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酝酿(六)
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句话具体到小白身上,似乎有些不适合,小白现在已经六七个月大,身体已经颇为壮硕了,一身毛色并非纯粹的雪白,而是白中带有一种淡黄,发怒时,身上的白毛会蓬松起来,让它显得更加健壮威武。
到目前为止,只要有杨逸或清娘在场,它还没有攻击人的倾向,和清娘尤为亲近,也只有清娘一个人能让它摆尾巴,连杨逸也不行,为此清娘常常很得意。
狼若是从小豢养,其实也是可以养熟的,以前杨逸就曾在电视上看过一个记录片:一个女孩把一头狼养大,为它取了个名字叫格林,格林长大后,女孩不忍心让它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中生活,便把这只叫格林的狼带着草原放生。
后来,女孩担心格林无法适应野外的生活,再次去草原找它,发现格林已经和草原上的同类生活在一起,但当格林再次见到把它扶养大的女孩时,依然欢快的跑过来,在镜头前与女孩亲密的嬉戏,仿佛亲人一般。
现在的小白和清娘,同样象亲人一般,到阿甘山的第一天,清娘带着它在树林里玩耍,一条蛇刚刚探入头来,小白便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嘶咬,那凶狠劲儿,仿佛那条蛇冒犯了它心中的女神一般。
如今有小白在清娘身边,杨逸不但不再担心,反而更加放心了。
第二天,清娘让它独自到林中去玩,结果不久后它竟带回了一只兔子献给清娘,得了清娘的夸奖,它摇着尾巴,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把杨逸看得哈哈大笑。
山上生活物资短缺,来到这之后,杨逸就没吃过一顿肉,这下好了,收工之后,杨逸欣然拿着匕首,亲自到溪边剖洗兔子;
这一晚,“陶渊明”家飘出了诱人的肉香,把两百厢兵馋得口水直淌,杨逸和苏晴对他们很随和,但蹲在门前的小白对他们可不随和,结果没一个敢来讨肉吃的。
享用过香喷喷的兔肉后,十三娘在灯下画着图纸,不时写写算算,茗儿在旁边协助,顺便帮着端茶倒水;
清娘则摊开纸笺,开始用漂亮的小楷写她的《清娘流浪记》;
简陋的茅屋外,夜风柔柔地吹过,带着山上的叶脉清香,月光洒在山谷的溪流上,仿佛星光点点浮动,小白尽职地在门前守着,有时会久久地望着山顶的月亮,却又仿佛怕打扰了清娘他们,没有引颈长嗥。
杨逸到溪边畅游了个够,才踏着松风霁月回来,茗儿连忙拿出干毛巾帮他擦拭头发上的水渍,然后细心的梳起发髻。
“茗儿,帮我揉揉肩膀吧,砍了半天的树,酸着呢!”
“活该,谁让姑爷你逞强呢?堂堂的知州大人,和普通厢兵一起去砍树,也不怕别人笑话,呀!娘子,您也不劝劝姑父他!”
听了茗儿的埋怨,十三娘从图纸间抬起头来,笑着说道:“茗儿,你大概忘了官人第一天进环州城时说什么了!”
“荜路蓝缕,以启山林。”清娘含笑插了一句。
茗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听是听过,可是人家不知道姑父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嘛。”
杨逸在她的翘臀上轻轻一拍,呵呵地笑道:“荜路蓝缕,以启山林;意思就是赶着破柴车,穿着烂衣裳,到山林里去砍木头,形容创业艰辛……呃,还真被我这乌鸦嘴给说着了,如今可不真是到山上砍木头来了!”
噗哧!
屋内三个美人儿被逗得直笑,一时暗夜花开,芳香四散,十三娘脉脉地看着他,脸上有一种身为他娘子的喜悦与自豪。
清娘干脆搁下笑,趴到杨逸膝上说道:“若问谁是这天下最好的知州,清娘觉得……嗯,杨大哥,你觉得谁是这天下最好的知州?”
杨逸吸吸鼻子,先作抬头望月状,才用满带磁性的男中音说道:“清娘,你的问题使我面临两难的处境;一方面,我的品格要求我谦虚,因此我不便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另一个方面,我的品格要求我诚实,因此我又不得不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我这么解释,也许你已经想到谁是这天下最好的知州了,如果你没有想错,那我要谢谢你,让我保持了谦虚,而又拥有了诚实。”
嗥!
屋外突然传来小白的对月长嗥之声,这家伙似乎也听不下去了!
屋内三个美人儿全笑趴下了,连茗儿这丫头都不知道什么跌到了杨知州怀里,香肩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差点没岔了气儿。
一灯如豆的茅舍,可闻山鸟夜啼,其实不必非要豪舍华宇,只要有笑声,住茅舍也是一种温馨。
杨逸拍拍茗儿的香肩,抚抚清娘的秀发,与十三娘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官人,按现在的进度,最多十天便能出盐了,官人打算如何销售?”十三娘问得很随意,随意得连头也不抬,说明她对杨逸非常有信心。
杨逸接过茗儿递上来的茶荡,轻呷了一口,答得也很随意:“这个无须多想,朝廷有开中法,商人把粮食运到边关来,朝廷给他们开出相应数量的盐引,允许他们自行贩卖,我到时上报朝廷,商人运粮过来后,直接从这里运盐走就行了。”
十三娘一听,又停下笔,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官人想过没有,环州地处边境,道路崎岖难走,商人为了盐引运粮来,本是不得已,让他们再从这里运盐回去售卖,耗费必多,这样他们未必愿意呢?”
十三娘想的不错,打个比方,原来江南的商人从江南运粮来边关后,他们就可以拿着几张盐引轻松的回去,再凭盐引从江南贩盐销往内地。
现在让他们运粮过来,再从这里条长路远的运盐回去卖,这就要多出一大笔运输费用,怎比拿着盐引,回江南取盐来得省事?若真如此,商人自然不愿意。
“娘子所虑极是,这点我打算让朝廷照顾一下环州,商人只需运一半粮食来,一半可用银钱代替,就可以贩卖原来一样数量的盐,如此也基本能抵消商人的运输成本了!想来他们是能够接受的。”
“杨大哥的法子好!”清娘趴在他膝上,仰起小脸,眼睛一眨一眨地问道:“杨大哥,你说谁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
“清娘,你又淘气了!老是让我面临两难的处境,一方面,我的品格要求我谦虚……”
“咭咭……”
从第三天开始,在十三娘的指挥下,从盐井边开始,厢军士卒把一根根碗口粗的木桩,打入乱石丛中,每根木桩距离大概一丈,上面架上一根刨得扁平的硬木条为轨;
木桩分两排,宽度距离是三尺,为了确保宽度一致,每架设一根木轨,十三娘都会拿着硬尺亲自丈量过。
没错儿,跟后世的火车铁轨差不多,只不过是以木桩代替了枕木,以木轨代替了铁轨,反正要通过的又不是火车,只是一辆小小的木制轨道车,能支撑得住就行。
木桩每隔一丈才打一根,这可比碎石铺路轻松多了。
山上有的是树木,砍了就是,至于木匠,也不用另外寻找,大宋的厢军并不是作战部队,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工匠加苦力,平时主要的工作是架桥铺路,砌墙修城,论木工活计,他们精通得很,架设两条木轨的技术要求并不算高,他们完全可以胜任。
茗儿这个“工程师助理”则负责指挥工匠打造轨道车,这个更简单,一个木箱子,上面不封顶,下面装两根轴,轴上装四个轮子,当然,为了防止轨道车从轨道上滑开,轮子也设计成了火车轮子一般。
怎么让装满盐的轨道车走起来?
没有电动机,没有柴油机,轨道下面到处是乱石,连牛马都无法行走,想来个马拉车都办不到。
不难,杨逸让人在坡顶打下几根木桩,将一个齿轮绞盘固定在坡顶,小齿轮带大齿轮,这样一两个人在坡顶摇动绞盘,就能轻松地将一车盐拉到坡上去。
至于下坡怎么办?傻瓜也知道啦!
杨逸斜靠在树下嚼着草茎,充分体会了一下做为知州的优越感;
反正这两百个家伙,十三娘和茗儿指挥起来更灵光,反正让十三娘闲着她更难受,于是杨知州干脆在树荫下一边嚼着草茎,一边哼着小曲儿: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小燕子,告诉你,明年这里更美丽,
我们盖起了大工厂……
杨逸突然感觉,写这歌词的人简直是……让人无语,试想,你们建起了大工厂,黑烟直冒,燕子飞过,被熏得晕头转向,甚至烤掉了半身毛,它会觉得这更美丽?
胡扯啊!在后世传唱了几十年的一首歌,竟然胡扯得这么利害……
嗯嗯,知州大人大概是有些无聊了,靠在树下竟然和一首儿歌较起劲来了。
“杨大哥,你在干嘛!”清娘从林间钻出来,额上香汗细细,手上拿着一根剥好的春笋,据说煮食味道不错!
“哦,是清娘啊!我正在想歌词呢!”
“呀!杨大哥又有新作了,快些诵来!”
小姑娘兴奋极了,杨逸这才知道她误会了,宋词也是歌词,对上词牌就能唱的,为了不扫小姑娘的兴,杨逸于是轻轻诵道: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白发谁家翁媪,
醉里吴音相媚好。
大儿锄豆溪东,小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无赖,
溪头卧剥莲蓬。
“呀,好词,真好!杨大哥,可是你年未及冠,用白发谁家翁媪有些早了吧!”
“我展望一下未来,不行吗?”
“这样啊!嗯嗯!杨大哥你心累了吗?打算归隐了吗?”
“胡扯,谁要归隐了?真能胡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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