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副部长继续说:“苏联同志的这些援助,当然不会白白地送给我们,。我们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的工人兄弟和农民兄弟,也要勒紧腰带,拿出我们的矿产资源,拿出我们的农产品去交换。一分钱一分货呀!这个代价是非常沉重的。但是,在这些援助中,我们要的,不仅仅是工业项目,我们要的还有国防工业。我们希望自己也能生产飞机大炮和枪支药。你们知道,在国防工业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老罗和杜自远怔怔地看着他,已经隐约意识到后面的严重问题了。
向副部长向他们点点头,“可能你们已经猜到了,就是原子武器。”
“原子武器”是那个年代对核武器的称呼。后来有了氢,这类武器被统称为“核子武器”。“核子武器”到现在仍是最重要的战略威慑性武器。
向副部长沉默片刻,脸色加严肃。他继续说:“美帝国主义就是拿这个东西来吓唬我们,来威胁我们。抗美援朝时,美帝国主义就要对我们使用这个东西!现在,我们极其需要用这个东西,来打破美帝国主义的威胁,。一句话,我们需要苏联同志帮助我研究并且制造原子武器。但是,一直到一九五五年之前,苏联方面都不同意帮助我们研究制造原子武器。他们认为,由他们给我们提供核保护伞就足够了。后来,由于他们内部方面的原因,赫鲁晓夫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需要我们的支持,这才同意帮助我们学习和研究原子能,逐步建立原子能工业。但他们仍然不同意帮助我们制造原子武器。不过,这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老罗和杜自远都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他们毕竟在情报系统工作,知道一点这方面的消息。但这件事真正进行到什么程度,他们却并不知道。
向副部长继续说:“一九五五年一月,经过我们的努力,中苏签订了《关于在中国进行放射性元素的寻找、鉴定和地质勘察工作的议定书》。这是我们建立原子能工业的第一步。同年四月,中苏签订了《关于为国民经济展需要利用原子能的协定》。八月,中苏又签订了《关于苏联援助中国建设原子能工业的协定》。现在,我们的原子能工业,正在苏联同志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展建立起来。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我们需要的是制造原子武器的技术。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是,最近几个月,我们正在和苏联方面谈判,是有关苏联方面帮助我们研究制造原子武器的谈判!”
陈主任用铅笔敲着桌子,非常恼火地盯着老罗的杜自远,似乎就是眼前这两个人,破坏了中国制造原子武器的进程。
向副部长的声音已经放到了最低,“我们正在和苏联方面谈判,由他们帮助我们研究制造原子武器。因此,从中央领导到我们这一级,都不希望生任何意外的事,破坏中苏之间的这个谈判。这是我要对你们说的第一点。第二点,这次谈判是在极端保密的状态下进行的。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察觉不到我们的秘密谈判。可以相信,他们一旦察觉了,就一定会想办法破坏!”
杜自远凭着自己的职业敏感,隐约察觉到向副部长正在说到一个关键,中国的原子能工业,学习制造原子武器的技术,可能与南越的阮其波被刺杀,有着曲折、间接,甚至是隐晦的关系,。
向副部长接着说:“现在的国际形势这么复杂,所以,我们不能排除美国,可能还有其他西方国家的情报机构,正在通过某种方式,破坏我们和苏联方面的原子能谈判。我们要有这个警惕性,要想到有这种可能。老罗,还有自远同志,中央领导很重视这件事。希望尽弄清楚阮其波被刺杀的真实原因,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谈判能否成功,我们能否在苏联同志的帮助下,尽掌握制造原子武器的技术。我告诉你们,目前我们和苏联方面的谈判已经进入到最后阶段。所以,你们要尽查清南越阮其波的死亡原因,给苏联方面一个明确的交待。这就是你们现在的任务,最重要的任务!你们明确吗?”
老罗和杜自远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目光严峻地看着两位副部长。目前的情况已经清楚。他们都相信向副部长的政治智慧和高度敏感性,他极有可能说到了这件事的要害。他们必须尽完成这个任务。
在回去的路上,杜自远开着车。天已经黑了,路灯照亮了街景。街上的行人在路灯下行走着,说笑着,甚至互相追逐打闹。五亿中国人民的安全,此时就像山一样沉重地压在他们的心上。
老罗终于开口,他说:“自远,你把其他工作都放一放,重点抓这项工作。”他回头看了杜自远一眼,“你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提供。需要时,你亲自跑一趟,一定要把阮其波这件查清楚!”
杜自远咬着牙,极其简单地说:“我一定!”
他们回到位于西苑的中央调查部时,夜已经很深了。但二局的同志都没有下班。正副局长同时被叫去开会,在中调部这样的单位里,是很不寻常的。他们站在各自的办公室门口,默默地看着匆匆回来的两位局长。
老罗向大家挥挥手,“同志们,天很晚了,该下班就下班吧。”
杜自远走进亚洲处的办公室,向处长楚伯林和秦东海做了一个手势,就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了,。一分钟后,楚伯林和秦东海静悄悄地走进他的办公室。杜自远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楚伯林和秦东海在桌边坐下,都把胳膊放在桌上,向前伸出头,注意地看着杜自远。杜自远同样把胳膊支在桌上,三个人的头都凑到一起,互相注视着。在这个不隔音的芦席棚子里办公,这是他们谈论工作的唯一方式。
杜自远看着他们,心里十分沉重,一时不知该向他们怎么说。楚伯林有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皮肤黝黑,目光沉稳尖锐,头脑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报。秦东海则是个年轻人,白净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但工作起来却有条不紊,灵活多变。他尤其善于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在不知不觉中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在秘密战线上工作久了的人,怀疑已经成为习惯,而信任则是难得而珍贵的。但杜自远此时,只能信任面前这两个人了。
杜自远的办公室里十分安静。不太明亮的电灯声地照耀着办公桌旁低声说话的三个人。
杜自远认真地考虑一下,轻声说:“目前有一些很特殊很重要的情况,我现在还不能和你们说太多,要看今后工作的需要。这是一。其次,目前我们有两件比较特殊的任务。一是我以前从南京带回来的二十四份秘密档案,现在下落不明。这件事你们两个都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一个国民党保密局的特务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案子,是我们的一大隐患。第二,还有一个情况你们也知道,老楚清楚一些。我们在南越的一条联络线以及在金兰湾的组织,和我们的联系中断。由于特殊的原因,我们必须尽查明联络线中断的原因,以及金兰湾组织目前的情况。这两件事,以后一件事为重。我们除了要查明联络中断的原因,重要的,还要查明南越共和国总统府秘书长阮其波死亡的真实原因。”
楚伯林有些惊讶,疑惑地看着杜自远,“老杜,你是说后一件事重要?”
杜自远点点头,“是的,重要,而且是极其重要。”
“为什么?南越的事,和我们也有关系?”
“是的,和我们有关系,而且是非常重大的关系,。暂时,我还不能对你们说太多,因为太敏感。但是,这就是今天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我再说一遍,这个任务极其重要,必须尽完成!”
楚伯林轻声说:“我猜想,一定事关国家安全。”
杜自远立刻点头说:“你说对了,事关国家安全的重大任务!”
秦东海说:“老杜,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办?”
杜自远说:“我们分一下工。老楚留在部里,第一,收集整理有关南越的所有情况。第二,收集整理从金兰湾那里传递回来的所有情况。要详细,尽一切可能详细。有空的时候,继续秘密寻找遗失的档案。”
楚伯林沉稳地点点头,“好,我一定完成。”
杜自远继续说:“我和小秦去调查联络线中断的原因。从咱们这里开始,一直查到南越。需要时,我们一起去南越,看看那里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你和外事处联系一下,选择一个可靠的翻译。”
秦东海认真地点点头,“行。什么时候出?”
杜自远说:“准备好了,立刻出。”
这个时候,杜自远有两点并不清楚。第一点,他认为现在有两件重要的工作,一是失踪的档案和潜伏的“水葫芦”,二是阮其波被人刺杀的原因。看官们智慧,可能已经看出来,这两件事其实是有密切的关系。但是,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一点。第二点,他并不知道,他和秦东海将要踏上的,将是一条多么危险的旅途。这两点,他很就要知道了。
因为远在台北的叶公瑾,这个时候也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