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月立刻说:“姐,我们以前在保密局时,就感觉她是个结过婚的人。但她从来不说她是否结过婚,对不对?所以,我判断,和她结婚的那个男人,一定是个非常特殊的人。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在四川铜梁县查到钱玉红的婚姻登记,却被人特意做了掩盖,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
“但是,秋月,这也只能说明她男人的情况确实特殊,有可能是一个潜伏人员,却不能说明她男人就是‘水葫芦’呀。”
“姐,我是这样想。咱们硬找‘水葫芦’,可能很难找到。但是,钱玉红的男人情况特殊,又可能是一个打入咱们内部的特务。”柳秋月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异样地闪动起来,“姐,我说咱们内部,可以吗?”
左少卿忍不住笑了,“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你接着说。”
柳秋月也笑了,仿佛松了一口气,“姐,我想的是,就算钱玉红的男人不是‘水葫芦’,咱们或许可以想办法,通过她的男人找到‘水葫芦’呀。”
左少卿的脑海里仿佛有电光一闪。柳秋月意外说出一个她以前从未想到的主意,通过潜伏于大陆的台湾特务,用某种方式,引出暗藏的‘水葫芦’。这或许是一个办法。至于如何把‘水葫芦’引出来,这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左少卿笑着说:“秋月,咱们怎么才能找到钱玉红以前的男人呢?咱们再放宽一点,找到其他台湾特务也行。但是,怎么找呢?”
柳秋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身体也轻轻地摇晃着,“姐呀,你怎么忘了,我是报务员出身呀,我对那些无线电信号特别敏感。”她说着,向桌上的一台收音机指了指,“我平时听收音机,常常听短波频道。有时就能听到无线电信号。姐,是那种高速发报的手法,非常快。我过去受训时,就被教官要求,发报的速度越快越好。姐,你想一想,那些潜伏人员,应该是用电台和台湾联系的,你说是不是?”
“可是,你能破译那些密码吗?”左少卿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柳秋月摇摇头,“密码我破译不了。不过,姐,只要咱们下的功夫足够深,又能找到合适的无线电信号,或许,我们可以猜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
左少卿看着她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她差不多已经三十岁出头了,但仍显得那么年轻。她兴奋的时候,脸上会闪出朝阳般的红晕。
左少卿还知道,秋月其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报务员,只是因为不会巴结长官,才最终离开了保密局电讯室。另一方面,她其实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情报人员,但极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左少卿却非常了解她。她非常聪明,又极其细致,再加上有超人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所以,她才能不动声色地察觉,她左少卿是方面的人。她只是不愿意揭穿罢了。这一点,她甚至超过了妹妹右少卿。
左少卿回头看着桌上的那台收音机,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那台收音机看上去很普通,也很小巧。深褐色的外壳,长方形,四个角圆圆的,很柔和的样子。正面左侧是音箱,右侧上方是调幅调频刻度盘,下方有三个旋钮。这就是一个家用的收音机,她无法将它和短波电台联系起来。
“秋月,这个收音机也能收到电台信号?”左少卿对此颇有一点怀疑。
“姐,”柳秋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这台收音机可不简单。去年我和怀真结婚的时候,特意选了这台收音机。这是咱们国营南京无线电厂生产的,是一九五三年生产的新产品,红星牌502型收音机。它的线路和电子管都是最新设计的。我试了几回,它的接收性能非常好。”
“你是不是特别懂收音机?”
“姐,我可是学无线电的呀。不过,这个收音机的短波频道虽然能收到一些无线电信号,但还不够。我想把它再改造一下,增加带宽,就能收到更多的信号。另外,这一台收音机还不够,最好再有一台,就更好了。”
左少卿脸上露出微笑。她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些了。虽然用这种办法能否找到‘水葫芦’还很难说,但至少,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起点,有了一个可以让她钻入的缝隙。她相信,凭着她和柳秋月的智慧,她们一定可以深深地钻进去,找到那个潜藏极深的‘水葫芦’。
她说:“那就这样,你负责做好收音机这件事。我呢,明天去找钱玉红,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找到线索。你把她的地址告诉我。”
柳秋月点点头,却又闪着一双大眼睛说:“姐,我能问一件事吗?”
“你说,什么事?”
“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一直没有想明白。”
左少卿笑了,“秋月,你还记得张雅兰吗?是她告诉我的。我还可以告诉你,她现在是南京市公安局反特科科长。”
柳秋月惊讶地张大了嘴。但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如灿烂开放的花朵一样。她隐约意识到,有了左少卿和张雅兰这层非同一般的关系,她和傅怀真的历史问题,就更有保障了。
左少卿和柳秋月几乎是秘商了一夜,就是要寻找一个可以找到‘水葫芦’的缝隙。天亮以后,她们在一起吃了傅怀真做的早饭,然后开始分头行动。
这一天上午,左少卿离开柳秋月的家,按照秋月给她指的路线,去寻找钱玉红。
钱玉红住的地方,离长江边不远,是码头工人或者其他底层平民聚居的地方。
左少卿坐了几站公共汽车,下车后走了一段路,就进入一大片破旧的平房区。这里小巷密布,道路坑洼不平。周围的房子有旧瓦房也有板房,甚至还有草房。居民们在狭窄的巷道旁晾晒衣物,或生火做饭。
左少卿静静地在小巷里走着,辨认着秋月告诉她的那所房子。她费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找到那间在这一带算是比较好的旧瓦房。她向附近看了一眼,然后上前敲门。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来了,来了。”
左少卿已经听出来,正是钱玉红的声音。她在脸上露出一点微笑。
正如左少卿猜想的那样,钱玉红一打开门,认出站在门外的人,竟是当年的左少卿之后,立刻吓得向后一缩,脸色也变得雪白,用近乎恐惧的眼神看着她。
左少卿仍然微笑着,用平静的眼光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钱玉红慢慢地缓过一口气来,先向左少卿的身后看了一眼,又伸头向门外的两边看了一下,确认没有别人,这才一把抓住左少卿的胳膊,把她拉进屋里。
她关上门,还透过门缝向外面看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紧张地观察着左少卿,有些恐惧地轻声说:“少卿,你是在找我吗?”
左少卿笑了,“当然是找你呀,要不,我怎么会到这里来?是不是不欢迎?”
钱玉红拍了一下左少卿的胳膊,说了一句实话,“哎呀,你已经找到我了,我怎么还能不欢迎?”
她们互相观察着,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但心里都怀着戒备。
左少卿注意了一下,看出她确实变了许多。她穿着一件很旧的阴丹士林蓝的中式褂子,下面穿一条深褐色平纹布的裤子,脚上是一双旧布鞋。虽然不过是一身旧衣,但穿在她的身上,仍是那么干净妥帖。她原来烫的卷发,现在已经拉直了,剪成齐肩的短发。身上的唯一装饰,就是头上的一个黑发卡。她脸上没有化妆,仍显出她白皙丰腴的面容和好看的眼睛。
左少卿忍不住会想到,她现在虽然一身旧衣,一脸素容,却仍然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丰胸圆臀,腰肢柔软,言语举动之间,就把那么一种掩饰不住的妖娆,不经意地透露出来。
钱玉红拉着左少卿的手,让她在桌边坐下。随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也在桌边坐下,小心谨慎地看着她,轻声问:“少卿,你这是……从哪儿来?”
左少卿微笑说:“从外面来。”她的这句话有两层含意,或者是从台湾来,或者是从国外来,就看你愿意怎么理解了。
“你来这里……有任务?”她似乎把左少卿看作是从台湾来。
“是。”左少卿简单地说。
“为什么来找我?”
“咱们是老朋友了,所以来看看你。只是来看一看。”
钱玉红略略地松了一口气,“噢,那就好。少卿,你是怎么找着我的?”
“是打听来的。你放心,那人的嘴很严,不会说出去。我更不会说出去。”
“哎呀,我已经非常小心了,怎么还是被人知道了,这可怎么好呀。”她已经有点慌了,四面看着,似乎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进去。
这下子,左少卿再也不敢吓唬她了。真怕把她吓跑或者吓死。她笑着说:“玉红,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把以前的经历都瞒住了,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钱玉红仔细地盯着左少卿的眼睛,看出其中真的没有恶意,才多少放了心。文学区-短篇文学网enxue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