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心请罪归降?”
石青瞧着脚下的段龛,眯缝的眼中流露出揶揄的笑,吐出的话语如冰一般寒冷:“汝之兄弟段罴被本帅亲手穿喉,汝万余族人被新义军斩杀,汝不会记恨?能够诚心归降?”
段龛俯身叩首,谦卑地说道:“小王不识石帅虎威,鲁莽冒犯;上天因此降下惩罚;罴弟之死与族人损折,俱归罪与小王,与石帅无干。”
“真的么?”石青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
段龛再叩首,道:“小王所言,发自肺腑。千真万确,断不敢有假!”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石青轻笑一声,招过丁析、王龛、诸葛攸,吩咐道:“汝三人率部随段龛一道,缴了鲜卑人的兵甲,将他们押到西北小营拘押。事情了结后,再带段龛回寨。”
三人应诺之后,石青笑对段龛道:“单于若有诚心,还请协助新义军行事。”
“小王愿效犬马之劳。”段龛不敢迟疑,一口应承下来;他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孙家坞战事至此算是完结了。
二十六的黄昏,男女老幼合计万余鲜卑人被拘押到新义军西北小营,段龛、段钦十几个部落贵人被押进寨内。
孙家坞原住民被孙昱带回坞堡重新安家,鲜卑人南下途中裹挟的四五千流民在惠济河边的两个寨子里安下身。
战后的这一夜,大多数人都忙碌到很晚才歇息,以至于错过了第二天拂晓时分的杀戮场景。
二十七拂晓时分。
新义军马步齐出,包围了被拘押的鲜卑人。在新义军帅旗的指挥下,步卒在小寨里点起了无数火头,骑兵铁蹄纵横,将火场里逃出来的鲜卑人一一杀死。半个时辰不到,残余的万余段氏鲜卑尽被诛杀。
段龛、段钦等鲜卑贵人被新义军士卒五花大绑后,按跪在寨墙上。望着西北方的杀戮现场,段龛的眼神很空洞,看不到愤怒,也看不到悲哀,如果说还有一点点情绪,流露出来的也只是困惑和不解。
“为什么?石青,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段龛淡淡地问石青。语气里透着绝望的死寂。
石青眯眼望着远方冲天的火光,语气比段龛更为淡然。“世间只有两个办法消灭仇恨。一个是不让仇恨产生,一个是仇恨的一方彻底消失。石某不愿养虎遗患,既然不能控制仇恨的产生,只好用第二种方法了。”
听了石青的解释,段龛迷惑之意更浓了,他思索着说道:“某虽是偏僻野人,也曾闻中原有言曰:仁者无敌。又有言曰:君子待人以宽。石青你没有听说过吗?”
“石某听说过。”
石青不自觉地露出些讥讽,道:“汝确是偏僻野人,不解中原贤人言中深意;汝需知道,无论是仁者或是君子,所施之仁、待之以宽的是我黎民百姓、父老乡亲,不是野兽强盗;若是对野兽强盗施仁、从宽,那就不是贤人而是蠢人了。”
“你。。。。。。”段龛被石青的话语激得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挣扎着,扭着脖子高叫道:“石青!士可杀不可辱——”
“士?如你这等士,石某想杀便杀,想辱便辱。汝又能如何?”石青嗤笑一声,不耐烦地站了起来,说道:“都拖下去,砍了!本帅不想浪费时间。”
段龛、段钦人头落地的时候,石青已下了寨墙,在孙家坞中随意漫步。
新义军胜了,孙家坞的民众却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孙家坞青壮本来不多,经历禀丘和昨夜两次战事,六七百青壮折损一半,坞堡中小半的家庭只剩下老幼妇孺,再没有顶梁的男人了。面对破败倒塌的房屋,孩童们目光呆滞,妇孺们嘤嘤缀泣。
转了半日,石青感觉心里堵得难受。挨到午后,他喊上陈然,戴洛,一道去找孙昱。
孙昱和孙颢领着一帮青壮在堡内四处修补房屋;见到石青,他连忙跑过来行礼。石青开门见山地问道:“孙坞主。你是否诚心归入新义军麾下?”
孙昱被这个问题唬得一怔,稍倾,答道:“能投入新义军麾下,受石帅庇护,乃孙昱之福,亦是孙家坞数千生民之福。孙昱诚心相投,绝不敢虚言欺诈。”
石青点点头,截然道:“不瞒孙坞主,新义军下辖坞堡农庄尽皆由军帅府统一打理,孩童治学、农时耕作、工坊制作、治安护卫各有专人负责。孙坞主若是诚心加入新义军,孙家坞也须如此办理。”
孙昱没有犹豫,连口应承道:“石帅。没问题,孙家坞愿意遵从新义军的规矩。”
“如此甚好。孙坞主帮助新义军剿灭段氏鲜卑,乃是有功之人;兼且深明大义,不贪恋私产,本帅很是欣慰。。。”
石青好生夸了一通孙昱,然后命令孙昱协助陈然安顿民生,协助戴洛整顿孙家坞防卫。
“孙家坞紧邻豫州,豫州军对新义军一直怀有敌意,为防范万一,石某有意让义务兵预备营驻防之地,孙家坞青壮另成一护卫队,忙时农耕,闲时受训,战时协助预备营防卫。孙坞主侄儿孙颢,踏实憨直,倒是很好的护卫队队正人选。至于孙坞主,帮助陈先生料理完堡中事物后,去军帅府吧,到时石某另有借用之处。”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将孙家坞和惠济河两庄管理、防卫人选敲定下来。随后石青漫步出寨,转回中军牙帐。
一见石青,王猛便急匆匆过来,禀报道:“石帅!枋头来信了。”
“哦?他们那边怎么样?”石青知道,王猛口中的枋头不再指氐人蒲氏,而是指新义军天骑营和屠军组成的联军。这支联军正不断向西,将原本在氐人控制下的势力一点点侵蚀掉吞没。
“遇到了一点麻烦。”王猛回道。
“嗯!麻烦?”
石青惊咦一声,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麻烦?老蒲洪还能给他们带来麻烦?上次是放走了八千人,可没让他们带兵甲回去,老蒲洪能为他们装备兵甲?”
“不是蒲洪。应该是南和张氏。”
“南和张氏?”听到这个名字,石青便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王猛解释道:“是这样的。天骑营探报,上党郡五千人马从轵关(今济源市附近)而出,带有大量辎重车马,进入野王(今沁阳),与蒲洪会合。以此观来,这支人马应是南和张氏子弟张平的并州军,此行目的,必定为了救援氐人蒲洪。”
石青缓缓点了点头。皱眉思忖了一刻后,说道:“魏统大哥协助新义军力敌枋头军、段氏鲜卑,鏖战多日,战功不小。石某早有意向朝廷举荐。嗯,这样。景略兄在向朝廷报捷的奏本上加上两条。一是以石某的名义举荐魏统大哥为司州刺史。二是请朝廷允许新义军会同魏统大哥麾下精骑出兵河内,彻底剿灭蒲洪残余。”
“王猛遵命。”
王猛应承后,疑虑地问道:“石帅打算什么时候出兵河内?出兵多少?时至春耕,新义军鏖战数月,不仅将士疲累,误了农时,日后万一闹起饥荒。。。”
“景略兄勿须担忧,本帅明白其中轻重。”
石青安慰了一下王猛,随后思索着说道:“此次进兵河内,本帅打算只动用禁军精骑和本帅的亲卫骑,会合屠军和天骑营之后,我军步骑有万五之数,凭此足以扫荡河内。除此之外,新义军志愿兵、义务兵各营、各部一律回转青、兖,收割冬小麦,播种夏粟。景略兄也随大军回转。这段时间,景略兄在青、兖走动走动,多多了解青兖。从河内归来后,石某要与景略兄好生探讨青、兖民生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