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战船往返黄河两岸,汉军兵力源源不绝运往河北,程咸率领数千将士督促兵卒搬运粮饷,准备战械。前方关彝刚刚派遣将领通传去向,不过半个时辰,竟是有万余异族兵马急急杀来!
“胡人来得好快,尔等在此督促兵卒安营扎寨布下防御工事,等待后方大军来援,我自率军前去抵挡!”程咸心知自己的任务乃是中原主力人马抵达之前,在这河北岸上站稳脚跟。
异族兵马来的蹊跷,正是关彝等人率军离开,而后方汉军主力尚未抵达之时。此刻除了负责搬运物资安营扎寨的三千余新兵之外,程咸麾下不过四千人马罢了。即便如此明知此战祸福难料,仍是率军赶赴前线阻挡胡人杀到此处!
匈奴大将刘曜亲率万余人马火速前来,便是得知关彝等人转往壶关一带的山麓而去,汉军战船物资皆是攸关汉胡大战之关键之物,若是能够夺取或是毁灭,必然对汉朝全面开战的行动造成相当的打击。
至少可以缓解邺都,壶关这两地的压力。
匈奴大将铁隆一马当先,手中开山刀杀气腾腾冲向张皇而至的汉军!身后匈奴铁骑随着一声呼啸各自纵马向前,奋力争先,汹涌杀气如风似刃催卷向汉军阵势!
那汉军不过三四千人的样子,又是未能占据有利地势,这般形势正是匈奴铁骑大逞威风之时。叽里哇啦的一阵嚎叫,是塞外匈奴的语言,说的什么不得而知,可看冲锋在前的骑士面容,也可知道是那铁隆一番激励的言语。
但看铁隆大刀抡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强弓硬弩尽数砸飞,双手运转大刀丝毫不妨碍胯下战马高速疾驰,此等身手马术可谓是当世一绝!
“儿郎们,杀啊!”看看接近汉军阵势,铁隆忽而用汉人的语言大声呼喊,声音之大好似电闪雷鸣!
“冲啊!杀啊!”匈奴骑士们齐声高喊,挥舞手中的兵刃盯紧自己的目标,飞马撞入汉军阵势之中。
闷响声此起彼伏,惨呼声不绝于耳,匈奴战马狠狠向前不知避让,汉军仓促应战手中并无盾撸,在阵势之中根本来不及闪避。还未出手,那出手的力气与勇气已被眼前万马奔腾的气势冲刷的不知何去,就好似一个个草人一般纷纷被撞的骨折肉裂,七窍流血,更有甚者飞出老远砸在人群之中,其中痛楚自不用提。
立即毙命者虽是不幸,尚有安慰,重伤不死者没等从地上爬起,早被无情的马蹄踏在身上,没等惨呼已然是被无数马蹄飞踏而过,被踩踏之处近乎肉泥,而人更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
四千汉军一触即溃,根本抵挡不住匈奴铁骑!
“啊!?这……这……”程咸乃是文官,少上战场,在楼船之内与关彝豪情万丈笑谈生死,可到了战场上才真正认识战火的无情,匈奴铁骑的无敌!
“大人快走啊!”一名将官见程咸愣在当场,连忙纵马上前拽着程咸的坐骑便是向后疾奔。
铁隆远远见了放声大笑道:“把没死的留给后面的兄弟,跟我追啊!”
看着铁隆前部骑兵追击而去,刘曜很是满意的对左右道:“铁隆不愧我族内勇士,此战之后必然要奏明父王。”
左右匈奴将领闻言虽然各自应允附和,可脸上皆是有了不忿神情。众人都知晓刘曜素来言出必行,这一次算是铁隆要飞黄腾达了。只是大家都是自忖武力不逊于铁隆,让其一人如此大出风头,心中如何服气?
“哈哈哈哈!汉人物资战船皆在前方,尔等还等什么?”刘曜见自己的激将之法奏效,不由得放生大笑,挥鞭指道。
匈奴众将亦非蠢辈,到了这时哪儿还不知道刘曜的意思?当下各个抱拳称是,率领各部骑兵纵马狂奔杀往岸边而去!!
“将军真是高明,此战我族折损不多,亦可获大功,如此在大单于面前才能不落下风。”一名文官打扮之人在刘曜身侧低声赞道。
刘曜面色一沉道:“我对父王忠心不二绝无动摇,但刘和此人心胸狭隘,猜忌之心甚重,若是在父王面前被其压过一头,日后我之一族绝对是难以善终。”
那文官沉吟道:“将军之意下官清楚,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助将军振兴本族,使他人不敢小觑。”
要知道匈奴大单于刘渊并非没有子嗣,无论其子嗣资质如何,皆是亲生骨肉。刘曜自小被刘渊收养,对于王储之位并无所求,只求能够辅佐刘渊成立霸业。只是霸业终究要传给继承者,而如今身为继承者的刘和对刘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一旦刘渊百年之后刘和掌权,那时的刘曜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势力自保,怕是难逃刘和的毒手了。
因此刘渊分配数万兵力给刘和去剿灭西线的晋国残党,而刘曜不甘示弱也是尽数率领族中的精锐伺机偷袭登岸的汉军。能够抢船便是抢船,若是不能,击退汉军烧毁物资也是功劳。
虽说不能够压过刘和剿灭晋国残党的功绩,但有所建树总是保证自己的部族愈加强大的唯一办法!
几句话的功夫刘曜率领本部三千余骑已然越过大片的汉军尸首,快要抵达汉军靠岸之地。
放眼望去尽是匈奴铁骑严严实实的结成骑兵阵势冲击汉军,只是视线被自家骑兵隔断,却是不知那汉军是怎样的形势。但通过匈奴铁骑一次又一次的缩小冲击目标范围来看,显然汉军是岌岌可危,难以抵挡的。
更远处的水面上汉军的楼船仍是忙碌不断,刘曜见了四处张望便率领众骑去左近的一片高地上,试图看个究竟。
匈奴铁骑形成的阵势忽而散开忽而合聚,四面八方不断的冲击那包裹中的汉军,连续十余次仍是没有停歇的迹象,刘曜不由得心中一动暗呼不妙!任凭汉军如何坚韧,在这六千铁骑的冲击下也难以熬过十几次的冲锋!
方才那拦路的四千多汉军根本不堪一击便是证明!
“嗯?军容散乱,兵力有损,怎会这样!?”刘曜仔细瞭望片刻不由得大惊失色,自己的六千铁骑在十几次的冲击之后阵势越加的难以组合,竟然出现了近乎崩散的迹象!
“将军快看!”身旁的文官也是观察良久,见这一次铁骑在退开之后没有再次合击汉军,而是纷纷打马奔逃而来,不由得一声惊呼!
人马散乱之间,隐约可见那被围攻之处约有三千多名汉军,人人身披重甲,手持坚盾长矛彼此包裹成阵。而在这三千多汉军的四周,竟是横七竖八趟满了匈奴骑士以及战马的尸体。
“无能之辈!擂鼓!”刘曜一口恶气涌上心头不由怒道。鼓声响,麾下的三千多名精锐铁骑缓缓走下高地,到开阔之处排开阵势,拦住了那些奔逃的匈奴骑兵。
见到自家主将如此镇定,散开的匈奴铁骑也是心中稍微安定,先后聚拢而来在两翼重整旗鼓。其中数员匈奴大将面见刘曜跪地哭诉,那汉军不知是什么来头,在岸边列好阵势任凭匈奴铁蹄四面围攻。
十几次冲突下来,汉军伤者有限,而匈奴一方却是折损了过千的兵力……
“铁隆何在?”刘曜带着一肚子怒火听着众将述说,不觉怒意更盛,环视众人不见铁隆踪影,于是问道。
“铁隆将军甫一交战,便被汉人阵中一矛戳杀……”有匈奴将领小声喃喃道,一脸的羞愧。
“岂有此理!!”刘曜一甩马鞭,重重的抽在说话那将领身上,那将领淬不及防竟是被抽晕在地。四周匈奴兵将皆是知道刘曜动了真怒,竟是没有一人敢去搀扶,任凭那将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嘹亮的号角声响起,刘曜等人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那汉军阵势缓缓散开,三千重甲步兵舒展阵势,竟是大步杀来!!一面大旗迎风飘展,旗带随风激荡,隐有龙腾虎跃之态!
“西凉都护北宫纯?”刘曜将那大旗上的汉字读出,带有几分疑虑的望着众人。
虽有河北汉人通传信息,普及汉军上下的文武,可关于这北宫纯的名字,刘曜却是全无印象。可对方既是西凉都护,理应在雍凉之地才是,何以到了河北?
杀声逼近,汉军士气激昂!
匈奴铁骑不甘示弱在刘曜的指挥下再次迎战,但看匈奴骑兵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分为大小无数队列纵横平原之上,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然把汉军包围其中。匈奴铁骑纵马弯弓连连施射,更有勇力过人者抡刀斧猛砸猛冲!
刘曜更是亲率精锐铁骑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冲杀,匈奴方才颓败的士气竟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则是高涨不断的斗志!
汉军身处包围之中巍然不动,阵势排开各自固守一方,任凭匈奴铁骑四面冲突竟是立足战场之中不动分毫。那箭矢射在盔甲盾牌上根本造不成损伤,便是跌落尘埃;那刀斧纵然砍在身上,却因为无法彻底砍穿铠甲而甚少造成伤害,反而因此被汉军趁机戳杀不断,纷纷落马!
汉军四周堆积的尸体又是增多,每一次的冲击皆会留下一批匈奴骑兵的性命,饶是刘曜久经沙场此刻也是手脚发凉,惊愕万分!西凉之地少闻重甲,如今出现眼前,不知为何心头竟是莫名恐慌!
中原汉军之调动想来是早有安排,但战事爆发之前河北尚没收到汉军有所调动的消息,可这西凉兵将出现在了河北战场,而且这三千西凉重甲步兵完全是为了应付匈奴铁骑推出的部队,这般良苦用心,事到如今刘曜如何敢相信汉军这次军事行动乃是临时准备的呢?
匈奴一直认为汉朝乃是因为晋帝司马攸之突然投降,而不得不准备如今的战事,因此各地的布置虽然严密,可并无持久作战的打算。刘渊可不认为自己密谋利用汉朝使者对付晋国残余兵力的计划会被汉人料中,更不认为汉人有足够的军力在此时攻击河北。
连素来料敌机先的大单于刘渊都是如此看法,以下的将领文臣皆是没有其他的想法,因此对于匈奴麾下的各个部族来讲,这一战赶跑汉军也就是结束了。通过从中原得到的情报,汉军就算把沿岸布防的常规兵力都调集到河北,也是难以越过匈奴铁骑这道防线。
然而西凉的汉军悄然无息的出现在了河北大地上,这不正是说明汉人其实早有谋划么?
以中原不加驻兵的方式迷惑匈奴,暗中调遣西凉,甚至江南的汉军悄然北上,这样的手段与匈奴有意不全力攻坚迷惑对手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比得不是谁更加英勇,也不是谁能够依照地势设伏,而是战略上压制对方一头。
任何战事皆是战略为先,没有明确的作战计划是难以成功的。可如果自己的战略是建立在对于对手错误的判断上,那么一旦对方利用这个空子猛攻不止,要付出何等的代价简直是不敢想象。
因此匈奴大单于刘渊素来在平日举动中藏有玄机,使人难以窥视自己的真实能力。如今汉朝调遣西凉的兵力这一暗招,着实让刘曜醍醐灌顶大呼不妙。西凉的兵力可以调动,那川中,江南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要在中原地区摆出一副让匈奴人放松警惕的态势,即便匈奴依旧做了充足的防范,可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是没了一点把握……
手中刀重重劈在坚固的盾牌上,刘曜感觉出对方禁不住自己的力道下沉,可这刀锋怎样锐利也是切不开盾牌,而盾牌下方以及左右两侧,几根长矛早已疾刺眼前!
“哼!”一声冷哼抽刀格挡,胯下战马已然远离了汉军的战阵。交战不过半个时辰,匈奴铁骑鲜有伤敌,反被对方杀伤了不少。
“不对!掌握优势却是守在此地不动,这非乃用兵之道!嗯?难道后方有变……等等!西凉,壶关,河东!?中计!”刘曜心思电转不断思虑自己发现的疑点,灵光一闪将所有线索联系在一起,豁然开朗大呼中计!!
时至此刻刘曜不仅仅肯定汉朝是早有预谋,更能肯定刘和一路人马纵然不败,此时也是苦战。而东线一方,必然也有汉军暗度陈仓水路登岸,不过半天的功夫,这河北境内竟然战火不断!!
“按照先前布置要吃大亏,速速退回邺都!”刘曜纵马狂喝,率领匈奴铁骑撤了攻势一路退去!
“反应倒是不慢,可惜晚了,进兵!!”铿锵有力的话语,斩钉截铁的语气,汉朝大将西凉都护北宫纯深沉无比,催动重甲步兵缓缓在后追击。
步卒的速度自然不如骑兵,更何况重甲步兵与匈奴铁骑相比较,差距更是一目了然。可这三千重甲步兵推进的速度却是不慢,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强悍之士,精锐之军!
窥得汉军战略全貌,刘曜一时无暇计较折损了许多兵力,一心奔回邺城通告父王刘渊。跑出十里左右,忽而左右汉将关彝,罗尚引兵数千从侧翼夹杀而来!
“果然如此,不可恋战速退!”刘曜见状高声吼叫,西方的汉军必然是集结雍凉兵力接应那张轨等人,否则关彝如何不去救援反而在此埋伏自己?不仅仅是匈奴被汉人算计了一番,便是自己也被关彝这疑兵之计所骗了。
匈奴骑兵若是整军一战,凭借关彝罗尚麾下的数千将士断断不是对手。然得知汉人全盘战略的刘曜急于奔回邺都,后方也有重甲兵不舍跟随,若是在此久战,汉人再有什么后手,怕是得不偿失。
因此匈奴铁骑各自突围,毫无战意,被关彝,罗尚两支人马截杀些许大获全胜!
……
山麓之中祖逖之策略渐渐成形,急于脱身的刘和部众与急于救援的后方异族兵马挤在一处,正想合力突围,却是被汉将孙旂,皇甫重等人舍生忘死率军断了后路。
合兵一处的匈奴兵马虽然声势浩大,可这一片空地却是有限,两军作战厮杀自然需要空间,空间不足别说是拼杀,就是战阵进退行动也是多有不便。匈奴兵马只有四周短兵相接的兵将能够施展身手,而内中大量的兵力移动困难,唯有等待前面的人死了,才有移动的空隙。
汉朝大将军姜维趁机调遣弓弩手控制外围,乱箭射向匈奴大军之中。那些兵将本是行动吃力,又要遮拦箭矢,一时为了保住性命彼此推搡冲撞顿时乱作一团,自相践踏。
刘和居中指挥众军,可各部兵将自己都乱成一团,谁还有心思听从指挥?有心坚守位置的,没等军令传到便被左右人挤撞的东倒西歪,运气不好得更是被飞矢射中,或是跌在地上被自家同胞肆意踩踏,如杀猪般的喊叫也是无济于事……
“这,这该如何是好?”刘和见空中箭矢乱飞,四下兵将愈加混乱不由得连连疾呼,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四周奋战的匈奴兵将也因为后方的混乱受到波及,自乱阵脚的被汉军占据上风渐渐有了不敌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