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年三月之前,解放军侦察连连长胡广林,曾经带着一支小部队,秘密驻守在中条山深处,一个叫张庄的小山村里,看守一个叫苏少卿的女人。他对这个女人的全部了解,就是知道她是一个国民党军官,并且,还是军统特务。
但是,到了一九四年三月的那一天,这个叫苏少卿的女人却逃跑了。她用一根根接起来的绳子坠下悬崖,逃得无影无踪。
胡广林带着他的战士们寻迹追踪。他找到她曾经过夜的地方,找到她曾经燃起的一小堆火。他一直追踪到黄河边。他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昨天夜里,似乎有一个女人乘坐羊皮筏过了黄河。他的追踪就此结束。
请看官们重新。
回到部队后,失职的胡广林受到最严厉的处分。他被开除党籍,被撤职,被关禁闭。他仅仅保留了军籍。从此,他就是一个兵,永不被任用。
他苦恼得用头撞墙,用尖锐的木棍刺入自己的手掌。他隐约听说,因为他的失职,军队的高层对他十分愤怒。他悔到了极点,也痛到了极点。
他极想挽回一点损失。在战场上,他如黑煞神一般永远冲锋在最前面。他不惧弹雨,挺身站在战壕边,用精准的『射』击打掉敌人的火力点。在血与火的战斗中,他曾经代理过班长、排长,甚至代理过连长。但是,战斗一结束,他仍然是一个兵。
在团里报到师里,师里报到军里的请功名单上,他永远排在第一个。但最终,他的名字还是会被人划掉。直至全国解放,他仍然是一个兵。团里师里舍不得这个善于打仗的虎将,但他只能是一个兵。
一九五〇年,朝鲜战争爆发。胡广林感觉,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强烈要求上战场。但是,仍然因为从前的原因,他未获准许。[]双谍传奇388
胡广林最后的结果,只能在鸭绿江边的训练营里,训练那些即将上前线的侦察兵。他是所有教官里唯一的士兵,但他又是最严厉的教官。
一九五三年,朝鲜战争结束。胡广林从前的部下,现在的团长,拉着他的手说:“老胡,你的事,团里、师里和军里,都没有办法。你还是退伍吧。”
这时的胡广林已经万念俱灰,大脑和神经都已经有点麻木。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就这样退伍到了南京,进入南京市公安局,在下关分局的拘留所里当了一名管教。一年后,他被任命为监管股股长。有人告诉他,这个职务在军队里,相当于正连级。他听到这个话,只能哑然苦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感觉。
现在,当年逃跑的苏少卿竟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感觉冥冥之中的上天,或许要还给他一个公正,让他的今生,终于能有一个明白无误的交待。他心里有一种难以抑止的刀割一般的痛快,也刀割一般的痛!
胡广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立刻给所长写了一个报告,揭发现在被拘留的左少卿,曾经是一个国民党保密局的军官。他的这个报告,立刻受到所长的高度重视。当天,就把这个报告以及有关左少卿的所有登记资料,送到南京市公安局。
第二天,这个报告和所附的资料,被主管局长批转到市局国内处。国内处处长则将这个报告批转到本处的反特科,责成科长张雅兰火速办理。
这一天的上午,张雅兰刚刚从外面开会回来。她已经好几天没到自己的办公室了。她放下自己的公文包,拿一条『毛』巾,仔细地擦着桌子和桌子上的台灯。这时,她才注意到那份检举报告。
张雅兰洗净『毛』巾,挂在铁丝上,坐下来看这份检举报告。初看这份检举报告时,她还没有太在意。一个将近十年前逃跑的国民党军官,到了今天还有什么意义吗?左少卿?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在她的追捕档案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但是,当她翻看到后面,看见左少卿的照片时,这才大吃一惊,“怎么是她!”她一下子想起照片上这个人的姓名:左少卿!保密局二处行动二组组长。
相信看官们明白,张雅兰记忆里的左少卿,和检举报告里提到的左少卿,当然不是一个名字。在下已经多次说明过了。
张雅兰惊讶地看着这张照片,已经说不出话来。
往事如爆,雷电一般轰然在她眼前炸现。左少卿!这个只在她的恶梦中出现过的女人,现在化作她手里的一张照片,直抵她的眼前,直入她脑海的深处。
呀——!刑讯室里的劈面耳光、圣保罗大教堂里的尖锐鹰眼、小巷深处被人扼住颈部时的低语。这个女人给她留下的唯一美好记忆,是她冷静地说:“张雅兰,我告诉你,高茂林也在陆军监狱里。”当时她听到这句话,不知有多么惊喜。
后来,张雅兰重回南京,进入市公安局工作时,她隐约听说,这个左少卿跟着保密局去了台湾。但是,现在她竟然又在南京出现……这意味着,意味着其中一定有极其特殊的原因。她坚信这一点。[]双谍传奇388
张雅兰多年从事地下工作,深知何为隐蔽战线,何为绝对机密。左少卿如果真的有特殊原因,目前最需要的,可能就是隐蔽和保守秘密。
张雅兰打了一个电话,叫来她的助手肖凡冰,一个如冰一般冷静干练的公安人员。她从资料上抽下那份检举报告,递给肖凡冰,果断地说:“这个你看一看。两件事,第一,警告下关拘留所,此事不得再提。第二,将检举者和被检举者,都带到我这里来。我要分别询问。你负责安排。”
肖凡冰听明白她的意思,一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张雅兰心里“咦呀!”一声,长长的惊叹。她是后来才从杜自远的嘴里知道,这个左少卿的妹妹从中条山里逃回来,与她当面对质,指认她是**特工。这个左少卿在身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竟然坚持下来,一直到今天。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她的意志何等坚强,又何等顽强!
张雅兰拿起左少卿的照片。照片显然是在拘留所里拍照的,背景是拘留所高高的围墙。她头发零『乱』,满面倦容,人也比从前在南京的时候瘦了许多。她想,左少卿,我能帮到你吗?
这个时候,在下关拘留所里,则是另外一种景象了。
肖凡冰奉了张雅兰的命令,独自开着一辆吉普车,去了下关拘留所。
在所长办公室里,所长和胡广林都在座。肖凡冰把那份检举报告向他们展示一下,只说了一句话:“刘所长,胡股长,我奉命通知你们,这件事,从今天起,不得再向任何人提起。”他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直至确认他们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接着,他要求胡广林带出左少卿,和他一起去市局。
这个时候,左少卿再次被女警察叫出房间时,所有被拘留的女人们都惶恐不安地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对她的命运的担忧。
左少卿也有同感,那个黑皮肤的警察对她说:“你好好的等着,我会和你算总账!”
现在,左少卿心里已经预感到不妙。但是,女警察并没有带她去问话的“询问室”,而是将她带到院子里。她看见,那个黑皮肤的警察已如恶煞一般,站在一辆吉普车的旁边,正严厉地盯着她。
她被女警察推到吉普车旁边。黑皮肤的警察拉开车门,做手势让她上车。她一声不响地钻进吉普车里,坐在后排座位上。接着,黑皮肤的警察也上了车,坐在她的身边。她感觉,接下来就是要和她算总账的时间了。她抓紧自己的小包袱,眼神里更加冰冷。
一名脸『色』同样冰冷的警察上了汽车,坐在驾驶座上。吉普车发动起来,缓缓开出下关拘留所的大门。
左少卿抱着她的小包袱,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
现在她不得不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我可以跳车逃跑吗?几乎不可以。黑皮肤警察就坐在她的身边,并且不时地注视着她。她一动,他就会警觉起来。另外,车速也太快了,车外的景物如彩『色』的激流一样,从她模糊的视线里流过。她可能会被摔得头破血流,甚至失去知觉。她不能跳车逃跑。
但是,怎么办呢?她此时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隐约察觉吉普车经过了汉中门,并且向东,不一会儿,又开始向南。渐渐的,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吉普车已经向南驶上了丰富路,然后左转,进入曹都巷。老天,前面就是洪公祠的北大门呀!
她恍然间感到时光倒流,她似乎乘车出去办案,此时正返回保密局。柳秋月开着车,回头说:“少主,咱们能按时赶回去。”就是在那一天,她在二处的会议室里,看见坐在叶公瑾身边的妹妹。她们同时拉起衣袖时就已经确认,她们是孪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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