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
费姓大汉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转身便在杨帆身边蹲下来。
黑齿常之是百济人,却做了唐国的大将军,一生戎马,罕逢败迹。
杨帆曾经在西域待过大半年的时间,同高舍鸡等西域军卒有过很频繁的接触,知道在边军系统当中,尤其是少数民族士兵心中,对黑齿常之奉若神明,许多人都把他当作自己效仿的榜样 。
费姓大汉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真是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兵?黑齿常之大将军当年还在我们这地方打过仗呢,可惜那时候费某的年纪还小,要不然就投到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当兵去了。”
杨帆道:“杨某正是黑齿常之大将军麾下的兵,因为我为人机灵,一直在大将军麾下做斥候兵,立过不少战功。后来黑齿大将军遭奸人陷害,没有死在战场上,却丧命在牢狱之中,令我等噬齿痛恨!”
费姓大汉对黑齿常之崇拜之极,提起黑齿常之的恨事,禁不住破口大骂。费姓大汉唾沫横飞地骂了一通朝廷,又乜了杨帆一眼,向他问起西域情形,以及他如何得以升官的经过,杨帆知道他对自己还存有几分警惕,于是小心地应答起来。
他说黑齿常之死后,娄师德把他收到了自己帐下,成了娄大将军的亲兵,在与突厥的一次战斗中,他又恰巧救了娄大将军一命,这才得以提拔,步步高升。这一次朝廷为了北征,从各地抽调兵卒,他才率部从河陇回来。
杨帆对河陇地区非常熟悉,说起那里的地域地理、景物环境乃至风情民俗,完全了如指掌,他还把高舍鸡做斥候时的许多事迹“高冠杨戴”地安到了自己身上。
这费姓大汉当兵时,曾经被调到河陇地区参加过战斗,对当地的风情风貌很了解。他对斥候兵的生活习惯和刺探敌情的一些事迹同样很了解。听了杨帆所说,再与他所知一一印证,这个貌似鲁莽实则心思细腻的大汉才真的相信了杨帆的话。
他们两人虽然还是敌我关系,但是毕竟一方已经被俘,不需要兵戎相见,因此这一番话谈下来,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便融洽了许多。
费姓大汉和杨帆互通了名姓。这费姓大汉名叫费沫。费沫拍拍杨帆肩膀,遗憾地道:“若你只是一个小小兵卒,我便擅作主张放你走人也无不可。可惜你是朝廷的将官,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
杨帆道:“我明白,你我各为其主。理应如此。能得足下如此相待,杨某足感盛情了。不过……”
杨帆扭头向其他几棵树下绑着的人看了看,问道:“你们抓这许多将官作甚,可是打算跟朝廷求和么?”
费沫的貌相虽然粗鲁,心眼儿却不粗,他并不直接答复,只是嘿嘿一笑,道:“我们契丹人没有野心称王称霸。只是想要一条活路走。可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啊,要不然。我们现在正在草原上高高兴兴地放牧呢,又怎会在此打打杀杀?”
“好啦!”
费沫拍拍屁股站起来,说道:“放了你是绝不可能的,念你是黑齿大将军旧部,我可以关照你些,叫你不受虐待,比其他俘虏吃饱一些。不过,你也要老实一点才成,要是想动什么歪脑筋,费某第一个就杀了你!”
杨帆道:“杨某如今是你们的阶下囚,能得如此照料,足感盛情了。我只是不明白……,我们足足十六万大军,兵精将足,怎么会……怎么就会一败涂地呢?”
杨帆这一问正挠到费沫的痒处,费沫又蹲下来,自得地笑道:“在你们唐人眼中,我们契丹人都是只会牧马放羊不堪一击的牧人,你们根本没把我们放在过眼里,你们败就败在这分狂妄上了!
你以为我们契丹人真就是那么好欺负的?就算是你们最忌惮的突厥铁骑,屡次从凉州、灵武进侵大唐,为什么不从我们的草原侵入再南下呢?你以为是靠着你们朝廷的庇护吗?我呸!”
费沫重重地吐了口唾沫,说道:“那是因为我们契丹人并不好对付,我们能征善战,是草原上的英雄。一直以来,我们受朝廷乒,受你们的边将边军乒,忍气吞声,始终不肯反抗,是因为比起大唐我们族群的太弱小了,可我们一步步忍让,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你们的得寸进尺!”
费沫说到愤懑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杨帆忙道:“杨某只是一个小小校尉,这些事情我过问不了,我只是奇怪,你们顶多六七万人马吧?怎么就能吃掉我们十六万大军,而且是一口吞下。”
费沫冷笑道:“那是因为你们太狂妄!”
他把黄獐谷口设下诱饵,引诱周军主力急进,然后利用山谷地形,掐断骑兵主力与步兵之间的联系,利用地利优势和大量的烟火导致周军主力骑兵不战自溃,惊马自相践踏,死伤无数,以致他们以极小代价就歼灭了这股骑兵的事情说了一遍。
又得意洋洋地道:“骑兵全军覆没,你们那些步卒就倒霉了,除了少量逃上山去的兵丁中今还在丛林中做野人,从黄獐谷向前一直到我们昨日设伏的地方,这是一马平川的原野,最适合骑兵驰骋,那些向外逃的步卒怎么可能跑得过我们的马,他们已经被我们全歼了。
我们原打算仍在黄獐谷设伏的,只是,这一路下来,死尸到处都是,根本来不及处理,你们若继续前进,一定能够发现疑点。所以我们大元帅又生一计,用缴获的军印,写下一份军令,诈称前路军大胜,要你们抛弃辎重,全速行军参与围剿!
嘿!你们果然乖乖地来了,日夜兼程,跑得人困马乏,根本无力一战。而且骑卒和步卒之间拖拖拉拉,完全脱离,互相难为协同,行军行成这副样子。足见你们心中压根儿就没把我们当一回事。你们不败谁败?”
杨帆想起那位打扮得跟金甲神人似的燕大总管,不禁苦笑一声,沉默片刻,才问道:“你们有了军印,自可伪造军牒,只是……那上面的大将军签名,难道也是伪造的?”
费沫笑道:“这签名可是货真价实。是你们的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亲笔所写。”
杨帆暗暗咬紧了牙关。
费沫见他生气,更加得意,道:“你们的人马被困在谷中,就像一群待宰的牛羊,数万大军拥塞其中,不等我们动手。惊马乱军自相践踏,死伤者已不计其数,我们轻而易举就歼灭了你们最难对付的这一路主力,活捉了你们的主将。
那左鹰扬卫大将军曹仁师不肯在伪造的军牒上署名,被我们可汗一刀便砍下了他的狗头,结果你们那位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就签下了他的名字,嘿嘿。自始至终。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杨帆的眼角跳了跳,恨声道:“轻敌冒进。葬送前军十万将士的性命,已是百死莫赎之罪,又贪生怕死,将后军六万将士送入虎口!张玄遇!嘿!好一个张玄遇!”
费沫笑道:“你也不用如此怪罪于他,你们前路十万大军被全歼之后,剩下的这六万大军就已注定要灭亡了,没有那道伪造的军令,你们一样要死,那道军令对你们用处不大,对我们才有用处。有了这道军令,我们才能轻易吃掉你们的后路大军,连死带伤一共不过万余人,这还包括袭击你们辎重粮草时的伤亡。”
杨帆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们还袭击了我们的辎重营?”
费沫道:“打蛇打死,自然要趁胜追击了。你们后面那些步卒比起你们还要不堪,我们连夜杀去时,他们大部分人都睡得跟死猪似的,好不容易惊醒一些人,却也双腿酸软,举手无力,连只鸡都杀不死。
我们砍瓜切菜一般解决了他们,随即就马不停蹄直奔你们殿后的辎重营。我们本以为辎重营最好对付,却不知你们押运粮草的是什么人,他挖了陷马坑,布了拒马枪,还拖来许多荆棘阻路,营盘外还扎了一道木墙,游哨远出十里。
真他娘的,在唐人自己的地盘上,而且只住一晚,一大早就要启程的,用得着这么折腾么,结果……突袭是不成了,直到天光大亮,我们才清除外围,逼近营寨,那守将眼见守不住了,于是主动放弃粮草,集合残兵败将逃向马城。
真他娘的,老子身为前路先锋,本想把他们这一路兵马也全数歼灭的,可恨那运粮的主将临走时还放了一把大火,如果我们要去追他,这粮草不免就要烧光了,没办法,老子只得回头救粮。”
杨帆脱口问道:“那粮草烧光了?”
费沫笑道:“你想得美,虽说烧了有近一半粮草,可是被我们救出来的粮食,也足够我们吃个把月了!”
杨帆大失所望,沉默片刻,才道:“运粮的那位将军,叫李多祚,此番北征,若是李大将军为主帅,恐怕我们……未必会全军覆没。唉!李大将军退回马城,那我本部的主将呢?燕大总管也被你们生擒活捉了?”
费沫道:“那个什么燕大总管,我们没看到,倒是你们的行军副总管宗怀昌,被我们给困住了,原想抓活的来着,结果他横刀自尽了。”
听到这里,杨帆不禁又沉默起来。
这时,有人在山坡上喊:“费沫,准备整军,向山里转移了!”
费沫急忙答应一声,对杨帆匆匆摞下一句:“你安份些,便少吃苦头,否则,我也护不得你!”说完便急匆匆向山坡上跑去。
杨帆试着挣了挣捆绑,便放弃了努力,心道:“这儿已经是山里了,还要往山里转移?是了,难怪一直没有看见女人和孩子,他们的老巢应该不在这里。若是到了他们的老巢,防范松懈下来,又有这费沫攀扯着交情,逃走或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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