开来一瞬间,琥珀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对他微笑,一如既往温文微笑着的少年对他说,“下次再见,就是战场上的敌人了。”
少年以着如此温和平静的声音对琥珀说出了一个如斯残酷的事实。
还没来得及回答的琥珀转瞬间就被那袭银链推拒到了离残数百米之遥的地方。
他呆呆的浮在空中看着一瞬间变得那么遥远的城墙,一刹那就变得那么遥远的少年……遥远的看见,那绝代的美艳女子走近少年的身边,轻搂住他的肩膀,亲吻着他的唇。女子媚惑众生的美眸微微抬起向他看来,传递来几许高傲几许嘲讽的笑意。
绝代妖姬,妲己。
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她的媚惑。
(惊鸿…惊鸿,即使是那么清傲无欲的你也逃不出她的迷媚吗?……如水般温润清净的你也逃不出美色的诱惑吗?)
(还是说错的是我?…是我从头到尾都看错了你?)
琥珀遥远的看着,看着那对女子转过头的少年所漾出的一抹温柔如水的笑容。
他遥远的听见那名女子在喊着惊鸿的名字。
她叫他,“残。”
残。
他叫残。
原来你不信我。
原来你从不信我。
原来你根本不曾信过我。
琥珀仰起头,他闭上眼,任随暴雨狠狠的砸在他的脸上,身体却是僵硬之极的停顿在空中。
一道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一道道雪白的闪电从他的身边划过,琥珀巍然不动,仿如木偶。
只是那呼啸来去的厉风嘶吼着、咆哮着,妄图吹起那被雨水浸透得重如千斤湿漉漉贴在身上的琥珀色长发,了无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琥珀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他转身飞走,飞向与朝歌完全相反的方向,没有丝毫迟疑。
只是他却没有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在昏暗的雨幕中注视着他,直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渐渐安宁下来的雨丝中。
“这样真的可以吗?”伴在残身边的女子红宝石般的眸子凝视着搂在手臂中的人,眼中浮现出一抹红艳的、宛如火焰般炽热焚烧的痕迹,“为了我,你真的愿意做任何事情吗?”
滚动着雨滴的唇角勾勒着柔和的笑意,残凝视着女子的眼眸中,洋溢着恒古不变的温婉色泽。
“只要是你的希望,欣。”(至少…如果我多少能够缓解你的忧愁的话……我会陪着你。)
朱红的唇微微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欣只是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那迹温婉不变的微笑,然后,移开了眼神。
她轻轻拍了拍手,原本空无一人的城墙内外突然如变魔术一般出现了无数朝歌的士兵,站到了各自的岗位上。欣对残点点头,两人同时向朝歌中最显眼也是最雄伟的建筑物城堡飞去。
宽广的王宫一向是寂静的,寂静得有些寂寞的地方。
渐渐的,在这个宁静的地方,有两个不同的脚步声由远到近、逐渐的清晰了起来。轻轻的脚步声回荡在这个异常空旷的大厅之中,一个娇柔诱人中却透露出无限傲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第三代妖狐之王,也就是世上唯一的九尾狐…九尾狐世代单传。祖父于五百年前曾与商朝开国之王定下协议,九尾狐一脉世世代代守护商朝,直到我脉断绝。”
欣在前面走着,姿态端庄而高傲。她的一举一动,无一不透露出属于妖狐的傲气和美态,流露出魅惑人的芬芳。
“三年前,我化名妲己进入王城守护商朝第十三代君王——商纣,却恰逢连年干旱洪涝无数灾害,商朝子民饿死无数,均怨纣王昏庸无能。我虽空有一身妖力,却也无力抗拒天灾——那毕竟是天降劫数,只能眼见商朝衰败,诸侯自立……而昆仑早就不满我一妖竟能控制人界……”
正说着,却突然从前面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一穿着异常华丽的十来岁小孩一边抹眼泪一边跌跌撞撞向欣扑过来,“妲己姐姐,呜呜…我刚刚梦见我母后了,呜哇哇……她责骂我做的不好,她说我不乖,她骂我毁了商的江山,她说我对不起历代先祖。是我的错吗?我是坏孩子吗?”
欣微微一怔,而后叹息了一声,弯腰将憋着声音低声哭泣的小孩抱了起了来,柔声哄道,“乖,不哭,不是你的错。纣儿,不关你的事。”
(这便是天下传说的残暴无任、贪恋美色、残害忠良的昏君‘纣王’吗?)
一旁的残低声一笑,却不知一抹如落樱缤纷的忧伤滑过自己的嘴角,而那原本哭声不断的小孩却是瞪大了泪光闪闪的眼睛看着残。
残轻抚着孩子的脸,在孩子还留有泪痕的腮上落下一吻。他的话仿佛在承诺一般,“不管有没有错,责任总是需要人去承担,可是我不会让那个人成为你。”
孩子年纪还很小,小到听不懂残的话,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残,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终于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雨停了,雷停了,闪终了。
昆仑山金霞门中,正在房中打坐的杨戬突然感应到有人闯入自己的房中。他睁开眼,只听窗户被风吹得咯哒一声,杨戬笑骂起来,“琥珀,你这家伙正门不走为何总得翻墙爬窗的进来?到底是跟谁学的……琥珀?!”
杨戬惊讶的看着浑身湿漉漉一片狼藉的琥珀,“琥珀!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副模样?”眼见琥珀手中拿着的一袭旧丹书,杨戬脸色一变,“封神榜?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对惊鸿做了什么!它不是应该在惊鸿手里吗?”
“在惊鸿手里?”琥珀仿佛听不懂他的说话,神情恍惚的重复了一次杨戬的话才似乎有点回过神来。他看着杨戬,依然是一副迷糊不清的神态,却突咬牙道,“他死了!”
“啊——?”一时没反映过来,杨戬只能呆呆的看着琥珀。
恍惚的神情渐渐消失,琥珀突猛然将桌上的一杯清茶灌进唇中。被重重砸在桌上的青石杯已是四分五裂,而嘴角渗出一丝水痕的男子琥珀色的瞳孔却透露出狰狞的神色,“他死了!被人杀了!惊鸿已经死在朝歌了!”
一旁的杨戬怔怔的看着愤恨中夹杂着疯狂神色的琥珀,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一个叫残的家伙杀了他!是他杀的!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