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杜自远和老罗分析了武汉原有的这个特务小组。这个小组近期几乎每天都和台湾方面联系。这个小组为什么不能承担武汉任务呢?
杜自远问:“我能否将这个小组,交给湖北调查局来处理?”
老罗极其严肃地说:“我感觉,至少现在不可以。一切以你的任务为重,不能因为湖北局调查武汉这个小组,就影响了你的任务!”
杜自远明白,老罗说的对。利用赵明贵组,寻找“水葫芦”,才是最优先的任务。
杜自远汇报的最后一件事,他请老罗从部里向湖北调查局发一个调令,名义上是将龙锦云调往其他地方,实际上却准备将她抽出来,在她上次看见左少卿的地方,继续寻找左少卿。
他说:“老罗,我这么做,可能希望很渺茫。但我还是想让她在那个地方观察一段时间,也许真的会碰见左少卿。如能这样,那就太好了。”
老罗在电话里想了一下,说:“明天我上班的时候,给湖北局打一个电话,就说有紧急任务,临时抽调龙锦云去工作。然后,你就把她接到手里。该怎么安排她的工作,不用我嘱咐你。”
杜自远立刻说:“是,我明白。”
客观地说,杜自远已经快被沉重的任务压垮了,无论是什么办法,他都要试一试。他此时,希望能尽快找到左少卿。
第二天的上午十点半,龙锦云提着自己的布包,慢慢走出湖北调查局的大门。
这是一个四方形的院子,位于一条僻静的小街里。院子里是普普通通的青砖红瓦砌成的小楼,还有两排平房。没人想到这里是湖北省调查局。
龙锦云出了院门,站在街边向远处张望。她的表情在平静中透出一丝凄凉。
就在刚才,局办主任老张把她叫到办公室,说部里在长沙有一项紧急工作,临时抽调她去帮忙。老张一再说,是临时工作,工作完成后,你还要回来。
她此时站在街边,忍不住就会想,她可能越走越远,最终不知会在何处落脚。
这几天,她下班后就会去广渠街,那里是她曾经看见左少卿的地方。
她到广渠街的时候,总是一天的傍晚。天很快就黑了。她只能借着路灯,在那附近的几条街上来回走着,希望能在那里再次看见左少卿。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么做几乎是毫无希望的。
龙锦云记得很清楚,她那一次看见左少卿,是在下午,还没到下班的时候。现在她在这几条街上来回地走着,却是在下班之后,没多久,天就黑了。她明白,碰到左少卿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但她除此之外,毫无别的办法了。
现在,龙锦云提着自己的布包,里面装着她的简单用品。她沿着街边向前走去。出了街口,才有公共汽车。她准备乘公共汽车去火车站,然后去长沙。
老张一再说,这是临时任务,以后还要回来。但她感觉,湖北调查局,她可能很难再回来了。还是那句话,她可能越走越远,最终不知会在何处落脚。
快走到街口时,前面的路边,从一辆黑色汽车里下来一个人。那个人扭回头,向她看着,并且在脸上露出阳光一般的笑容。
龙锦云愣怔了片刻才认出来,那人是秦东海。那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停止了,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她只觉得眼前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这个时候,站在汽车旁的秦东海,正默默地看着走过来的龙锦云。他脸上的笑容也非常勉强了。他向周围看了一眼,就拉开车门,向她做了一个上车的手势。
龙锦云定定地看着他,也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慢慢坐进车里。她看着秦东海绕到汽车的另一边,也上了车。
她看着他发动汽车向前开去的时候,才声音颤抖地问:“你来……送我?”
秦东海回头看着她,克制着脸上的微笑说:“是老杜,让我来接你。”
龙锦云拚命地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是老杜?老杜在长沙有任务?”
秦东海说:“老杜和我,在这里,在武汉有任务。”
这时,龙锦云终于明白了。她曾在街上看见左少卿这件事,终于受到老杜的重视。老杜终于相信她的话了。那么,她这次的工作变动,应该也是老杜安排的。那么,老杜让东海来接她,一定是希望她在这里找到左少卿。
她毫无疑问地想到,这是她今生的一个机会,是一个非常非常关键的机会。她绝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
她问:“东海,现在去哪儿?”
“老杜吩咐,让我先送你去省军区招待所,让你先住下来。然后……”
“你不用说了,以后该干什么我知道。东海,你告诉我省军区招待所的地址就行了,我能找到。你现在最好送我去广渠街。我看见左少卿,就是在那里。”
“小龙,不急这一会儿。还是先住下来吧。”
“不,不,你先送我去广渠街。我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我要先完成我的任务。”
这个时候,秦东海就放慢了车速。他无声地抓住龙锦云的手,深情地注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他心里其实很想说一点什么,但他什么也不能说。他知道,龙锦云要在大街上再找到左少卿,希望极其渺茫。但是,这确实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龙锦云也注视着秦东海,她也感觉到东海对她的牵挂。那是一个,让她心中非常非常温暖的牵挂。她说:“东海,什么也不要说,我都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她表情肃穆地望着车外,“东海,如果我能完成任务,你再对我说吧。”
秦东海果然什么也没有再说。他开车直接把她送到广渠街,并且看着她提着自己的布包,顺着街道向前走去。他想,希望有一天,我能把心里话,都对你说出来。
从这一天开始,龙锦云从早到晚,都在这附近的几条街上转着,走着,四面看着,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曾经见过的左少卿。
苍天有眼!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星期后,龙锦云终于在一条小街里,看见匆匆走过的左少卿。旁观而言,那是真正的左少卿。也正是因为如此,左少卿头上盘起来的长发,就着实把龙锦云吓了一跳,甚至对自己的记忆也产生了怀疑。
也是在这几天里,左少卿和她的小组成员们,每天夜里都聚集在她的房间里,汇总已经发现的各种情况。
自从陈三虎在武昌区政府门前发现了正在抄公告的纪宝兴之后,他再接再励,紧盯纪宝兴,并且进而发现了在鸿运运输公司当职员的栗长贵。
曾经当过侦察连长的胡广林绝没有想到,这个猪头猪脑的无赖家伙,竟然连续发现目标。这个时候,他也虚下心来,向得意洋洋的陈三虎请教。
这个时候,他和陈三虎正缩在鸿运运输公司外面的墙角里,好像两个晒太阳的懒汉,眼睛却瞄着站在货场门口,手里拿着纸夹子,正和几个司机说话的栗长贵。
“你怎么看出他是个潜伏特务?”胡广林低声问。
“先看他的眼睛呀,”陈三虎嘻嘻地笑着,向胡广林指点着,“他的眼睛,是不是有点阴阴的?看人就像……就像……妈的,就像审问!审问你懂不懂?”
胡广林点点头,“我知道一点。”
陈三虎就说:“是不是?审问的人,那个什么,是不是眼睛里都有疑问?盯着你看,在心里琢磨你,是不是?”
胡广林再次点点头,“三虎,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还有什么?”
这下子,这个陈三虎就更加得意了。要不是胡广林拉着他,他几乎要拉开架式演说了,“兄弟,一看就知道,你这个警察没有审问过人,是不是?你再注意看那个家伙,你看,他脸上身上,啊,这儿那儿的,是不是都有点劲儿劲儿的?”
胡广林皱着眉,看着远处的晃来晃去的栗长贵,“什么劲儿劲儿的?”
“就是那么一股劲儿嘛!这你还看不出来?妈的,就是当过官儿的劲儿。操!不是一般的官儿,是他妈有权有势的官儿!妈的,说白了,就是军统的官儿!比什么官儿都狠的官儿!军官!你明白了吗?”
这下子,胡广林真的有点开窍了。军统就是保密局,他听说,保密局现在叫情报局。比什么官儿都狠的官儿,这个比喻让他明白了一点。他隐约看出来,远处的栗长贵,用手里的纸夹子向司机们指来指去的样子,真的有那么一股劲儿,狠劲儿!
之后,左少卿和柳秋月也先后悄悄过来,观察纪宝兴和栗长贵。她们都向胡广林点点头,确认这两个人都是他们要找的潜伏特务。
陈三虎悄悄凑到胡广林耳边,小声说:“兄弟,在一堆人里,要认出一个‘共’来,那是你的本事。但一堆人里要认出一个‘国’来,那就是兄弟的本事了。”
他说到这里,就咯咯地笑起来,一张四方大脸上,洋溢出得意来。
胡广林看着他那个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这个无赖,还真有一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