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3-16
跟随玄衣文士逢纪离开了大将军府,李平犹然觉得自己仿似梦中一般。从一名无人问津的小扒手,竟是得到大将军的重视,这平步青云的机会千载难逢。就算车骑将军何苗不肯放自己入禁军,也只是不肯放自己被“何进”带入禁军,并不代表何苗没有相同的能力。
幸福喜悦之情洋溢脸上,李平不断回头张望雄伟壮丽的大将军府,颇有几分不舍,想到以后或许常来,心中又是几分释然。此时天色早已大亮,逢纪与许攸作揖告别之后,转首笑道:“这次前往查探,耽搁小友休息,逢纪心中很是不忍,这丹药送给小友,服之可缓和体内伤势。”
没想到大将军身旁的红人如此随和,李平有些受惊道:“小子无才无能,只是代为引路,先生文武双全,小子仰慕得紧,闲杂事情交给小子便可。”
口中一派谦和,手上并不客气,伸手接过丹药,李平小心翼翼的将其揣入怀中。像逢纪这般高不可攀的存在,拿出手的就算是下等货也不是普通之物,李平如何肯放过?
逢纪见状只是一笑,不用李平引路,却是带着李平一路穿街过巷。清晨的洛阳城好似深闺中的姑娘,含苞待放,美不胜收。晨光洒在雪地上,一股清新之气流入肺腑,让人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天空出奇的晴朗,街上的商贾百姓也是越来越多,昨夜竟又是下了一场雪。十月的洛阳如此多雪,非常少见,百姓很是欢喜,这预示着来年或许有一个好收成。雪地的脚印越来越多,大小不同,深浅不一,李平低头看着脚上的布靴在雪地上踏出一行足迹,很是有趣。
自从来到洛阳,还从没有这般心境欣赏雪景。追赶韩暹,似乎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门,道路越走越是宽阔。翠松居的偶遇导致自己被卷入其中,这是幸运或是不幸?想着想着,李平却是发现玄衣文士逢纪走在雪地之上,竟是不留足印的。看来逢纪先生也是高手呢……
东汉的文人并不是单纯的文弱书生,至少广义上非是如此。治经论典的诚然不少,可仗剑舞刀的同样很多,乱世之中行走天下,投身时代漩涡之中,很多文人都习有一身武艺。就算不能杀贼,却也可以强身健体。
李平一边乱想一边感到奇怪,自己被韩暹一脚踹的呕血无数,此时此刻体内只是稍感不适,精神却是饱满非常,隐隐觉得比以往更加的强壮有力,这是什么缘故?那雄壮的黑衣人明明是杀人不眨眼之辈,偏偏没有杀掉自己,难道他失手了?
又是蛾贼,又是道家至宝,又是五斗米教,还有大将军何进,这么多的线索穿插在一起,让人心烦意乱。可李平却是努力想把这些零零散散的线索穿插在一起,这些人事物的焦点都聚集在翠松居,这翠松居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那鬼师张修又是什么人物?最为紧要的是——婉儿小姐一定受到了惊吓,不知怎样……
正在想着,身形一停,李平抬头看见逢纪深邃的目光望着自己:“先生何故停下?”
“见你一路若有所思,难道有什么解不开的事情?”逢纪洒然一笑,阳光正是晒在广阔的前额上,更加显得睿智沉稳。只是一身玄衣黑的扎眼,和这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啊,小子在想先生为何不向我打听翠松居的情况,这……又是要去何处?”李平心思敏捷,口中说的全无破绽,虽然不是方才心中所想,却也是自己的疑问之一。
逢纪脸上挂着讳莫如深的笑容,看了看四周的车水马龙道:“还没问小友你在何安手下所任何职?”
此时二人伫立之处乃是一处十字路口,李平心中一痛道:“小子在安叔手下负责盗羊。”说道这里,声音渐小,李平一脸的羞愧。昨夜之前,还觉得自己所做的乃是为了生计,心中虽然不愿,毕竟还是做了。眼下的一切,看起来似乎奔向光明,心境的变化,让自己对以往的行当竟是感到羞愧……
“小友不必挂怀,想必你还不知其中缘由,若是知晓,想必便不会如此了。”逢纪大袖一甩,踏步走向路边小摊,一僚衣襟坐在长凳之上,点了几个面饼,几盘小菜。
李平跟在逢纪身后,坐在对面道:“还请先生教我。”
逢纪笑了笑道:“党锢之事,小友可曾听闻?”
李平略微思索答道:“桓,灵二帝因士大夫反对宦官专权,所采取的极端手段,天下人皆知,小子也是有所耳闻。”
“不错,若非蛾贼势大,党锢仍不能解,虽然终生不得仕官的士大夫得以入朝,可却屡屡有人丧命,这事你可听闻?”逢纪专注的看着李平道,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似能看透一切,却又看不透这清秀的少年。
李平张望左右压低声音道:“传闻是……”
“不错,就是宦官所为!”逢纪声音响亮,幸好清晨这小摊刚刚开始营业,来吃早点的客人只有逢纪和李平两人,可饶是如此也吓得摊主一个哆嗦,慌张不安的望着这两个客人。
宦官当道连朝中大臣,当今圣上也都束手无策,岂是寻常百姓可以谈论的?
“原来先生是清流之人,小子仰慕已久。”李平出身书香门第,对于敢于力抗宦官又遭打击的“清流”一脉甚是崇拜,当世之中也只有清流门生才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抒己见,毫无顾虑。
“宦官的力量遍及朝野,大将军与宦官抗争,自然也有江湖上的力量。至于小友你,既然被送到了何公山府上,必然是要重点栽培之人,从此之后江湖路上必然前途无量。”逢纪不无深意的看了李平一眼,见李平果如预料般的傻傻愣在那里,心中暗赞此子聪敏,又是带有几分遗憾之情。
“这,怎会如此……原来如此……”不争气的眼泪不断涌出,李平不知是喜是悲。大将军手中的江湖势力,自然是有别于将军府官僚的另一套系统。做的再好,也只是江湖中的一员,三年的扒手生涯,是考验也是成长,更是一种制约!有了偷鸡摸狗的“光荣历史”,这辈子都休想踏入仕途,只能老老实实的为何氏做事!
在大殿之上的那番话,不论大将军何进于那车骑将军何苗是否做戏,一番争执总是有的。何进愿意将李平引入仕途,何苗却固执己见不愿意自己的家奴离开江湖。换得旁人,就算没有功名不可仕官也可借此获得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李平志在扫清黄巾余孽,不能仕官等于断了生平志向,无异于是巨大的痛苦与折磨。
看到李平不过十三四岁,却是一点就透,此等悟性是在可惜。逢纪一声叹息,来到李平身后,轻轻拍了拍李平的肩膀,看着身体僵硬的少年道:“小友心中感受,逢纪理解,此去翠松居甚远,你我各尽全力前往,小友若是先到,逢某可告知小友达成心愿之办法,如何?”
手中的面饼胡乱塞入嘴中,两行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滑落,这份煎熬,这份痛心,让少年倍受打击。少年一生的梦想,在此刻变得渺无希望,只因为要为这掌权者当牛做马,就无情的牺牲了自己的未来。
而这一切,都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运作着,却又无力阻挡。渺小的自己,人格与尊严被无情的践踏,在当权者手中自己不过是个玩物,不过是个工具!!这个世界看似光明,实则处处遍布阴暗,未经世事,却已如饱经风霜。
泪滴流到嘴边滑入口中,尝在舌尖,是苦,是咸,不得分辨。李平心中升起一股憎恨,一种厌恶的心绪在胸中不断填充。弱小永远只能乞怜于人,只有强大,才能让一切如愿以偿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言为定!”少年悲凉一笑跃身而起,手中还抓着两张面饼狂奔而去。话语中的悲愤,隐含无比的决心,却不知这一步踏出,不仅改变了自身的命运,随之改变的还有这个世界,这段历史。
望着李平远去的身影,玄衣文士逢纪目光闪烁不断,若有所思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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