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会天下会,君临天下的天下会,此时亦是深夜。
天下第一楼,雄霸的居所。
已经隐隐甚至要盖过天子,成为这天下霸主的雄霸,此时尚未入眠。www..
他正静静地坐在那张木椅上,一个人静静地喝着茶。
烛火跳动,微弱而令人想到残阳的孤光映照在这天下第一帮的帮主脸上,映出岁月的沟壑。
“——”
轻轻呼气,似是一叹。
人,始终是敌不过岁月。
这或许,并不是雄霸应该有的想法。
毕竟这位天下第一的霸者,还当壮年,今年才不过四十。
但是,他已心焦。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放下手中茶杯,眼角已带上细微皱纹的雄霸再次一叹。
“便化龙?化龙……龙……吗?哈……”
似是自嘲,似是焦躁,听不出这一声叹中,到底含有多少情绪;听不出这一声笑中,究竟埋藏几种心思。
“我已得了风云,可是,前半生却已是将要过去了……”
一遇风云便化龙,这是当年泥菩萨,给雄霸前半生下的批语。
然而,如今风云既得,雄霸的前半生却也将要尽了。
一息百年,何其快矣。
如今天下会已然逐渐成为一方的霸主,然而,雄霸却等不及。
他不想再等。
得了天下,又如何?
雄霸在不安。
若是一个人拼其一生获得了天下,却无缘享受这作为霸主的地位哪怕一日,岂不是可悲?
雄霸在担心他的后半生的批语。
所以,他想要成为中原武林的霸者,越快越好。
然而如今,却依然有一个令他感到麻烦的绊脚石。
无双城。
天下会,无双城。
一个是苍天之下,万人之上;一个是地上唯我,举世无双。
这两个存在,本就不能共存,哪怕现在是并立着,也只会不断想办法将对方吞噬掉。
然而,雄霸没有拿下无双城的把握,无双城也没有击破天下会的胜算。
无双城主独孤一方,他在雄霸眼中也不过尔尔,并不值得一哂。
但是,无双城之所以是无双,只不过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举世无双的人。
雄霸实在是没有拿下这座,隐藏着一个绝世无双之人的城。
“口古月……”
轻轻从喉头发出一声像是不甘野兽的低鸣,雄霸的脸色无比阴沉。
“你在烦恼……”
一个不辨真身,不辨来处,甚至不知老幼男女的声音,在这理应只有雄霸一人的天下第一楼中响起。
然而,雄霸却像是早已知道一样,只是轻轻站了起来,并没有出手,或是招呼手下警戒。
“你看得出?”
“不难。”
那个声音仿佛幽灵,在天下第一楼飘来荡去,难辨来源。
“那么,你又知道我在烦恼什么?”
雄霸冷冷一笑,端起茶杯说道。
“你在考我?”
不明之声似乎也是冷冷一笑。
“就当是考你吧……怎么,难道你只能知其然而不能知其所以然吗?”
“若是要考我,那便要有彩头……你知道,无利的事,吾,不为。”
听到那声音的话,雄霸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果然像是你会说的话……说吧,又要什么彩头?”
彩头两字,压得奇重。
“这话真奇怪,我记得我找你也不过几次而已,你便知道我的性格了么?”
“不用猜到你的性格,你想要做什么也不难猜。”
雄霸大笑着将手中的茶饮尽。
“上上一次你找我,从我这里要走了风神腿,就帮我不伤一兵一卒收服了三十多个小门派;上一次,你从我这里要走了你想要的情报,就帮我灭了百多个打算造我反的高手的联合……顺吾者生,逆吾者亡,是不是你说的?”
轻轻顺手一抛,手中茶杯如同旋风一般飞旋而起,轻轻落在几案上,没有一丝声响。
“那么,这次你想要什么?”
雄霸此刻竟完全不像是一名天下第一帮的霸主,君临天下的枭雄,而是像是普通人一样和那声音,用近乎闲扯一样的语气说着。
“我要,无双城!”
那飘忽的声音轻轻一句,让枭雄如雄霸也不由得一颤。
“不敢给吗?”
似是察觉了雄霸那一瞬的迟疑,不明的声音似是笑了一声。
“你无需急着否认,我知道你在顾虑——顾虑我会又是一个独孤一方,又是一个那个人。”
看到雄霸似乎有咬牙答应下来的趋势,那声音却不进反退,将雄霸想要答应下来的话语又堵了回去。
“我知道你现在为何烦恼,也知道你到底为何烦恼,更知道你将来会为何烦恼……”
虚空之中的声音飘飘忽忽,不断牵动着雄霸的心思。
不知何时,这个刚才还一排从容的枭雄已经握紧了双拳。
“那你可知,我现在的想法呢……”
“你想杀我,以绝后患。”
那个声音毫不犹豫地回答,答得十分自信,十分冷静,也十分的淡定,就仿佛那完全不是在说生死,而是在说吃饭喝茶之事一般。
“但是你若是想要杀我,将来,绝对会后悔……我虽然不是泥菩萨,但是我比泥菩萨,还要知道你的将来路……”
那声音语带嘲讽地说着,仿佛浑然不见雄霸越发阴沉的脸色。
“但是,若是和我交易,我可以助你在这前半生过完以前,尽快就能得到这武林的天下……这便是,你烦恼的来源。”
一语,便让雄霸紧握的手松开。
“你既然如此了解我,那也该知道,我若是得了天下,第一个便是要杀你。”
雄霸冷冷地说道。
身为霸者,身为枭雄,身为天下第一帮的帮主,又怎会甘于一直被一个人所左右呢?坐塌之畔岂容他人酣卧?
“你放心,随时都可以,只要你不后悔,只要你做得到。”
彷如漫不经心的话语,是狂傲,是自信,还是真正的漫不经心?
一阵夜风吹乱堂中烛火,一阵闪烁。
雄霸慢慢走到几案边坐下,再次端起茶杯。
那人已走了,这是雄霸的经验,也是他的自信。
他能够感觉到那人来,便能感觉到那人走。
“要无双啊……”
雄帮主抬手抚着已经略有皱纹的额头,轻声恼叹。
“真是可恶的家伙……”
切齿间,却带起一丝冷笑。
“嘿……只要没有了无双城,没有了那个人,就算无双城给他,天下又有谁能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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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与断浪各自把已刻好的墓碑竖于凌云窟外,二人深深一揖。
他俩早把凌云窟洞内方圆数十丈察视一遍,发觉凌云窟果真深不见底,若再强行前进,便永难回头。
二人更肯定聂人王与断帅已死,因为两老倘若未死,势必早已去天下会与聂风、断浪相见。只不知步惊云所说的冒火异兽如今又身在何方?会不会仍蛰伏在凌云窟的深处,等待下一回“水淹大佛膝”时重见天日?
想不到经历一年多的变故,本来是宿敌的两大绝世高手,一双儿子居然成为好友,想真一点,未尝不是“缘”的作弄。
聂风亦没有再去找回当日给他踢进大佛石壁的雪饮。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雪饮所在,既然绝世刀客已经离世,这柄至寒至凶的绝世宝刀也不应重现江湖。
步惊云静静的看着二人一片真诚地吊祭先父亡灵,心头不期然暗泛一阵莫名感觉。
聂风与断浪虽成孤雏,然而他俩终也有机会来吊祭先父之灵,步惊云呢?他多么希望能为霍步天、霍烈、以致辞霍家每个人立墓,但在大仇未报之前,如此做只会惹人生疑,后果堪虞。
他甚至不能回去拜祭亲生父母步渊亭与玉浓。
可是他并不能改变这个命运,只得忍受它,喜爱它!
就在步惊云想得入神之际,突如其来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低唤。
“霍惊觉,何必呢……”
不过是一声低低的呼唤,声音毫不出奇,却让一向波澜不惊的死神心湖勃然动容。
这个叫声,轻如在他耳边低语,却似乎从委遥远的地方传来,似虚还实。叫唤他的人必是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否则绝难把声音传至这里。
“云师兄,你可听见一个人在唤着‘霍惊觉’的名字?”
聂风得冰心诀之助,当然比步惊云更快听见这个叫声,他眉头一皱,看来亦不敢肯定,只是向步惊云问道。
步惊云并没回应。
断浪功力最浅,大奇,问:“什么霍惊觉呀?怎么我一点也没听见的?谁是霍惊觉?”
步惊云迄今都没作声,他缓缓步至大佛膝的边缘,鸟瞰四周环境,始终无任何发现。
霍家人早已死绝,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黑衣叔叔、剑晨、不虚大师及蝙蝠外,再没有其他人认识霍惊觉这个人。
蝙蝠已无舌可语,适才的声音更非黑衣叔叔等人的叫声,那么,这个叫唤他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人不单知道他唤作霍惊觉,他知道霍惊觉已来至乐山……
谁有这样深厚的功力可以传音?谁有这样通天本领可以知道步惊云的秘密?
而且,这个人如此呼唤他,似乎是想与其一唔。
步惊云的额角,此刻亦不免流下了一滴冷汗……
三人从凌云窟回到乐阳村的时候,已近黄昏。
金色的夕阳斜照,大地顿时变得一片昏黄,当三人经过村口的时候,陡然瞥见村口畔原来有一座细小的庙宇。
每个村子也大都建有庙宇,无甚稀奇,不过这座宙的门前却是十分有趣,此庙竟然没有名堂,仅在门外悬着一个很大的牌匾,上书一个大字“庙”!
就像那些卖面的地方,永恒都闹悬着一个“面”字一样。
这庙处处透着古怪,让聂风和步惊云都不由得眉头一皱,暗自警惕。
“风,瞧!这座庙的名字很有趣啊!不若我们进去看看如何?”
唯有断浪年纪最小,玩心最重,见到这奇特的庙宇,不仅不生戒心,反而乐得大叫。
聂风淡淡一笑,接着回望步惊云,步惊云不置可否,断浪立即迫不及待一跑一跳地走进庙内。(为毛这一幕咱会想到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扶额,被腐女影响太严重了……)
庙内比其外观还要细小,且已残破不堪。由于渐近黄昏,已找不到半个前来参拜的村民踪影,但庙内仍是反常地弥漫着一层刺眼的浓烟,令人也看不清到底神案前供奉着的是何方神圣。
满庙浓烟之中,一个人正坐于庙内一个幽暗角落,似为庙祝,然而三人无论怎样也看不清楚此人容貌,只依稀可辨是一个肥肿难分的人。
刚一踏进庙中,三人便是一惊。
三人惊,却并非因为那迷雾浓烟之中坐着的庙祝,而是倚靠着柱子站在另一边,隐隐似是和庙祝对峙着的另一个人。
那个女孩。
那个胆敢直面不哭死神的女孩,正静静地靠在柱子上,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那迷雾后的身影,仿佛把一切都已经看穿了一般。
“在下是这座庙的庙祝,不知三位施主这样晚前来本庙,是借宿、求神、问卦,还是看相?”
那身影却像是无视了女孩一样,见步惊云等三人进庙,便开口悠悠说道。
此语一出,步惊云与聂风一同陡地变色。
因为,这个人的声音令他俩感到异常震惊。
那是一个低沉的汉子声音,本来平凡已极,但,这个声音竟是适才他俩在凌云窟听到的声音!
“看相。”
然而,步惊云竟是顺着这庙祝的话继续说着。
看相?死神难道也信天命?
聂风和断浪,都似乎不认识步惊云了一样惊讶地看着他——让人看相,绝不像是步惊云会想去做的事情。
“施主,你要看什么相?”
那人悠悠然地笑道。
“真相!”
语声未歇,猝然施展配合排云掌所练的步法云踪魅影,闪电纵至那庙祝跟前,誓要把他的真面目瞧个水落石出。
岂料他不慌不忙,还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道:“施主,看相也不用如此着急。”
跟着身如飞絮,一飘便飘到丈外,身法之快,绝不比步惊云逊色。
“你,是谁?”
步惊云一击不中,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冷冷地问道。
他的身份是秘密,而且是绝对不允许还有别人知道的秘密。
“我是一个洞悉天机的人,可惜,我自己也是一个逃不出天机的人……”
庙祝始终身处迷雾之中,喟然一叹。
“前辈纵能洞悉天机,这又与我们三人何干?”
聂风不由得皱了皱眉问道。
“只因,你们都是悲剧……”
庙祝仿佛瞥了他们一眼。
此语一出,三人当场一愕。
“我来,正是要尽我最大的本分,给你们最后的忠告,希望你们将来能够幸免。”
庙祝悠然地看向窗外叹道。
“孩子,野心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要好好节制自己的心,否则,准有一天会失去一些在你生命中极宝贵的人或物……一字记之曰‘朋’,寒夜送炭,莫失莫忘!”
侧脸看向断浪,庙祝用一种恨不争的语气说道。
断浪傻头傻脑的,不明所以,正想发问,可是那庙祝已转脸望向聂风。
“来如清风,去如清风。孩子,你母离父疯,自身生性亦过于仁厚,一生为人舍已,你的宿命是‘牺牲’,你最大的本事也是‘牺牲’,而且,总有一天,你会为这个世间作出……”
“最大的‘牺牲’!”
聂风听后一怔。
牺牲?他愈听愈迷惘。
“哼!本少爷吉人天相,怎会出事?胡说!”
断浪当然不服,暗自嘀咕道。
那庙祝并没有再理会断浪,目光已落在步惊云身上。
然而,步惊云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用占算,我,早知自己命运。”
不错,虽未到知天命之年,但是步惊云早已知道自己的命。
为仇生,为仇死。
“你,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庙祝却置若罔闻,凝视着步惊云,语气诡谲地吐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乍闻此语,步惊云不禁心头一懔。
他确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最令步惊云费解的是,此人怎会知道他另有名字唤作‘霍惊觉’,难道……他的占算真如如许灵验?他是谁?
“云无常定,难为知已难为敌……”
在步惊云疑惑之间,庙祝已是悠悠地向下说了下去。
“孩子,这句话,将会是你一生孤苦的写照……”
“你以为你目前的遭遇很悲惨?不!你未来的遭遇更悲惨……你命带孤星,与六亲无缘,相反与你毫无血缘的人却会对你百般怜惜,例如你的继父,例如你将来的心爱红颜……可惜他们命薄如丝,与你‘情深缘浅’,只成为你终生痛苦的思忆……”
那庙祝说到这里,又再诡异地凄然一笑,笑容中满是唏嘘无奈。
“而且,我还知道你目前有一个秘密的心愿……”
“我可以告诉你,你一定能如愿以偿,只是……”
他一边说一边仰天长叹:“心愿了却的一天,你自己又将如何?又是何苦?又是何必?唉……”
“你,算得很准?”
直到此时,一直靠在旁边的柱子上,静静看着庙祝的女孩才出声问道。
听到她说话,庙祝才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这个比步惊云他们还要早来的女孩。
那透过层层迷雾的眼神,似乎在一瞬间闪烁过一道震惊。
“你……”
庙祝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迟疑。
但是,除了断浪,其他几人都听得出来,这迟疑之中,并没有“算不出”的含义。
那是带着怜悯的迟疑。
“你的命,比他们,还要……”
庙祝说不下去。
就仿佛连悲惨两个字都实在是说不出,到底是不忍说出,还是说……
悲惨,不足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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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标题讲的是庙祝,也就是泥菩萨啦……那个女孩是小夜估计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吧?另外泥菩萨既然是马荣成先生官批的剧透帝,那么咱借他的手剧透一下也没问题吧?(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