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盯着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于志道的脸上藏着精明和狡猾。在这样一种情况,她拿不准应该信任他多少。她终于问:“于老板,你为什么告诉我?”
于志道笑了起来,嘴角里闪出狡黠,“左少,我也和你说一句实话,我不会做无用功。我希望某些人会间接地知道,为了我的生意,我也会给他们提供帮助。我只希望我的生意成功。”
他静静地想了一下,又说:“左少,我明白你的处境。你怎么对待这个情况,是你的事。你是最聪明也最有智慧的人,一定会妥善处理这个情况,并且,”他冷静地竖起一根手指,“不会给我带来麻烦!更不会破坏我的生意!”
他慢慢推开手里的茶杯,做出准备起身的样子,又说:“左少,我觉得,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清楚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我要先走一步了。也希望你今后继续帮助我,直至我的生意成功。”
他站了起来,向杨志招了一下手,说:“我们走吧。”
于志道和杨志都走了。他们走得不慌不忙,但很快就在街角的巷口里消失了。
天还是阴的,偶尔有风从左少卿的脸上掠过。她静静地坐在茶篷下面,好一会儿没有动。她需要理清自己的思路,更需要采取正确的行动。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绝密情报,并且极其重大。如果不慎扩散出去,就极有可能给于志道召来麻烦,更有可能给自己的安全带来威胁。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如何处理这个情报,她其实没有更多的选择。她唯一的选择,就是一直放在口袋里的,鸿亚公司冯总经理的名片。那上面有冯总经理的电话。
但是,存在的问题有以下三点:一、冯总经理真的有“**背景”吗?二、谁守在这个电话机旁?她相信不会是冯总经理。三、这个电话安全吗?电话机旁边的这个人安全吗?可靠吗?四、连于志道都知道冯总经理可能有“**背景”,难道台湾那边的人会不知道?
左少卿现在考虑的就是这些问题。她如果要做这件事,必须把这件事做得万无一失,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她不能对不住提供这个重要情报的于志道。
她在那个茶篷下整整坐了三十分钟,终于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现在她喝到嘴里的是凉茶,她希望这口凉茶能让她更冷静一些。
她背起沉重的帆布包,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走去。
几分钟后,她走到一条僻静的小街里,并在那里找到一个电话亭。这是英国式的电话亭,红顶绿身,四周是透明的玻璃。
左少卿走进电话亭时,再次向周围扫了一眼。不管怎么样,有没有人跟踪她,这个电话她都必须打。
她从口袋里掏出冯顿的名片,看清那个电话号码。她稳稳地拿起电话,拨了这个号码。大约半分钟后,那边有人拿起了电话,并且传来一个优雅女士才能发出的柔和的声音。
“这里是鸿亚。请问,您找谁?”电话里的女士问。
左少卿的声音同样优雅而柔和,“对不起,麻烦您找冯顿冯先生听电话。”
“对不起,冯先生现在不在办公室。请问您是哪一位?”那位女士仍然在问。
“噢,真糟糕。”左少卿并不想回答电话里后面一句问话。她说:“那么这样吧,麻烦您转告冯先生几句话。”
“您请说。”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平静而警觉。
左少卿沉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是这样的。我听说咱们香港这里曾经拍过一部特别好的电影,叫《小二黑结婚》。我听说特别好,但是我没有找着放这部电影的地方。我想请冯先生帮我找一下,我很想看这个电影。另外,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冯先生。我听说,湾仔那边有一家渔行,他们卖的海鲜特别好。我想离开香港时带一些好的海鲜走。对了,我大概明天,最迟后天就走了。麻烦你转告冯先生,都帮我找一下。谢谢您了,女士。”
电话那边的女士继续问:“请问您是哪一位?”
左少卿笑了一下,轻声说:“您不必问了,冯先生知道。谢谢您,再见。”然后,她就轻轻地挂上电话。她想,做情报工作的人,应该能听出这是一个警告。
在鸿亚贸易公司冯总经理宽大的办公室里,刚刚放下电话的优雅女士,也听出这是一个警告,并且,她经验丰富。
她放下电话后思考了十秒钟后,就坐了下来,拿了一张纸,把刚才电话里的对话尽可能完整地记录下来。之后,她出了办公室,招手叫来一个年轻人。她把手里的纸叠成一个小纸方,交到年轻人的手里。
她的声音仍然那么优雅而平静,“你现在去潮海大厦,把这个东西交给冯总经理。我不管你怎么去,我只要求你用最快的速度。快去吧!”她优雅的声音里终于露出一点威严。她盯着那个奔跑的背影一直消失在楼梯口。
她回到办公桌旁,立刻给潮海大厦打了一个电话。
在潮海大厦杜自远的大套间里,一个年轻人接了这个电话。他立刻进了里屋,告诉冯顿,有一个电话找他,他说:“是您的秘书。她说,有急事。”
冯顿立刻起身去了外间,去接这个电话。
优雅女秘书说的话十分简洁。她说:“冯总,我刚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个警告。电话记录正在路上。我相信这是一个警告。”之后,她就放下了电话。
冯顿慢慢放下电话。女秘书的这个电话,其实也是一个警告呀!这个情况让他警惕起来。他静静地走到门口,打开门,站在门口向外面看着。
几分钟之后,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冲上楼梯,向他奔跑过来,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方,直接放在冯顿的手里。
冯顿拍拍年轻人的肩,说:“很好,你尽快回去。”
他关上门,直接进了里屋。他打开纸方,迅速看了一遍,不由皱起了眉。他把这个纸条交给杜自远,说:“这是刚刚收到的。有人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你快看!”
杜自远也迅速看了一遍,也皱起了眉。他把纸条递给黄佐竹。黄佐竹看完之后,同样皱起了眉。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警告。但警告什么,他们都没有看出来。
电影?《小二黑结婚》?海鲜?湾仔的渔行?明天,最迟后天就要离开香港?
最令人恐怖,最令人紧张的,就是这最后一句话:“明天,最迟后天就要离开香港。”这句话明显指的是一个时间点,并且和他们眼前的任务契合,似乎是对他们的警告,甚至就是一个警报!但是,前面两件事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们都想不出来。
他们三个人互相瞪着,谁也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很安静,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再次轮流细看纸条上的内容,但还是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杜自远问:“老冯,你知道这个人吗?”
冯顿摇着头,“不知道。我想不出谁给我打这个电话。”
杜自远一句话也没说,他几乎是从黄佐竹手里夺下这张纸,然后就走到外屋。
外屋的年轻人都察觉到异常,用谨慎和惊讶的目光注视着他,或者说,是注视他那张已经十分严肃,甚至有一点狰狞的脸。
杜自远严厉地看着外间的每一个人。能被冯顿安排到这里的人,一定是他最信任的人。现在了,情况紧急,他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他向屋里的人挥了一下手里的纸条,严肃地说:“这是刚刚收到的一个警告,我们判断这是一个警告,并且是对我们所有人的警告!这个纸条里说了三点,但用词隐晦,我们一时猜不出来。你们对香港的情况可能更了解。所以,我现在要求每个人都动动脑筋,想一想,这里面说的是什么意思。请注意听我念。”
屋里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注意地看着杜自远。冯顿和黄佐竹也走出来,看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杜自远念道:“我听说咱们香港这里曾经拍过一部特别好的电影,叫《小二黑结婚》。我听说特别好,但是我没有找着放这部电影的地方。我想请冯先生帮我找一下。我很想看一看这个电影。”
他放下纸条,看着每一个人,“谁能听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屋子里的人都面面相觑。这是一句非常平常的话,就是在打听一部电影。但在眼下,所有人都理解这是一句暗示。但暗示的是什么,却谁也想不出来。
杜自远的目光在每一张疑惑的脸上扫过。但他心里也有疑惑。他确实听说过,有一出舞台剧,就叫《小二黑结婚》。但从未听说还有这么一部电影。解放后的这几年,他几乎从不看电影。他没有时间。电影这个事,也不在他的情报搜集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