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楚河。
今年二十六岁。是柳月看着长大的。也看着他离开自己,投入别人的怀抱。
当他映入柳月眼帘的那一瞬间,她那双倾倒无数男人的桃花眸子红了。湿了。滚下泪珠。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面对死亡。她本以为自己的心脏足够强大。可当他出现时,柳月忽然想到若自己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他。不能跟他讲话,听他说话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瞬间又转化成对他的担忧。
他单枪匹马而来。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你是谁?”蜥蜴眼见着对面的陌生男子一步步走来,用力紧了紧手中的手枪。“你再往前一步,她就会死在你面前。”
楚河止住脚步。食指与拇指慢慢拭擦军刀上的血迹:“这里的三个人,只有我对你有威胁。你偏偏拿枪指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当恐怖份子当到你这种地步,实在悲哀。”
蜥蜴早已不复何宁初见时的冷静从容。他能感受到蜥蜴在害怕。害怕楚河。
视线不由落在楚河脸上,这个正式工作为白大辅导员的家伙,还真是每次出现,必让人另眼相看啊。
“让我教你一个合格的恐怖份子现在应该怎么做——”楚河吐字清晰道。“首先。将你的枪口从她的额头挪开,然后对准我。”
“第二步。努力瞄准我的头部或心脏——当然,头部攻击点比较小。瞄准心脏的话,即便失手不能一枪致命,也能大大降低我对你的威胁。”楚河微笑道。“考虑一下?”
蜥蜴咆哮道:“不用你教我怎么做!?她会死,你也会死在这里!”
楚河摊开手,漫不经心道:“这么肯定?”
蜥蜴迷茫了。
他不明白楚河哪里来的自信。同样搞不懂他手里只有一把刀,却敢与拥有人质的自己叫板。
他有什么阴谋?
又为什么让自己开枪打他?
从楚河喊出他的名字与任务酬劳之后,蜥蜴便对楚河的身份感到极大的迷惑。从而对他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都作出慎密的分析。他绝对是一个合格并十分优秀的恐怖份子。但在楚河面前,他好似一个刚入行的菜鸟,需要楚河手把手教他。
“你的通讯工具有信息传进来。”楚河大而漂亮的眼睛有节奏的眨了眨,说道。“对方让你同时以这位美丽的女士为人质威胁军方,让军方尽快做出决定。”
蜥蜴闻言,不由低头瞥一眼腰间的通讯工具。
就是这一瞬。柳月动了。
楚河眨眼睛的动作是做给她看的。这是他们儿时便建立起来的默契。她不动声色偏头,让藏身于她身后的蜥蜴的心脏暴露出来。
惊魂一霎。楚河动了。
他早已蕴满劲道的右臂猛地甩出。军刀如鬼魅般激射而出。
扑哧!
军刀没入蜥蜴咽喉,只剩刀柄留在咽喉之外。
一刀致命。
从击杀蜥蜴部下到摧毁蜥蜴的心理防线,随后故弄玄虚说出让蜥蜴生疑,并十分费解的话语。直至此刻的雷霆一击。
楚河在这场恐怖份子绑架案中展露出强大的心理素质与冷静。尤其对方还是抚养他十六年的柳月。
蜥蜴捂住不断涌出血水的咽喉,睁大双眸。至死无法相信楚河竟是用那把他一直不曾放在眼里的军刀杀了自己。重重摔在地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妈的。”眼见杀伐果断的蜥蜴惨死于楚河之手,何宁咽下一口唾沫,虚弱道。“跟拍电影似的。”
柳月怔怔地站在原地。那双发红的美眸死死盯着前方的楚河,只是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相信楚河。所以她偏头。
上一次玩这种游戏,是楚河八岁那年用石头砸柳月身后的追求者。她很配合,他很准。
十八年后。他用同样的眨眼暗示,她用相同的动作偏头。这一次,他用刀格杀要杀她的恐怖份子。她很配合,他很紧张。比五年前保护那位在军方能通神的首长还要紧张。
他步伐沉稳地走向她。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细致。直至来到女人面前,他抬起右手,在裤腿上拭擦了几下,伸向女人柔声道:“姐。我们回家吧?”
柳月仍站在原地,目光柔软地盯着楚河那比钢琴家还要修长的手掌。良久后才伸出素手,与楚河紧握在一起。
他因过度紧张而手心冒汗。不止手心,他的后背亦沾满了汗珠。
柳月懂。什么都懂。
哪怕他一个字都不曾多说。哪怕他在面对蜥蜴时表现得那般淡定从容。可她知道、懂他的心。
柳月抓起楚河的手心,放在她滑腻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喃喃道:“傻瓜,为什么要来?”
“因为姐在这里。”楚河轻声道。
“万一死了呢?”柳月抬眸。
“死了姐肯定就原谅了。”楚河傻笑道。
“傻子。姐是生自己的气。”柳月双眸泛着怨意。“气在你最美好的年华,姐老了。”
“姐永远不会老。”楚河走近女人,深情凝视那早已烙印在脑海中的容颜。
何宁目睹这对相差九岁的男女深情相视的画面。心头冒出一句特矫情的句子: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
楚河来之前便通知了警方和救护车,将失血过多的何宁扔进急救车,后者拉住楚河道:“现今白城大乱。像你这么优秀的军人,没有考虑帮忙吗?”
楚河推开他的手臂,大笑:“我早已经被白城军区革职。”
何宁盯着大笑中的楚河,心中莫名悲凉。轻叹一声,道:“我听说过你的事儿。没错,军方的确对你不公,甚至有点恩将仇报的意思。但——”
“你再浪费急救时间,去了医院也救不活。”楚河打断何宁。
何宁神色一黯,躺在病床上不再言语。
目送救护车离去,楚河回头望向柳月:“姐,咱们回家吧。”
柳月轻声道:“送我回家再偷偷过去?”
楚河愕然。故作不解道:“去哪儿?”
“姐看着你长大。”柳月不动声色道。“不用装糊涂。”
“姐不反对?”楚河试探性地问道。
“姐也是军人。”柳月道。“去做你该做的事。”
楚河恍然。
柳月不再是那个任何时候都害怕他受到伤害的女人。
她是军人,万岁军副师级军官。指挥过大型反恐行动的军中精英。如何会反对?
“是!”楚河向柳月敬礼。
后者抿唇一笑。颠倒众生。
从这一刻开始,她与这个至爱的老弟大约要换一种方式相处了吧?
他曾为军方立下汗马功劳,却被军方间接放弃。流放绝境五年而不得回家。
他受了无尽的委屈与指责。甚至被军方打上各种负面标签。可他仍是最优秀的军人。
被革职又如何?
深陷囫囵又何惧?
他说过,军人的职责是保卫疆土与人民。
曾经是。
如今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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