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明贵,则坐在自己有些阴暗的小房间里,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他也在考虑杜自远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也在考虑自己的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以赵明贵的精明,他隐约从杜自远的话里品出这么几层意思。
第一,杜自远在武汉,一定有重大任务。首先一点,他终于确信,自己不是杜自远的目标。其次,从时间上推算,魏铭水以及右少卿似乎也不是他的目标。那么,他的目标是曾绍武吗?如果是曾绍武,就和自己有关系了,也就有危险了。
第二,自己到武汉来,似乎影响甚至妨碍了杜自远要完成的任务。杜自远甚至不想逮捕他,似乎也是担心这么做会影响到他的更大的目标。如果这个猜测准确,自己相对要安全一些。这个猜想,又让赵明贵略略地松了一口气。
第三,杜自远显然不希望台湾方面知道他和赵明贵的这次见面,似乎也是担心影响到他的目标。杜自远希望许文梅给台湾的电报要“有所保留”,一定是这个意思。那么,杜自远的目标究竟是谁呢?赵明贵对此十分好奇。
那么,第四,杜自远在时间上是给他留了一点空隙的。这个时间空隙有多长,他不敢猜测。但他能否利用这点空隙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迅速离开并且消失呢?
赵明贵把这件事思考再三,感觉还是有机会的。他的处境已经这样了,尽快完成任务,也是他唯一的出路。因此,赵明贵逐渐在这一点上打定了主意。
这个时候,坐在窗前的许文梅一直不安地看着他。她明白,目前的处境已经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了。她和阿贵就在**情报机构的手边上,人家的手指头只要略微动一动,就会把他们抓起来。
她此时也同样忧虑万分呀!她不能不考虑的一件事是,她今后应该怎么办。曾绍武对赵明贵说的意思很明白,赵明贵一旦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台湾。但是她呢?她去得了台湾吗?她逃得出一条活命吗?这是她必须考虑的。
这就是女人,谁都没有办法。女人的精明和女人的愚蠢,常常就是一回事。
这天中午,赵明贵和许文梅坐在桌边,吃着简单的午饭时,开始细细地商量他们下一步要做的事。
“我不能动,”赵明贵轻声说:“杜自远手下的人肯定盯着我呢。所以,只有你去联系咱们的弟兄,出门时也要特别谨慎。你要仔细安排好,把那个右少卿盯住了。她住的地方,她上班的地方,都盯住了,千万不能被她发现。”
许文梅吃着饭,小心地盯着赵明贵的眼睛,“然后呢?”
赵明贵也盯着她的眼睛,“只等左少卿出现。她一出现,咱们立刻下手!然后尽快离开这里,藏起来。”
“阿贵,那个姓杜的可警告过你,不要有大动作。”许文梅不安地说。
“阿梅,在下手之前,咱们肯定没有大动作!除掉左少卿是咱们唯一的大动作。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完成这个任务我们立刻就走,走得远远的。”
“阿贵,你想往哪里走?”这是她最关心的一件事。
“当然是去台湾。”赵明贵轻声地笑着,“你和我一起走。”
许文梅小心地观察着赵明贵。他能说出这个话来,她还是很高兴的。但要让她相信这一句话,却又是绝不可能的。生死攸关呀!
吃完了中午饭,许文梅收拾好碗筷,就提着一只菜篮子出了门。她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要仔细安排手下的弟兄们,严密监视右少卿,等候左少卿出现。
毫无疑问,这件事是她一定要继续做下去的。她也相信这不算一个大动作。
看官们明白,这个时候,左少卿已经找到武汉第五小组的大部分人,与她妹妹右少卿见面的机率已经相当大了,随时都可能见面。所以,赵明贵发现左少卿的机率也是相当大的。一旦发现,在暗中开枪打死左少卿,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他们就可以迅速逃离武汉,甚至逃回台湾。
但是,世事无常,天下的事,哪有那么简单的。
也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武汉市公安局国内安全保卫处的葛处长,怀着很深的疑虑和愤怒,在市公安局招待所里找到了张雅兰。
今天早上,还没有上班,葛处长就接到了报告,武昌东湖宾馆后面的小巷里,同时发生了三起凶杀案。他扔下电话,直接从家里赶到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已经完全被警察封锁了。许多看热闹的群众聚集在远处,互相议论着。
大批警察已经赶到现场,正在做现场勘查和调查记录工作。
第一起凶杀案,发生在东湖宾馆后门外小巷西面的巷口外。死者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从外表看,死者是个生活比较富裕,甚至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他被人在胸口和背后各刺一刀,且都在要害。他的钱包被扔在地上,里面已经空了。
葛处长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个人被人谋财害命。凶手似乎是两个人。
第二起凶杀案,发生在东湖宾馆后门外东侧不太远的地方,是被人从背后一刀刺死的,刺得干脆利落,当时就死了。但这个人的口袋里还有一些钱,却没有被人动过。一刀毙命,钱财未动,这两点情况让葛处长起疑。既不像报复杀人,也不像谋财害命。
第三起凶杀案更加诡异,死者的裤子被脱至膝盖,他的男人器官却被人一刀割下,并且被塞进死者的嘴里。剧痛和失血过多,似乎是这个人的死因。这个案子似乎更像是报复杀人。做案能做到这个程度,似乎也不像是一个人所为。
葛处长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个人生前可能祸害了别人的妻子或女儿,所以才遭人如此严厉报复。那么,这可能是一桩报复杀人案吧?他这样想。
三起凶杀案,一个为谋财而害命,一个死因不明,第三个却像是遭人报复而死。那些在现场勘查的警察都认为是刑事案。
但在葛处长的眼睛里,却绝不可能看成是刑事案。三起凶杀案,几乎是同时发生,距离如此之近,他不相信这是简单的刑事案。
对这三起凶杀案的侦察工作几乎立刻就开始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葛处长接到进一步的报告,这三个人的共同点是,身份不明。再进一步说,他们都不是本地人。死于巷口的中年人住在武汉商业局第三招待所,从他的旅馆登记和身上找到的车票来看,他是从广州来。登记显示,他叫曾绍武。
但是,葛处长经向广州方面了解,广州并没有这个人的任何情况或记录。
而死于小巷东面的两个年轻人,则找不到任何线索。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住在什么地方。这个情况就有些诡异了。
葛处长可以算一个老公安了。他于一九四一年参加新四军,一直在安全保卫部门工作。一九五一年转业之前,他是六十三军军部正营级保卫干事。他转业到武汉公安局后,从治安科副科长干起。由于连破大案,两年前,他升任市公安局国内安保处处长。所以,其貌不扬的葛处长,破案经验却十分丰富。
此时,葛处长有一种感觉,这三起凶杀案之间可能有联系,甚至应该是同一个案子,并且极有可能是一个政治案。
那个时期的所谓“政治案”,大体上只有两类,一类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案,也就是所谓的“反对)革命案”。另一类则是“特务案”。清查和破获国民党潜伏特务,是那个时代的一大政治任务。
到了这个时候,葛处长就很自然地想到曾经到武汉来找人,却又不肯告诉他名字的张雅兰。他感觉,张雅兰似乎和这三起凶杀案有关。
葛处长要找张雅兰很容易,她就住在市公安局招待所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
那个时期,公安人员的收入都不高。所以,公安人员到外地办案,只要手持一封介绍信,就可以在当地公安局招待所里免费吃住。所以,张雅兰到武汉来,只能住在公安局招待所里。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葛处长就在市公安局招待所里找到张雅兰。
这个时候,张雅兰和肖凡冰刚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正在房间里商量如何向武汉公安局的葛处长解释这个案件,能否让他们当作地个刑事案来办。
这天的中午之前,张雅兰和左少卿以及她的组员们碰头,核对各方面的情况。
他们坐在房间的各处,互相注视的眼神里都有一些疑惑和沉重。
他们已经核对清楚,昨天夜里,东湖宾馆的后面被人杀死了三个人。他们相信,这三起案子都是武汉第五小组的人干的。但他们如此下重手杀人的原因,他们却并不知道。另外一点,被杀死的三个人是什么人,他们也不知道。这也正是他们最担忧也最疑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