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2-19
徐州,下邳,城郊。
七千精锐汉军手持刀兵,排开阵势在校场上演练阵法,高台之上汉将姜胜手握旗帜不断挥动指挥。
烈日炎炎,人人额头都满是汗珠,无论姜胜还是一群兵将们都是汗透衣甲。自从北海一战受挫以来,姜胜便每日操练人马,没有丝毫懈怠。谁都知道北海一战功败垂成,虽然斩杀了晋国大将,却也折损了潘胜等人。
消息正传往成都,陛下远在成都,消息传递是需要时间的。不过看坐镇许昌汉朝大将军姜维的态度,对于此战并不满意。并非是汉军作战不力,而是晋人沿岸的防御体系构建的甚是严密。
晋军不仅仅可以稳稳挡住北海以及河内的汉军,同时还有余力反攻濮阳。若不是濮阳附近的汉军早有准备火速支援,恐怕这一战下来反倒是汉人吃了亏。眼下依照战势来看不过是五五开的局势而已。
可毕竟是晋人击退了汉军,汉军却是没能一举拿下北海。河内那场战斗本来便是骚扰战,速战速决退兵乃是计划之内。可北海这一处甚至调集了濮阳的汉军,又做了多方的工作掩盖虚实,仍是功亏一篑,这边是败绩了。
旁人不说,是因为这场失败着实是对手反应快速,兵力雄厚。可上官凖重伤,北海一战折损近两万人马,这些负担都被姜胜独自扛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汉军折损不少,晋人只多不少!
晋国卫将军马隆抗击汉军有功,听闻晋国皇帝立即增派兵将前往北海,北海晋军势力可谓是不减反增。回过头来汉朝内部发生动乱,中原人心惶惶,更有居心不良者散步各种谣言。
大部分治理地方的官吏都是刚刚投降的前魏国官吏,这样的管理团队让汉人更是无法放心,唯有分派军队前往各地屯驻防止发生变故,同时威慑宵小,增强地方的守卫力量。
徐州境内倒是好一些,可也要增派兵力,甚至要分出数千人马进驻中原分担中原的压力。
这样一来徐州之军不但没有得到增援,反而可用之军减少许多,姜胜唯恐晋军乘势发兵,于是每日操练军卒不肯少歇。兵不在多,贵在精,姜胜深谙用兵之道,只是麾下兵将参差不齐,唯有练兵才能提高战斗力,同时也可以把军中颓丧之气一扫而空,转化为战力。
看着姜胜没日没夜的醉心军事,汉将陆机与曹亘在不远处也是闷闷不乐。辽东的汉军退守,乃是大将军的指示,这无可厚非。辽东汉军本想在退守之前,与异族联手痛击晋军,然后扭头跑个无影无踪,留下晋军与异族对立,如此一来汉人可谓是坐收渔翁之利。
无奈那王戎奸猾似鬼,不仅仅算计了汉人,同时也不信任晋人。汉军遭遇惨败损兵折将,此时依照计划退往他处,却是不敢声张唯恐被晋人察觉蛛丝马迹。晋国大将马隆在北海推广海船的设计与制造,试图从北海出发横栏大海,截断汉人越洋北上的路线,这又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晋人的防御体系不断完善,甚至延伸到了海面,这让过往属于汉人的优势逐渐被时间侵蚀掉。优势一点一滴的丧失,可汉军却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国内遭遇这般大事情,势必是难以动兵的。
有了北海之挫败作为前车之鉴,事情便不好做了。
可调动的兵力要少于北海之战,而对方的实力正在不断增加,两下对比起来如何继续挑衅晋人?
“晋人防线纵深有序,各个击破绝无可能,想不到晋主司马攸有此才干,比那司马炎要技高一筹。”陆机负手站在林荫下,看着远方呼喝不断的汉军操练,不禁有感而发。
曹亘同样在一旁的林荫下纳凉,闻言撇嘴道:“河北之地毕竟是晋人筹划多时,想轻易攻破并非易事,却也未必是难事。那司马攸不过中下之才,军略强于司马炎乃在情理之中。”
曾经在魏国效力多年,曹亘对于司马氏之情况了解的十分详细。司马炎本就是兄弟几个人之中最有才华之人,不过是军略上过于短板罢了。司马攸纵然在这一块上比乃兄强上许多,却也是相对而言。
而治国并非仅仅是军略,司马攸在治国上究竟有多少能力,只要等待时间验明即可,倒不是什么难事儿。
陆机笑道:“这是自然,晋国疲敝之地不过仪仗强兵罢了。时间一久,国力若是不济,这些强兵终究也边做虾兵蟹将不堪一击。眼下我大汉需要休养生息,晋国也是同样需要时间,便看这议和之谈从哪方提出。”
曹亘看了陆机一眼道:“士衡认定陛下没有北伐之意么?”
在徐州许久,陆机之智慧早已折服曹亘等人,见陆机说得似模似样,倒是引起了曹亘的好奇。
陆机神色一下凝重起来道:“大将军卧病在床,这消息曹将军你不会没有收到吧?”
见陆机如此说话,曹亘眉头一皱道:“确实有如此说法,不过尚未证实来源,也未曾有那位大人亲身见证,士衡觉得这流言有几分真实?”
汉之大将军姜维戎马毕生,早已恶疾缠身,当年刘禅知晓之后便大力提携姜维之族人家眷步入军旅政坛。那正在操练人马的姜胜不过数月之间已然是徐州牧之官职,陛下这般行动倒是也可印证几分坊间流言。
只是始终无人证明事实如此,因此收到消息的汉朝官吏不会全信,却也不会一点都不猜测。
见曹亘如此询问,陆机想了想道:“尚无事实足以证明此等流言,不过空穴来风必然事出有因,大将军坐镇许昌久不动作,未免让人生疑啊。”
见陆机也是猜测而已,曹亘思虑许久道:“大将军年事已高,有此流言也不意外,或许是晋人有意传播谣言,扰乱我大汉军民士气,此事可需与州牧禀报?”
州牧便是姜维的嫡孙姜胜,此时操练人马已经接近尾声,那负责置办伙食的县兵早已搭起了棚子埋锅造饭。
轻轻摇头,陆机垂目道:“你我耳闻数日,州牧想必也是知晓,此等谣言对于我大汉统治极为不利,当尽快弹压,寻找来源。”
曹亘点头道:“这几日我已着手此事,相信数日之内便可弹平谣言,不过大将军坐镇许昌乃是代替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当做万全准备。”
这话说得含蓄,可陆机与曹亘都清楚在太子被废黜之后,若是坐镇许昌的姜维再有什么闪失,恐怕中原官民会经历更大的震荡。届时烽烟四起也不为过,何况那晋国经过先前一战早已有了信心,虎视眈眈之下,苦苦打下的中原大地实在容不得有半分闪失!
陆机表示赞同道:“曹将军且去处理此事,我寻州牧探探口风。”
……
濮阳,军营中。
上官凖身中数箭,卧病在床,军中事物都由闻讯赶来的大将梁正负责处理。濮阳人马折损不少,濮阳城又遭到了晋军渡河攻击,可谓是饱经磨难。当时汉朝黄河水师全数前往河内一方拦截晋国战船,却是无力阻截对方南下。
幸好留守濮阳的江统临危不惧,指挥若定,让晋军连番攻城无功而返。待各路大汉人马前来援助,晋军也只好退回河北,战事也就此告一段落。
身为留守总将的江统因此深受重用,被调往许昌负责朝中要务。眼下濮阳的军政大权都在梁正手中。
“咳咳……想不到马隆此阵如此厉害!”上官凖躺在病榻上刚刚饮完热药,不由得摇头苦笑。
梁正坐在一旁看着上官凖道:“你我皆是精通阵法之辈,以你之能为竟然无法破阵,看来马隆确实有些手段。”
上官凖与梁正都是跟随姜维许久的将领,往日里阵法之道也是学习了不少,更是浸淫在八卦阵之中,寻常的阵势根本难不住二人。眼下上官凖被困阵势之中,竟然重伤拖命而回,对方阵法必然有其不寻常之处。
上官凖脸色苍白,起卧均需有人扶持,身上五六处箭伤若是崩裂,就算汉朝医疗水平远在晋人之上,也是无法治愈了。
“那阵势我看与武侯八阵倒是有几分相似,回想起来当时置身阵中却是看得不全。多亏姜胜破阵来救,否则我这条性命算是交代了……咳咳……”
梁正道:“眼下不宜多想,静心养好身体,来日与那马隆定然还有一战!”
“哈哈……咳咳……老友你又何必安慰我,眼下局势你我皆是明了,濮阳情况如何?”上官凖躺在病榻上,气色稍有好转便询问濮阳情况。
东征北海的人马折损近半,濮阳又遭到晋军攻击,眼下晋人的动态未定,中原又是人心惶惶,上官凖心知肚明眼下形势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巨变,这心如何放得下?
见上官凖执意询问,梁正微微颔首道:“濮阳守军仍有两万余人,就算晋人前来也是不怕。河上自有水军相护,不需要担心什么。”
“好友,你知道我问的并非这方面事情,伯约情况如何了?”上官凖紧盯着梁正的脸庞,生怕看走了眼。
心知瞒不过上官凖,梁正脸色黯淡道:“伯约病体沉重,尚在府中调养。陛下分拨御医精心调治,情况并未见好转……哎!如今许昌乃是何大人坐镇,大将军久未露面,坊间已有谣传,看来瞒不了多久……”
上官凖闻言一股急火攻心顿时猛咳不止,幸好门外御医等候多时,才不至于让伤情扩大。待一切平稳过后,营中又剩下上官凖与梁正二人。
“想不到伯约病成这样……以伯约的性格若是能够出面,强撑病体也不会示弱。如今看来真是病得不轻……咳咳……此事传到北岸,晋人必然兴兵来犯,此间守御便交托好友了。”上官凖心系姜维的病情,更是担心晋国趁机反攻,一时大口喘息,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
离开军营,梁正连夜召集郡内文武对濮阳境内的防线重新做了安排,同时派人严密监视岸边以及通往北海的大小道路,避免有晋国的探子将消息不断送出。濮阳守军说是两万余人,实际上有近半数的兵将带伤在身。
战场之上生死不过眨眼之间,伤者体力精力皆落下风,真要阵前对决,濮阳守军之战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
邺都。
晋帝司马攸神色不善的看着文武群臣,方才一阵怒火终是有所消退。这边使者刚刚出发不久,辽东战事便传来消息。
燕王司马机与积弩将军孟观设计意图赚取汉军,不想联手的王戎竟然隔岸观火,结果虽然大败汉军,可晋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损兵折将尚能忍受,可那王戎竟然趁机占据了汉人的所有城池,一下子在辽东扎了根。
依照双方的约定,攻下来的城池都是归王戎所有,这本是借王戎来和汉军两败俱伤的谋略,眼下便成为了泡影。那汉军兵力不少,固守城池,王戎纵然在晋人的配合下能够打下城池,但也必然元气大伤。
那个时候王戎便不成气候,唯有任凭晋人摆布了。
可偏偏汉军早就有了撤军的意图,王戎兵不血刃就占据数座城池绵延百里之地。这下子辽东的晋军元气大伤,人家王戎却是实力倍增!
燕王司马机与积弩将军孟观派遣使者告罪,晋帝司马攸一时倒也无心治罪。汉军从辽东销声匿迹,这是好事儿。可王戎盘踞辽东部分土地,倒是成为了心腹之患。双方有了盟国之约,可晋帝司马攸从心眼里不想让那王戎如此猖獗。
“陛下!王戎竟敢如此戏弄我堂堂大晋,此等鼠辈断不可留啊!”
“臣也是如此看法,当趁王戎尚未能获得人心之前加以剿除!”
“不可!双盟约已然达成,我晋国如何出尔反尔?”
朝堂上群臣争论不休,对辽东的局势各持己见,也是难以得出一个结论来。晋帝司马攸踌躇不已,把眼去看裴秀。
裴秀在文臣之列垂目沉思,半晌也是不做动静。当年司马昭以裴秀为智囊,裴秀如鱼得水,但如今朝堂上各方势力把持。当初裴秀退隐之后,哪一方势力都为了讨好当时的晋公司马炎针对过裴家,而今又怎会让裴秀上位?
裴秀也是清楚自身所处的环境,因此辽东之行结束后便不做声响,静待时机到来。
见裴秀仍是不表态,司马攸脸面更是难看,这满朝文武关键时刻倒是每一个能够压场的。万般无奈,司马攸唯有询问群臣之首卫瓘道:“群臣争论不休,伯玉教朕如何应对?”
卫瓘手捻须髯微微躬身道:“王戎诡诈,若无十足把握不可轻举妄动。眼下局势已定,不若履行盟约,再割一城与王戎,以宣我大晋之信,安抚其心,使其好生固守边疆,为我等门户。”
这卫瓘在朝中地位超然,此老一开口,余者皆是不敢多嘴,齐刷刷的把眼去看晋帝司马攸。
“伯玉此言颇和朕心,稍后重新拟旨便是,朕倦了,散朝!”晋帝司马攸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大袖一挥先行离殿而去。
群臣在夜里被陛下召来,皆是疲倦,此时各自离开也是冲冲。裴秀在人群之中正要离开,却是有内侍在旁微微拉扯裴秀衣襟。裴秀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那近侍便跟其身后悄然而去。
转入偏殿,只见晋帝司马攸负手而立等候多时。裴秀连忙跪地施礼,心中却已经知晓晋帝所为何事。
“季彦返京多日,何以一言不发?莫不是朕不如智者之眼么?”晋帝司马攸转过身来冷哼一声道。
裴秀跪在地上闻言身躯一震,心知伴君如伴虎,自己韬光养晦却也是躲不过这一身麻烦。
想当初以张华之才能陷入局中也是越陷越深,自己想避开此种命运因此并不多事,可偏偏人怕出名。声名在外的裴秀如何能够躲开晋帝之重用?重用是好事儿,裴秀也是有野心有抱负的人,然而朝堂格局已定,哪儿有裴秀的位置?
晋帝司马攸并不是强势之主,推行政令势必要依靠一方或是几方势力达成共识。各方都与裴氏有所过节,更是忌惮裴秀之才华恐其报复,因此群臣暗中达成默契抵/制裴秀。
裴秀暗自叫苦,却也知道今日若是不献策必然遭到晋帝祸害。于是磕头道:“朝中人才济济,诸位大臣言之有理,微臣之见并无不同之处,是以未敢赘言。”
晋帝司马攸脸上露出不悦神色道:“朕知季彦过人之处,有话直说便可,无须顾虑!先起身吧!”
“是!”裴秀站起身来,见晋帝司马攸紧绷着脸,可眼中倒是焦急之色,于是躬身再道:“王戎久居塞外,不可以汉人视之,却要以汉人待之。陛下既已承认其立国,便当鼎力支持,与其形成守望之助,如此才可将其引为助力。臣知陛下担心其尾大不掉,量其不过百里之地,供给数万兵力,一时半刻难成气候。”
晋帝司马攸闻言脸色顿时缓和道:“爱卿确定那王戎并无异心?”
裴秀微微笑道:“王戎必有所图,依臣所见若到关键时刻,邺都家属也是牵制不得。不过陛下不用担心,区区百里之地绝无可能养活数万人马,各方各面都需我国支援,有此牵制王戎不敢轻举妄动。我方可待形势稳定之后,逐步削弱其国力,倒也不需急于一时。”
“哦?想不到爱卿早已看透王戎,早知如此将辽东事委以爱卿,当无今日之困矣!”晋帝司马攸如梦方醒,不由得微微叹息,满朝文武各有所长,论及智计都是比这裴秀稍逊一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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