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肯中校不动声色地看着左少卿,“左,今天下午,你是不是还有一堂训练课?”
“是的,长官。”左少卿点头说。
“左,我需要了解他们的想法,特别是对这件事的看法。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怎么引导他们,让他们说出来。”
“是的,长官。”左少卿心里隐约松了一口气。
“我还需要知道,他们对这件事掌握什么情况,任何情况。我相信……你……”麦肯中校的目光有些阴沉地看着她。
“是的,长官,我知道该怎么办。”左少卿立刻说。
“最后一点,你应该指导他们,采取适当的行动。”
“是的,长官,我知道。”
“很好,就是这些。也许今晚,也许明天上午,我会派车去接你。”
“是的,长官。”左少卿站起来,轻轻碰了一下脚跟,转身出了办公室。
左少卿离开麦肯中校的办公室时,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心中的寒冷稍稍缓解了一些。至少,麦肯中校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对她产生特别严重的怀疑。但是,他那么长时间的沉默,还是让她感到不安。
她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她需要尽快赶到海湾餐厅,十号单间。她不想错过与梅斯见面的机会。她想了解更多的情况,以解心中的疑虑。
路上不好走。从基地里出来要走很长一段路。在基地外面,她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三轮车。最后,她总算拦了一辆出租车。
她在距离海湾餐厅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下了车,沿着路边慢慢地向前走。她谨慎地观察街道的两边,看着匆匆而过的行人。她现在必须非常非常小心。
她提前两分钟进了海湾餐厅,很快找到十号单间。她一边观察身后,一边敲门。
单间的门立刻就开了。梅斯先生站在门里,灰色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他似乎有些不情愿地让开门口,示意她进来。
这样的情况,左少卿的心悠悠地提了起来。这不是好兆头。梅斯对她更了解。他妈的,他知道我的所有底细!这是左少卿立刻就想到的。
梅斯和左少卿在桌边坐下。梅斯已经点了几样凉菜和一瓶白葡萄酒。他倒了一杯酒,放在左少卿面前。他灰色的眼睛像看不见底的深渊,一动不动地看着左少卿,审视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单间里在这种情况下就极其安静。单间的门外隐约传来女侍们遥远而放肆的笑声。头顶上晶莹的吊灯,让梅斯脸上的阴影慢慢地流动着。
左少卿也同样一动不动地坐着,静静地看着他。
梅斯慢慢举起酒杯,和左少卿碰了一下,却意外地说:“左,你还想活多久!”
这是梅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她听得出来。以他们这样的关系和处境,称呼的改变,往往意味着看法的改变,意味着灾难,尤其对于她来说。
左少卿拿着酒杯的手稳稳的,竭力保持内心的镇静。
“梅斯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轻声说。
梅斯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请吧,咱们先喝一口。”他喝了酒,放下酒杯,轻声问:“在这里,是叶公瑾派你来的?”
“是,是他为我安排的。”
“我猜想,他已经知道你的底细,是不是?”
“是,他猜到的,从南京撤退的路上,他已经猜出我的真实身份。我当时,没有否认。那时,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还留着你。”
“梅斯先生,其实,他有他的目的。两年前,我在宾山饭店和你见面,就是他要求的。那时,他希望你能帮助他,让他的处境好一些。这就是他留着我的目的。”
“他现在的处境好了,是不是?”
“是。这样一来,我的处境就不好了。所以我要离开台北。”
梅斯砰地一声把酒杯放在桌上,脸色变得更加凶狠,灰色的眼睛像锥子一样盯在左少卿的脸上,“左,请你告诉我,你所以要离开台湾,就是因为那盘录音吗!是不是?左,那是我为了保护你,给你准备的一个安全措施!你竟然把它交给了毛先生!为什么!为什么!”
左少卿静静地看着他。毫无疑问,叶公瑾一定看见了这盘录音,因为梅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轻声说:“梅斯先生,我不想对你隐瞒,我是为了保护‘槐树’。”
这一句话,让梅斯极其愤怒地站起来。他在桌边来回走着,不时狠狠地瞪她一眼。他回到桌边,用力一捶桌子,吼道:“那是我交给你的任务!找到‘槐树’,帮助我们,和你们,建立一条联系的管道!这是你必须完成的任务!你竟然……原来你早已知道谁是‘槐树’!”他愤怒得说不下去了,脸色变得青紫。
左少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略略地提高了声音,“梅斯先生,我也有我必须完成的任务!希望你能理解。在这件事里,我必须有主次!”
梅斯重新在桌边坐下,靠在椅背上,像个判官似的审视着她。他额头上的青筋在抖着,看得出来,他真的是极其愤怒。
“左,你到了这里,就以为你可以安全了吗?”
“没有,我随时保持着警惕。”左少卿冷冷地说。
“今天早上,市政府的清洁工,在大厅后面的卫生间里打扫卫生时,发现了一个死尸。他被人塞在垃圾桶里,胸口中刀,干脆利落。左,是你干的吧?”
“是。我猜想,梅斯先生一定看见他手里的钢丝绳吧!”
“我当然看见了!你判断他是从哪里来?”
“我拿不准。我只能猜测他从台北来。”
梅斯点点头,“让你猜着了!你确实干得干脆利落,好手!”
“我要活命,就得时时保持警惕。”
“那个笨蛋一定是大意了。他以为一个女人,好对付。”
“是,我也这么想。
梅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件事,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我猜想,你一定也听说了。”
这正是左少卿希望的话题,“是的,梅斯先生。总统府秘书长阮其波被人刺杀。是麦肯中校告诉我的。他说,是大陆中国的特工干的。是这样吗?”
“是。他说的没错。”梅斯阴沉地点点头。
“我不相信!”左少卿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相信也没用!我们有证据!也有这方面的情报!”梅斯也瞪着她。
左少卿脸色冰冷,目光同样凶狠地盯着梅斯,“那么,请梅斯先生给我解释一下原因,为什么?阮其波跟大陆中国有什么利害关系?”
梅斯垂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左,你迟早也会知道,我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妈的,这也是一件混帐事!法国人从这里滚蛋后,我们必须接手他们没干完的事,这是我们的责任。美国的利益,遍布世界,我们必须负责任。但是,你们的人,**,还有他妈的苏联人,也想挤到这里来。”
“为什么?”左少卿心里有了更多的疑问。
梅斯再次捶了一下桌子,“妈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国家的战略地位实在太重要了!妈的,这个国家濒临南中国海,控制着世界上三分之一的航运。左,三分之一呀!我相信,你们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妈的,苏联人一直在做阮其波的工作,还有你们的**,他们都想通过阮其波影响吴总统的政治选择。妈的,这就是政治!这也是利益!”说到这里,梅斯沉默下来,似乎在思索什么。
左少卿轻声问:“梅斯先生,后来呢?”
梅斯抬起头,眼睛里流露出某种神秘,“左,我告诉你,这个阮其波和你们**的人谈崩了,就是这样。**的人气得发疯。你不要生气,我说的确实是事实。昨天晚上,**特工派人杀了他!”
左少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心里明白,事实恰恰相反。是美国人没有把阮其波争取过来,是美国人气得发疯。因此,是美国人杀了他。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梅斯也抬头看着她,审视着她。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灰色的眼睛变得深不可测。他随后缓缓地垂下眼睛。左少卿看得出来,这是一种掩饰。他想掩饰什么?
梅斯慢慢地说:“这是我今天上午了解到的情况,可能不完整。你呢,你知道什么?有没有我不知道的情况?”
左少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摇摇头,“没有。我知道的,都是你和麦肯中校告诉我的。麦肯先生对我说的更少。”
梅斯眼睛里藏着极深的怀疑,盯着她。接着,他问了一句左少卿绝对没有想到的问题,“左,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左少卿此时已经意识到,她昨天晚上的行踪,可能被人看见了。
这个时候,海湾餐厅的单间里就极其安静,空气也仿佛凝固,警惕如风一样,在两个人之间流动着。
“梅斯先生,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大厅里。”左少卿尽可能平静地这么说:“当时,我端着一杯酒,在大厅里转来转去。我只想听听别人都在说什么,也许会听到有用的东西。这是我的习惯。后来,我察觉那个家伙想杀我,就去了卫生间,想证实这件事。正如你说的,他确实大意了,反而被我杀了。从卫生间里出来后,我担心他有同伙,会再对我干出什么不好的事。就很快回到麦肯中校的汽车里。我觉得,那里更安全一些。我在汽车里一直等到麦肯先生回来。这就是昨天晚上的经过。梅斯先生,你在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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