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锋所向,遍地尸骨,晋国步骑在南皮外围遭遇塞外大军四面围杀!
晋将孟观率领四万晋军一路连连冲破数条防线,方才赶到南皮外围阵地,然行至此处塞外兵马聚集成堆,围裹住晋军使得晋国步骑寸步难行,唯有在人海之中以血肉之躯杀开一条血路!
熟悉的惨呼声响起,孟观举目望去心中一凛,自己麾下的大将又是折损一名,异族大军的压力又是增加了一分。
“司马世祖之军为何不至!?距约定时间已过半日!”孟观怒容满面,指挥兵将连连拼杀,痛斥另一路的晋军失约!
南皮乃是门户之地,要冲之所,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去这样的屏障。因此孟观在幽州境内以疑兵引开了异族人马,自己率领四万精兵火速来救南皮。南皮城下异族大军无数,孟观此行共约了晋国大将司马觐一路人马同行。
不想自己一头撞入塞外联军包围之中,大战许久竟是不见司马觐的影子,不由得焦急无比,又是无可奈何。
南皮城中尚有六七万晋军,见到远端杀声震天知是来了援军。可城下尚有十几万异族步骑按兵不动,南皮晋军也是不敢出城作战避免折损兵力,于战无益。
苦战多时仍是不见司马觐一军的影子,晋将令狐盛杀到孟观身侧道:“援军迟迟不至,大军在此如泥足深陷,此时不退恐难有退时!”
孟观冷哼一声道:“司马世祖误我大事!速速突围!”
一声令下晋军开始突围,大将令狐盛挺矛跃马冲杀在前,孟观驱动大军随后,开始向后方撤去。
异族久围南皮,便是围点打援的战术,此时各路人马纷纷赶至,包围圈甚是厚实。见晋军要撤,哪里肯放?当下各个部族都是奋勇争先要立头功!
这些部族素来好勇斗狠,以多欺少的围杀最是合乎口味,杀到兴起之时手中刀斧甩出杀敌,随手从四周尸体上拔出兵器遮拦劈杀可谓疯狂至极!晋军虽然苦战多时,仍是可以保持阵型,盾撸,长戟,大刀,弓弩层次分明轮番行动,奋力支撑。
日落西山,晋军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四万人马折损近半,余者都是血透重甲,刀破斧缺,惨烈至极!
不敢停留孟观,令狐盛等人鼓起余力驱动兵马寻路避开异族追击,准备暂时安歇。不想走出十里左右,前方便是杀来一支异族部队!竟是那杀奔幽州境内的异族部队去而复返!
为首异族大将见了孟观旗帜两眼放光,口中稀里哇啦不说汉人言语,背后有人以旗杆挑着几颗人头在晋军前方往来飞奔,正是负责疑兵部分的晋将头颅……
没有坚城抵御异族的冲击,在野外四下躲避晋人远不如异族擅长,被追上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弓弦声响起,那骑马炫耀首级的异族骑士应声落马!汉军也不答话在孟观的率领下齐声呐喊怒目杀来!
到了这般田地,方圆百里之内没有可供晋军落脚的城池,多拖延一刻都是累积自己被围杀的机会,孟观早已看透生死唯有驱兵冲杀罢了。
夜色之下,晋军接二连三的遭到异族兵马追袭,饶是孟观用兵有方,可连番大战没有喘息之机,手中兵将愈加削减也是无可奈何。
在南皮城的另一方向,晋国大将司马觐更是苦不堪言,自己率军赶赴南皮决意死战,所率领的五万晋军都是生力人马。以孟观一军引为臂助,加上南皮城中的兵马,三路合击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行至中途却是遇到零零散散的晋国兵将散回,一番询问方知南皮竟然陷落!司马觐心中不信,继续赶赴南皮,然一路收拢的败军足有数千之众,人人皆是如此口径,由不得自己不信。
南皮既然丢了,三路合击之事当然作罢。司马觐度孟观亦非庸才,若是得此消息必然退兵,因此便在大路安营扎,等待消息。不想夜里大营起火,那收拢的数千汉军人人挥刀相向,焚烧了粮仓不说,更是联合外围的异族骑兵里应外合冲破营寨!
夜间大火司马觐也是不知究竟,带着亲信夺路而走,不想奔入树林却是撞见了匈奴北营大将曹嶷,可怜司马觐不明就里稀里糊涂的便丧生曹嶷刀下,至死都不知自己沿途收拢的败军乃是匈奴北营的精锐兵将……
北营兵将皆是汉人,此事晋军多少有些耳闻,却没有人放在心上。
五万晋军一夜激战被杀得惨败而回,自然不能如约出现在南皮外围与孟观联手。北营大将曹嶷杀败了晋军也不得意,收拾战场之后又是隐身附近等待新的猎物。虽然不能故技重施,但有北营以及塞外的铁骑扼守南皮之南,切断晋军来援的道路,南皮城休想得到一丁点的支援!
幽州方面刘曜,刘钦兵分两路由西方侵入。刘曜在定襄之战折损了不少自身的兵力,此役有刘渊调拨几个部族增援底气十足;刘钦素来是刘渊麾下的先锋大将,兼之刘曜之特殊身份,此行也是志在必得!
幽州晋军马隆分走七万,孟观又分走四万,余下的兵力苟晞在新兴郡内几番大战折损不少,被两路异族大军夹攻,顿有不支之感。
两路异族兵马互相较劲谁也不肯服输,各自施展手段频繁进击!那刘钦乃是惯了征战的将领用兵老道,刘曜智略超群更是妙计频出。晋将苟晞,张方兵力不如对方,智略也是略逊几分,一时遮拦不住几场大战之后竟是不知所踪。
晋之名将胡奋已毙,刘弘叛国,苟晞,孟观,张方,司马泰等人难以支撑大局,一时河北局势可谓是危在旦夕!
河北百姓彻夜难眠,些许外面的流言蜚语便足以让百姓们产生巨大的惶恐与忙乱。
那晋将马隆率军直捣黄龙渺无音讯,留守幽州的唯有胡广罢了。胡广也是朝中的宿将,然手下兵微将寡,能够做的更是有限。一时各地败绩消息频繁传入邺都,连那上朝的文武大臣也是一天少过一天。
晋帝司马攸不甘心如此失败,使河内王司马伷率军驻守壶关,进逼晋阳以求退敌;另派遣得力的重臣卫瓘尽拔邺都等各地兵马屯驻平原搜集败军,尝试救援南皮!
两处晋军不敢怠慢,就算晋帝司马攸不说,司马伷与卫瓘也早在二地聚集兵力准备拼死一搏!
平原城中卫瓘风尘仆仆刚刚抵达便召集兵将商议北上之事!有了前车之鉴,晋人当知眼下的晋**民精神脆弱不堪一击,若是不能迅速的给予南皮守军希望,恐怕献城之事会再次发生!
接下来的战事攸关晋国的存亡,在场之人无不神情肃穆,表情凝重。卫瓘手持剑印走上高台,转身厉声喝道:“国家兴亡之际,我等当舍身报国,不可有苟免之心也!今贼势大,唯有奋力击之别无他法,众将听令!”
在场文武见状皆是凛然,但听卫瓘喝道:“解少连何在!”
晋国大将解系挺身抱拳道:“解系在此听候调遣,万死不辞!”
“分汝五千兵马为开路先锋,遇敌交战不可或退!”卫瓘手中令旗一递道。
众将闻言都有惊诧之色,南皮外围异族人马据闻近二十万!开路先锋只有五千人马,这与送死有什么分别?
扬烈将军解系毫无惧色,大步上前接过令旗道:“解系必率将士奋勇向前,以死报国!”
卫瓘不理众人脸色,沉声道:“巨山你出来,与解将军同行。”
人群之中一名文官风度翩翩,气度不凡,正是当代的术法大家卫恒卫巨山,乃是卫瓘之子。
“卫恒遵命!”卫恒一脸严肃接令站在解系身旁,在场之人无不膛目结舌,感慨万分。
此等凶险之战,卫瓘使爱子随军在前,别说卫恒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大将也未必能够保住性命。
卫瓘继续发令道:“叔连,稚连听命!”
解结,解育二将闻声出列上前领命。但闻卫瓘道:“我大军一路北上,必遭贼军百般阻挠,汝兄弟二人骑术了得,此间万余精骑交给你兄弟二人伺机而动,须待我军中红旗高举,方可出动!”
解结与解育闻言齐声道:“大人放心,我兄弟定当不负大人所托!”
卫瓘微微颔首点头,再三嘱咐道:“切记!就算是大军遭遇不测,若无红旗也不可妄动,否则军法/论处!!”
话说到这里,在场文武大都是明白了卫瓘的用意。晋军北上,定然是躲避不了异族大军的拦截。别说用什么计谋,便是奇兵之类的也是无效。对方兵力雄厚,等闲万余人马就算越过了贼众的拦截抵达南皮外围,面对十数倍的敌军又能做点什么?
卫瓘的办法乃是不得已中的办法,以自身为饵血战沙场,等到贼军以为晋军用尽了全力有所疏忽时,再以最精锐的骑兵突击搏一个反败为胜!平原晋军在八万左右,加上那一万的精锐骑兵将近十万人马。
就算异族如何强悍,也要拿出等量甚至更多的战力投入战场,因此这一战虽然用了笨法子,可一旦获胜必是大胜,也是惨胜!
眼下的晋国,能够获胜便是极不容易了,惨胜也是难能可贵……
分拨以定正是众人齐心之时,振威将军刘琨眉头不展谏言道:“贼中势大,正是我等用计之时,此刻以血战搏之,非是上策!”
卫瓘素来刚直,此番乃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指挥作战,闻言不悦道:“越石无须多言,我意已决,此战当与群贼一决生死!”
刘琨素来豪迈,此刻据理力争道:“此间兵力乃是邺都东方最后屏障,岂可轻易葬送,大人当从长计议别图良策,不可一意孤行!”
卫瓘怒颜尽现,大袖一挥道:“你留下守城便是,余者各自准备吧!”
众人各自散去,独留刘琨一人搓手叹息,想来又想,抬腿去寻解系等人去了。
……
晋国大将司马越谨守晋阳城,这一日探马来报异族大军杀到!
司马越对众将道:“河内王援军不日即到,异族进退无常,如今再犯,我欲迎战,汝等以为如何?”
大将曲特道:“异族之辈速喜围城而后战,我军内外隔断是以屡屡被其各个击破,如今迎战乃是其一,城外尚须有所布置方可。”
晋军各自据城而守,彼此少有动作,又畏惧与塞外大军野战,因此屡屡被围城。各地援军难以杀头重围,内中晋军又是不知外面消息,已然吃了不少的亏。对此晋国各部将领都是有所领悟。
司马越道:“将军有何妙策?”
曲特道:“晋阳外围山脉无数,末将愿引一军藏身其中,将军可连续数日出城交战,待贼中疏忽末将引军突其后,必可大获全胜!”
司马越见状大喜,当下分兵万人交给曲特前去布置,自己提点三万人马在城下列阵等待异族大军。
一个时辰之后,异族人马约有五六万人浩浩荡荡杀到城下,见晋军竟然列阵等待多时,不由得人人惊讶。
自从双方开战以来,少有晋军有如此勇气,大都是龟缩城中或是献城而降。如今晋国奄奄一息,其国中兵将尚有如此胆魄,倒是也让人慨叹。
匈奴大将马景一脸凶狠神色,见晋军尚算威武之师,嘿嘿笑道:“听说这一处的晋将没什么本事,这一战让给兄弟如何?”
匈奴主将刘乘观察了半晌道:“敢出城作战,我看不是胆子大就是有所图谋!一路行来多是山路,正是伏兵的好地方,要格外小心才是。”
“嘿嘿!有图谋也不过是背后偷袭罢了,我去后方准备,将军只管放心作战便是了。”那马景一听到刘乘的分析,顿时心花怒放,比起阵前这点功劳,若是能够击杀后方的晋军,倒是要轻松得多了。
匈奴大单于把刘钦这素来的先锋调到了幽州作战,而并州方面改用刘乘。刘乘虽然武勇不及刘钦,可素来足智多谋,乃是刘渊族中少见的智将。往日作战鲜有败绩,其声望还在刘钦之上!
因此马景本是想在阵前立功,可一听刘乘的分析,顿时便主动接下来伏击后方晋军的任务,甚至没有什么怀疑。
见到异族大军迟迟没有出战,晋军阵中一将纵马挥刀奔到两军阵前喝道:“蛮夷之辈既犯我境,何不来战!”
刘乘见状微微点头道:“地势复杂,山脉连贯,钱粮辎重要看得紧了,否则大单于怪罪下来,我可不保你。”
马景嘿嘿笑道:“将军放心便是,马景自会小心布置,管让晋人有来无回!”
“谁去迎战啊?”刘乘回头看了看各部族的将领轻声问道。
匈奴大将汲无涉闻言纵马出阵,手中大斧横在马上打马绕着那晋将盘旋数周,打量个遍道:“我乃匈奴汲无涉,晋将报上名来!”
那晋将横刀立马动也未动,一股凛冽杀气散发于无形,闻言冷笑道:“将死之人,何必多问,庞淳是也!”
汲无涉听罢怪笑几声,正是纵马来到了庞淳侧翼猛地放马杀来,手中大斧挟带呼啸风声力劈而下!
庞淳双腿一夹战马自动倒退数步,不理对方威力无匹的一斧,手中刀横横扫出,直取对方要害!
“好功夫!”汲无涉见状又是怪叫一声收斧架住一刀,轮动大斧与晋将庞淳战在一处!
两军各自呐喊助威,刘乘却是对战场局势不甚关注,派遣步卒在大军后方寻地安营屯驻,自顾自的沉思道:“此城地势险恶,强攻无益,大单于既把这天大的功劳给了石勒,我在此地也不过是牵制罢了。但这一路将领换了几人都是知难而退,若是不能取城,岂非辜负了大单于使我来此的苦心?”
“若刘乘是心胸狭窄,不出气力之辈,恐怕你石勒此行是难有收获了!哈哈,可惜我刘乘堂堂丈夫,倒是石勒你信心十足,此行当真能立下奇功么!?”
“收兵!”刘乘看也不看两军阵前的交战,仿似吃定了晋军不敢趁势来袭似的,下令守军。
到了傍晚时分,马景派人传回讯息,后方已然布置妥当,只看晋人到底有何图谋了。
那曲特率领万余晋军藏身山岭之中,自己带着几十人靠近战场观战许久。见异族大军毫无兴致的退了,心中顿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异族大军素来好狠斗勇,此番来战全然没有争强好胜的气势,反倒是稳如泰山般的安营屯驻,这样的气质与反常的行事,都预设着对方带头的将领恐怕并不是容易算计之辈!
闷闷不乐回到屯驻之地,曲特在夜里挑灯沉思,思索如何能够退敌,同时心中也有些许的动摇。
晋阳被围,城内的战力也不过四万五人罢了,后方的援军说是不日即到,可到底能不能道仍是未知之数。若是自己一战不成,恐怕晋阳会重蹈其他城池的覆辙,那个时候大晋还剩下什么?
无论剩下什么,都是没了希望啊……
山岭之中隐隐有嘈杂之音,片刻之后便是安静。曲特披挂持刀,出营率军查看,却是看营中副将带着一班人迅速靠近。
“祖逖见过将军!”来人赫然是祖逖,祖约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