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右少卿刚刚放下电话,她的心情很愉悦。她喜欢姐姐安排的这件事,惊险而刺激。
她起身走到穿衣镜前,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苗条而柔软,胸脯不大,却很饱满,称得上是起伏有致。若是摇摆起来,会更加动人。她相信,若是杜自远看见她这样的身体,也一定会满意的。
此时她心情愉悦,一个大云手,曲起手臂,收紧腹部,瞬间用力。细嫩的皮肤下,已出现成条成束的肌肉。这才是真实的她。她附和着心中激越的鼓板,一声低吟:“杀你个血流成河!”
她开始穿衣服,并检查自己的武器。十二点时,她关了灯,悄悄地出了家门。
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昏暗的路灯照耀蜷伏着的街道。
右少卿走出很远,才找到一辆黄包车。她说:“去黄埔路。”
联勤总司令部参谋长于志道,住在黄埔路附近的一所大宅子里。黄枫林的手下,在对面一栋居民楼的二楼,安了一个监视点,从这里监视于志道家中的所有情况。
右少卿早就知道这些。她和程云发商量时,也察觉这是黄枫林的人。
程云发说:“别惹他们,离他们远一点。黄枫林是浙江站的人,可能还和处长有关系。咱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于志道这个军火案后面的主谋,有可能威胁到她最亲爱的杜自远。有这么一层关系,右少卿就非要犯一犯他们的河水了!
两点钟时,右少卿已经到了黄埔路。为了稳妥起见,她要再踩一下点。
她隐在楼房的阴影里,无声地向前走去。她避开一个可能是下夜班的人,然后悄悄地走进第二个门洞里。
楼梯里没有灯,只有楼梯间的小窗口里射进来一线亮光。她无声地上到二楼,站在一扇门前静静地听着。
屋里有人说话,还有走动的声音。她确认一切正常。她看了看夜光表,还有四十分钟。她下了楼,走到楼房外面。她向两面看了看,便走到一片矮树丛的后面,静静地坐下来等待。
这个时候,柳秋月也在做着准备。她先从车队要了一辆车,将汽车停在保密大楼旁边的角落里。然后进入寂静无人的大楼。
她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二组的一间小库房。她用钥匙开了门,打开灯。库房里堆满了他们平时要用的设备和器材,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和纸箱子堆满了库房。墙边的木架子上有成摞的纸张和空白表格。她走到架子后面,那里斜靠着一个用布包裹起来的大家伙。
她把这个大家伙抱到桌子上,解开外面的布,里面竟是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她没有右少卿那么好的身手。今晚的行动,她只能借助这个大家伙。她仔细检查了机枪和两个装满子弹的弹夹,确认无误。又重新用布把它包裹起来。
她提着这个沉重的家伙,悄悄走出库房。
走廊里很安静,她静静地走着,耳朵里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走出大楼时,门口的哨兵什么也没问。他们对这样诡异的行动早已熟视无睹。
柳秋月把包裹起来的机枪放进汽车的后座上,随后驾驶汽车驶出洪公祠的北大门,驶上昏暗的街道。她看了看表,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完全来得及。
在今晚行动的所有人中,最轻松的,就要属鲁城和陈三虎了。
他们早早就离开了洪公祠。他们没有带其他武器,今晚用不着。他们每个人的口袋里只放了两只手雷,m2型,像个香瓜。这个东西要是在一个房间里爆炸,可以杀死屋里的每一个人,不会有死角。可惜的是,那两个点儿里没有人。这是陈三虎心里邪恶的遗憾。
他们在路上还进了一家小酒馆,小小地喝了两杯。陈三虎认为时间还早,去了也是等着。他端起小酒盅,喝得滋滋作响。
陈三虎说:“鲁哥,主子的命令,明白的要执行,不明白的也要执行。执行得好,有赏。执行得不好,家法伺候。你等好吧,明儿个,柳姐姐那里,准保有赏。”
鲁城这个上尉,过得却不如陈三虎精彩。陈三虎还有柳秋月这样的人,是铁了心的要跟着少主子,管她是不是共党。爷爷的日子过得舒心,比什么都强。跟着少主子让他们舒心,这就行了。
老实说,当下属的,就得这样,否则你就舒不了心。鲁城并不敢跟少主子有二心,只不过稍稍有点离心罢了。这也是左少卿并不特别信任他的原因。不过,鲁城心里也明白,今晚的行动虽然有点诡异,却并不危险。局里现在这个乱劲,谁还会管今晚的破事。想到这里,他也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和陈三虎喝起酒来。
好在他还带着一只不太准的表,低头一看,时间快到了,急忙和陈三虎分了手,匆匆忙忙地向各自的目标赶去。
凌晨三点还差两分钟的时候,右少卿先动了手。
她从树丛后面站起来,扫一眼周围,无声地走进楼门。她上了楼,站在那扇门前,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从腰里拔出手枪,顶上子弹,然后在那扇门上敲了敲。她后退一步,双手举起手枪,对准门缝。里面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有人问:“谁呀?”
她重重地“嗯”了一声,这个声音分不出男女。门上的插销响了一下,然后门就开了。门刚开到两寸宽,右少卿的枪就响了,是震耳欲聋的一枪。
她一脚踹开门,正看见那个人仰面倒下去,脑袋撞地水泥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门里是一条两公尺长的小走廊,右少卿几步就跨过去。
客厅里的桌旁,一个人手里拿着报纸,正惊恐地站起来,也惊恐地看着她。又是一声枪响,他猛地撞在后面的墙上,滑倒在地上。
右少卿没有再多看他一眼,立刻把枪转向旁边的一扇门。这个房间里没有开灯。她知道有一个监视者应该就坐在窗前。她在黑暗中果然看见一个人正从窗前站起来,并拚命的掏枪。又是一声枪响,那人的头上喷出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右少卿向前跨了一步。这里还有一扇门,里面也黑着灯。她知道这个监视点里有三到四个人,也许还有一个人。她打开灯,房间里没有人。一张大床上被褥零乱。她迅速地冲到床边。床里侧的地上趴着一个人,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他正拚命地往床底下钻。
右少卿上前一步,踩住他的后背,对准他的后脑,又是一枪。
她走出房间,迅速地在各个房间里再次巡查一遍,包括厨房和厕所。确实没有人了。她没有再去看那些死者。她不喜欢那些死者的模样,她也不相信会有人生还。
整个行动,只有三十秒钟就结束了。
她出了门。整栋楼里一片死寂。她知道,楼里的居民发出尖叫声,还要再过二十秒钟。当她下了楼梯,快要走出楼门时,终于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恐怖的尖叫声,还有咚咚的响声,可能有人被吓倒了。
她出了楼门,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树丛后面。
这个时候的柳秋月,则是另外一种方式的行动。
她是在距离那个监视点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停下车,汽车就停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她把用布包裹着的机枪扛在肩上,像个行军中的士兵似的,顺着墙边的阴影,快速地向前走去。
街的对面就是就是黄枫林的监视点。她没有走过去,而是钻进身边的小巷。顺着小巷向前走不远,墙边是一个水泥砌的垃圾箱。她爬上垃圾箱,再爬上墙头。沿着墙头向前走不远,就上了一座平房的房顶。
她在平房顶上慢慢地走着,一边注视着街对面的监视点。她选了一个正对着那个监视点的位置。然后趴下来,解开机枪上的布,将机枪架在屋脊上。她从背在身后的帆布包里取出两个弹夹,一个放在身边,另一个插进机枪弹夹槽里。她拉了一下枪栓,然后开始瞄准。
对面的监视点是两间平房。两个房间里都黑着灯,并且都拉着窗帘。但左侧房间的窗帘并没有拉到边,而是留下不到半尺宽的缝。柳秋月知道,在这个窗帘缝的后面,应该坐着一个观察的人,注视着斜对面郭重木的家。少主子对这个黑点深恶痛绝,一定要把它打掉。这个命令她必须执行。
这个时候的柳秋月仍在为此事忧虑。打掉这个点很容易,但别人会怀疑少主的,也会怀疑他们二组。但少主从来都是在险中求胜,少主一定有她特殊的目的。我只要把眼前这件事干利落就行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柳秋月看了看表,差一分钟三点。她有极强的时间观念,她要准时开始。她开始向那个窗帘缝瞄准,并且估量那个观察者头部的位置。她把机枪上的单连发开关拨在单发上,然后扣动扳机。
一声枪响。她看见那个窗帘突然动了起来,接着就整个掉了下来。那个倒霉蛋临死时还拽掉了窗帘。柳秋月重新把开关拨回到连发上,然后默默地数着数,一二三。她在计算隔壁房间的人跑进这个房间里的时间。
数到三时,她扣下扳机,把满满一弹夹的子弹都射进这个房间里。子弹会打到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拔下空弹夹,换上另一个弹夹。没死的人,或者受伤的人,会在这个时间里跑回或者爬进另一个房间。
她再次扣动扳机,把一弹夹子弹全部打进右侧的房间里。她相信,没人活得了。
她重新用布裹住机枪,把两个空弹夹放进帆布包里。第二天,会有人在这里找到许多弹壳,但没有关系。
她沿着原路回到小巷里,迅速地往外走。她要趁附近的人还没有跑到大街上看热闹的时候,赶快离开。
周围许多窗口里的灯都亮了,还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她回到车上,迅速掉转车头,飞快地开车走了。
但是,柳秋月并没有想到,那个监视点确实还有一个人活着。
这个人也受了重伤,他急切地希望有人来救他。他爬到桌旁,终于从桌上拿下电话,给远在许府巷招待所的黄枫林打了一个电话。他说:“科长,救救我,我……受伤了,弟兄们……都给打死了。”
黄枫林在电话里焦急地喊:“怎么了,怎么了,快说!”
那人说:“有人……袭击……”之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就是这个电话,让黄枫林受到了警告,也让左少卿面临危险。
在今晚的行动中,任务最简单的,就要属鲁城和陈三虎了。他们早就到了那两个监视点的外面,并且看好了那两扇窗户。他们都坐在角落里等着时间。
还差两分钟的时候,陈三虎就忍不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个手雷,悄悄地走到窗前。里面没有人,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握住手雷的压发簧片,拔掉拉环,然后扔出去。手雷打碎了玻璃,掉进房间里。然后他又拉掉另一个手雷的拉环,把它扔进旁边的房间里。他掉头就跑。
他跑出二十公尺后,身后传来两声剧烈的爆炸声。他快乐得连跑带跳,像小孩子捡到一毛钱。他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
任务最诡异的,是李林的两个小组。他的任务很明确,就是打掉特务的两个监视点。杜自远的纸条里写得很明确。
凌晨三点钟,他们摸到了门外。他们用枪打烂了门锁,迅速冲进屋里。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仔细搜查,确实没有人。这让他们大惊失色,以为遭到埋伏。他招呼着同伴,迅速冲出门去。
但外面很多住家的灯都已经打开,一些受到惊吓又忍不住好奇心的人,趴在窗口向外张望。他们看见两个穿便衣的人,手里提着枪,仓惶向小巷里跑去。
第二天,警察向他们调查时,那些既恐慌又兴奋的居民们莫衷一是,有的说是共党游击队,有的则说是便衣特务。这是后来给叶公瑾造成混乱的主要原因。
这次行动最晚的,反倒是左少卿。她凌晨三点十分才潜入许府巷招待所。但黄枫林已经受到了警告,正静静地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