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十分匈奴北营四千将士在黄河南岸聚集,大将王弥神色自若四处张望,曹嶷在一旁心有所思,面色倒是有几分不舍。
“这就是你说的大功么?”曹嶷沉吟片刻,忿对王弥,眼光扫过这一片的数百汉军尸首。
王弥嘿嘿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继续前进必遭大祸,不若见好就收,保全兵力啊。”
北营此番偷袭中原来了六千兵将,其中两千都被王弥留在了船上,以防被那些心无战意的水军趁机开溜。这些水军都是汉人,其中部分甚至只不过是渔民罢了,这样的水军战败在情理之中,开溜也是人之常情。
一旦没了水军的接应,北营兵将唯有客死中原罢了,这一点曹嶷也是知晓。但登岸之后奔出数十里地,之是杀了这么区区数百汉军,哪儿有什么脸面返回河北邀功呢?
“这支汉军碰不得么?”曹嶷凝望远端移动的火光,颇有几分不满的道。
王弥纵马来到曹嶷身侧笑道:“你若认为这支汉军可以吃掉,何必以这般的语气问我?”见曹嶷不置可否,王弥继续说道:“这个方向乃是濮阳,这支人马绝非濮阳留守之军,必是中原后续人马,既然如此你我又如何前去截杀?”
曹嶷闻言微微一叹,仍是心有不甘的样子。要知道汉军倾力杀奔河北,自己与王弥选择向濮阳突袭,本是欺汉军留守兵力微弱。然观不断迫近的汉军火光,当知这一路人马在四五千人上下。濮阳留守的汉军就算有这个数字,也绝不会在形势未明之时倾巢而出,尤其是夜间作战的情况下便更加的不可能。
因此不仅仅是王弥推断这支汉军的来历,自己也是一般的想法。汉人将沿岸的兵力先行送到河北作战,而后方的兵力不断的支持援助。北营将士素来骁勇,就算敌军人数超过自己也是不惧,但若对方后续仍然有兵力支援,怕是会就此陷落中原啊……
见曹嶷仍是犹犹豫豫,王弥面色一变沉声道:“中原并非全无防备,留在此地毫无用处,你我尚有大把机会驰骋疆场,何必贪恋一时之功!!”
这句话好似醍醐灌顶,顿时让曹嶷身躯一震顿时清醒,心有余悸的看了王弥一眼道:“撤军!!”
北营精兵来的快速,走得也是不慢,早有军中的向导辨明方向道路引领众军而去。一刻钟后,那远端的火光仍然没有抵达,可夜幕中却是一支汉军无声无息的杀来,为首大将乃是姜维之孙姜聪!
“嗯?果然是河北之人所做好事,有此胆略倒是不知是何许人也……追!”姜聪乃是暗中奉命驻守濮阳附近保护汉帝刘禅的,听闻濮阳东方有刀兵交战便率领兵马前来驰援。
那火光不过是疑兵之计罢了,姜聪有意使数千步卒手持双份的火把缓缓迫近,而自己率领七百余骑抄小路疾驰而来。沿途搜寻一番到了此地却是惊觉敌军已然退走,不由得暗呼可惜。
一路纵马奔驰不再掩饰行踪,姜聪仍是执着追赶试图追上敌军。要知道汉帝刘禅驾临濮阳乃是国内的机密,若是被敌军看出什么端倪,自己这守护的职责便会沦为笑柄,而接下来汉军的作战计划也将因此被胡人窥破!!
胡人水师残破,对于行船之事更是不甚熟悉,因此登陆靠岸之地必然是附近的渡口。姜聪有所判断带领数百骑兵全力奔驰前往附近的渡口,希望可以拦阻敌军。敢于在这汉胡鏖战,胡人水上作战能力近乎为无的状态下偷袭中原的,绝对不是无名之辈!!
将近渡口,果然是数十艘敌船在侧,姜聪一声虎吼拍马舞枪当先冲去,却是为时已晚。那北方兵将悉数登场,战船更是扬帆远去,追击不及了……
“这旗号是?”姜聪驻马岸边,见那船上火光中的除了匈奴水军残破不堪的旗帜外,另有别的旌旗,不由得双目一眯对于来者身份了然于胸。
濮阳城中汉帝刘禅带有几分疲倦静静的听着姜聪的回报,在场的文武群臣闻言皆是吃了一惊。别说有眼光选择在这个时候反攻中原,单单是敢于行船黄河的胆气就足以使人赞叹。
对于敌手的钦佩只会让自己更加小心谨慎的应对,幸好姜聪在外围守得严密,反应及时,否则一旦泄露了陛下的行踪惊动圣驾不说,更是让大汉战略的隐蔽性大打折扣。
“允恭。”刘禅听罢对曹志说道。
“陛下,微臣在。”曹志强打精神出列听命,对于这老者来说一夜奔波苦战,痛失挚友,皆是不小的打击。壮心暮年到了这个时候仿似也瞬间不存,剩下只是无力的苍老与满身疲惫。
“柳车骑之后事送往许昌着手,一切交由应元等人处理。待朕荡平胡夷,必取刘元海首级祭拜休然!!”说到这里刘禅又是掉泪,神情激动溢于言表。群臣见了连忙上前劝慰,要知道柳隐引为年迈体衰累死在战阵之中,可陛下的年纪又何尝是年轻?
……
一日五战,胡骑溃败如山。
西凉大将北宫纯率领精锐铁甲兵一路向邺城推进,匈奴名将刘曜先后聚合各族兵马连续五次迎战皆墨,折损骑兵超过万人之众!异族兵马连战连退,眼看却是退到了邺城之下。
那北宫纯麾下的西凉铁甲兵不仅仅是专门克制骑兵所设,其一应的斗具更是汉军当中首屈一指的兵甲!即便是汉帝刘禅身旁的御林军之斗具铠甲与之相比较也是逊色三分。
初时胡人以为这铁甲军不过三千余人,厮杀久了必然可以破之。奈何汉帝刘禅早已着眼塞外形势,这西凉铁甲兵可谓是有备无患,先后操练了了七千人之众!如今七千铁甲兵先后抵达,在北宫纯这西凉悍将的率领下所向无前,面对数万铁骑也是面无惧色,勇往直前!
汉军大将关彝,罗尚,程咸率领两万步骑左右压阵随后支援,与北宫纯这七千西凉甲士配合的紧密无间,连番激战之下凯歌高奏纵是苦战一日夜未曾歇息此刻也是士气激昂,斗志高涨!
西凉城下的大营之中刘曜脸色铁青环视各族将领,父亲大单于刘渊率领邺城主力前往支援爱子刘和,邺城左近可以调动的兵马仍是可观,但汉军的西凉甲士甚是难缠。
胡骑的弓弩枪矛很难对这些可攻可守的西凉甲士造成真正有效果的杀伤,反而因为屡屡冲不开对方的阵势而损兵折将,加上汉军步骑左右支援,就算刘曜素来以智闻名,此刻也是苦无对策。
留守邺城的匈奴大将刘争此时也率领兵马出城助战,只是刘曜都是没有良策以对,刘争不过是军中的勇将,如何能够有所应对?
“西凉甲士棘手万分,眼下之急实乃我辈之辱也!”刘曜手拍桌案,怒喝道。
各族将领听了脸色都是不善,想扫荡河北晋国如何意气勃发,如今刚刚遭遇汉军便连番受挫,这确实是各族勇士的奇耻大辱。况且身后便是邺城,乃是匈奴准备立国的都城所在,如今大单于不在此地,若是把这城池都丢了,怕是众人也没命活下去了。
就算侥幸不死,可还有脸存活于世么!?
刘争坐在一旁手拄额头苦闷道:“正面作战收效不大,侧翼迂回汉人亦有人马掩护,想不到汉军竟然全力杀来,果然棘手啊!”
“嗯?”刘曜在一旁忍不住暗骂废话,不想心中一动猛地抓到了什么关键!
“是了!!”刘曜猛地起身抚掌大笑,恢复了往日风范。
众人见了皆是奇怪,可看刘曜并非是疯了傻了,刘争也是起身道:“将军可是有了什么办法?”
刘曜颔首点头道:“方才将军你一席话提醒了我,汉军诚然难缠,可其兵力却是有限,深入到邺城之外其后方必然空虚!”
“哦?那将军的意思是?”战场上拼杀刘争是匈奴族内一等一的好手,可若论及这排兵布阵却是一窍不通。
刘曜笑道:“我料汉军力战经日此刻必然歇息,以待来日再战。我军若是夜袭,其必然有所防备,然若是调动左近各路兵马绕路断其身后粮道,袭击渡口,汉军闻讯必然大乱,此时击之必可大获全胜!!”
在场的各族将领百思不得击败汉军的方法,有人脑袋想得生疼,有人想得憋闷,更有人因此心烦意乱。如今听闻刘曜的提议,顿时各个起身附和兴奋异常。刘曜见了也是欣喜,挥舞手臂给众人打气道:“我知大家也是疲惫,然兵退至此我等已无生路,大单于尚未回转一切还有机会,此正是三军用命之时,诸位不可懈怠!”
众人闻言各自应允,连续战败不说,又折损了过万的骑兵,如此大败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在大单于刘渊不在邺城,否则众人此时怕是已经没有戴罪立功,将功赎罪的机会了。
眼下刘曜拟定了作战计划,众人虽然也是周身疲惫,但为了性命前程,此刻也是各自咬牙拼命,暗下决心此战必胜!!
此时将近三更时分,汉军方面早就没了动静,铁打的人此刻也是要休息的,但匈奴各部族却是不得休息,各自分配路线任务开始行动。刘曜虽然连续战败,可雄心仍在,营盘外围早布下了斥候往来巡视,防备汉人刺探自家动静。
汉军方面迟迟没有反应,显然这经日的苦战让汉军也是吃不消了,还是以休息为主。
不想打草惊蛇,匈奴兵马暗自调动,各路将领或是绕路而行,或是悄然行进,纷纷避开汉军的屯驻之地截断汉军后路去了。汉军推进到了邺城,后方兵力不足,其退路,粮道,以及渡口的战船都是可以袭击的目标。
虽然正面作战匈奴一时无法找到破解的办法,但若能够截断汉人的后路扰乱军心,吃掉这一支汉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要知道那西凉甲士若是孤单作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成千人阵势严密的进退厮杀。
一旦形势紧迫,汉军自然无法保持阵势以及固有的节奏作战,而匈奴却是可以凭借地理优势以及骑兵的速度大肆发挥自己的特长了。这也是刘曜设计如此的一个想法,不吃掉这支汉军如何去见大单于刘渊呢?
披星戴月异族兵马顾不上疲惫身躯疾驰不断,忙碌一夜各自占据了有利地势埋伏起来。其中异族大将刘争亲自率领近万步骑一路小心谨慎杀奔黄河岸边。据众人分析汉军的物资钱粮都要通过战船运输,其物资自然要堆积岸边然后处理了。
天色放亮东方旭日缓缓升起,匈奴兵马兴致勃勃的杀到岸边,却见汉营绵延鹿角遍地,无数汉军沿岸安营扎寨,罔顾兵法韬略对异族之藐视之态近乎极端!
刘争是个粗人,可也知道背水安营乃是兵家大忌,待仔细张望过后不由得心中倒吸几口冷气,心中有了怯战之意。那汉军营中刀戟森森,兵卒往来巡视不断,显然兵力不少。
而营盘后方的黄河水面上战船遍布,旌旗漫天,若是此时攻击汉军营盘,不说汉军营中万弩齐发,就是战船的投石攻击也会让异族铁骑吃够苦头。这般布置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如此状态气势却是震慑人心,很难相信一夜之间汉军竟能如此迅速的建立营盘。
“将军你看!!”有识得汉人文字的将领忽然叫了起来。
刘争顺那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中又是一凛,西凉都护北宫纯以及关彝等人的旗号。这些汉将分明已然推进到了邺都城下,如何此时又出现在这里?两地汉军必然有一处是假,但若眼前所见是真,自己麾下的步骑万人别说是进攻,此时不撤怕是都要遭遇大败啊……
“撤兵!”刘争咬牙切齿的叫道,心中满是怒火。
消息传回刘曜不由得暗自惊诧,连忙催动各路兵马去围攻邺城外的汉军,不想各路人马扑杀而至却是空营一座罢了。说是空营也并非贴切,这营盘的建设只不过一个框架而已。
那汉军连夜追杀到此竟是佯装安营,又是连夜退了回去。刘曜脸色通红面对各族将领的目光羞愧万分,然此时汉军已有了近乎两个时辰的休息,异族兵马却是奔波一夜只是少歇。
此刻再聚集兵力杀奔岸边显然不智,兵将更是疲乏到了极点,刘曜一声叹息唯有安排兵将休息,调遣生力兵马屯驻要害防备汉军再次杀来……
汉军进退有度让刘曜纵然有了迎敌的策略,却是无法实施。显然汉军也知晓连发推进虽然看似凯歌高奏,但在河北大地驰骋的异族骑兵足以断掉自己的归路使得汉军大败。
布下层层守御,刘曜也是毫无放松之意,汉军清楚自身的弱点,又拥有连续推进不可阻挡的战力,一旦其后续兵马充足必然杀奔邺城而来!可匈奴大单于前往壶关附近的山麓支援爱子刘和还未回转,此刻守卫邺城的重任便都落在了刘曜的肩上。
……
刘和挥军返身去救被困的刘乘,然汉军早已扼守要害使得各族兵马猛攻不入。便在此时身后数万匈奴大军杀来,竟是匈奴大单于刘渊率领精兵猛将亲临!
述说因由之后刘渊面色不由得难看起来,若是自己指挥这一战怕是汉军早已败了,可爱子刘和从九死之地一心突围也是人之常情。但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刘和的智力与心性若止于此……
一声令下刘和的兵马纷纷撤下,返回军阵之中休整重组。而刘渊阵中早有北营大将刘伯根率领数千北营将士狂吼杀出,直撞汉军人多之处!
到了此时汉军也是疲惫之兵,不想那刘伯根如同猛虎一般面对刀枪毫无惧色奋身冲杀!而北营战士也是人人高昂,舍命拼杀,一时间汉军竟是抵挡不住开始后撤。
“伯根勇猛,孤之良将也!”刘渊恢复往常神态手捻须髯环视诸将道。
北营的汉人虽然对匈奴忠心耿耿,但也多有瞧不惯者。见刘渊当着千军万马的面来赞叹北营将领一时匈奴以及各族将领多有不满,纷纷请战!目的达到,刘渊自是应允,一时匈奴精兵猛将纷纷杀奔前方。
汉军似乎知晓这一路生力军难以匹敌,因此竟是主动开始后撤,撤入山麓之内。刘渊见了放声大笑,竟是指挥全军毫不犹豫的杀入其中,猛追不舍!
“大单于恐防有诈!”身旁的谋士连忙提醒刘渊,这山麓是最适合伏击之地,刘和已然吃过大亏,刘渊这当老子的何以如此不冷静?
刘渊放声笑道:“汉军久战力疲不堪一击,我以锋锐之军一路猛冲,纵有埋伏也是无妨!”
漫山遍野的尸首,脚下血水近乎成河,汉人速推匈奴急追,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山中身处。
汉军长途奔波作战苦不堪言,此刻连连撤退怎奈匈奴兵马对于这死了数万人的山麓根本是毫无顾忌,竟然加速冲杀而来!一时间汉军疑兵之计被对方识破,唯有加速逃窜。
然匈奴铁骑速度极快,大小道路奔驰不断,汉军纵然抢占了撤军的先机,却是无力阻拦,眼看便被匈奴兵将追上咬住!!
“给我杀!”刘伯根大刀一挥早有汉将身首异处断做两截,放声狂吼不止!
一路掩杀汉军折损不少的兵力,看看到了另一端的山口处,仍有数千汉军来不及撤出,忽而山口万弩齐发箭如雨下!几轮弓箭之后,汉军趁机闪出山口大半,而山口外围更是一数百汉骑冲入,当先一人赫然是蜀汉大将军姜维姜伯约!
“老迈之人死来!”刘伯根见这老头儿便是姜维心花怒放,纵马抡刀杀去,霸气狂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