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骑校尉蔡沽府刀光一卷,如同一道匹练,遽然斩在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颈上。这位大将军纵横疆场几十年,万没想到竟丧命于此,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惊愕愤怒的表情,便已身首异处。
崔浪一见蔡沽府手刃李多祚,这可是一份大功,不但罪责可免,说不定还要加功进爵,不由有些着急。可太子毕竟是储君,他还不敢骤下毒手,便拔刀向沙咤忠义冲去。沙咤忠义虽不及李多祚爵高位显,却也是有数的名将,若能杀了他也是大功一件。
沙咤忠义年轻时候倒还能跟崔浪一较长短,可他已经这般年纪,不以筋骨为能了。他纵横疆场数十年,凭的是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的本事而不是个人武勇,哪是崔浪这样的年轻人对手。
崔浪一动手,沙咤忠义便仓惶疾退,崔浪一刀未中,立即“霍霍霍”一连三刀,紧蹑着沙咤忠义疾退的身形,看那样子不砍下他的人头誓不罢休。
随从造反的万骑营两旅之师一听杨帆的话,这才知道大将军根本没有造反,他们上了独孤讳之的当,不由得又惊又怒。蔡沽府和崔浪一动手,他们立即蜂拥而上,向李思冲、李千里等人发起了攻击。
万骑士兵因杨帆一语而阵前倒戈,其他各路人马听了皇帝的话本就意志动摇,,一见果然有人反了,登时军心大乱,人人争相闪避,只求不被别人杀死,哪里还有护持本军将领的心情。
沙咤忠义终被崔浪追上,一声惨叫,被劈翻在地,此时蔡沽府已率反正的万骑将士向李千里、李思冲剿杀过去。一见大势已去。李承况、独孤讳之等人慌忙护着太子李重俊向外逃去。
太子身边还有七八名亲兵,加上李承况、独孤讳之几人的心腹亲兵,一共二十多人,叛军们现在全无斗志,只求动手,既不追随也不交战,四下闪避的当口倒是方便了他们的逃亡。
列阵于玄武门下的刘景仁一见这般情形,哪肯放过机会,马上挥军掩杀过来。马桥在城头一见,兴奋的叫道:“拉起断石。我等下去杀贼!”
杨帆一把拉住他:“且慢,仍未肃清余匪,哪怕只有一个叛军冲到陛下面前,后果都不堪设想,断石不能开。你只管在此守住陛下和皇后。”
杨帆说完对李显道:“陛下,臣方才因这玄武门难开。命我将士疾驰于横街。由前门杀入。叛贼首领既已逃去,臣马上追去,捕杀叛逆。”
“好!”
一见情势逆转,李显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恢复了天子气派,李显恶狠狠地道:“太子竟敢弑父弑母。罪不容赦!他若不降,就给朕把他当场诛杀!”
李显看了一眼方才立下大功,现正侍立身旁的杨思勖一眼,道:“你跟杨将军同去。”
杨思勖躬身道:“奴婢遵旨。”
杨思勖笑微微地看了看杨帆这个本家:“大将军。请了!”
那条由太监腰带系成的长索从城头上掷了下来,杨帆和杨思勖一前一后,攀索飞奔而下,身手同样的灵活敏捷。
自刘景仁挥军掩杀过来,叛军就纷纷弃械投降了,杨帆和杨思勖跃下玄武门时,就见宽广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放下刀枪跪地投降的兵士,二人自这些兵士中间飞奔而过,疾追李重俊等人的身影。
崔浪和蔡沽府提刀奔来,隔着几丈远便单膝跪地:“卑职向大将军请罪!”
杨帆片刻不停:“快快收拢乱兵,听候发落!”
“喏!”
崔浪二人答应一声,抬头再一看,远处只剩下两道淡淡的影子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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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况和独孤讳之架着失魂落魄的李重俊飞奔出去,到了横街上,拉过几匹散乱地候在长街上的战马飞身跃上,就向宫城外疾驰而去,亲兵们紧紧追随。
李重俊骑在马上神情呆滞,依旧做梦一般。距皇帝的宝座仅一步之遥了,谁曾想竟有这般变化。他前一刻还想着就要做皇帝,下一刻就成了亡命徒,这种强烈的心理落差,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独孤讳之一边纵马狂奔,心中也是一片悲凉,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别人可以投降,他就算投降了,杨帆饶得过他吗?独孤宇饶得过他吗?被他欺骗过的崔浪和蔡沽府能饶得过他吗?
他没有第二条路走,唯有陪着太子亡命天涯。既然已经失败,太子这杆旗还能不能竖得起来,他并不知道,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李承况是李重俊谋反的主要策划者,皇帝或许会赦免别人,却绝不会赦免他,他对此心知肚明,是以只能逃走。
不过,他同独孤讳之走投无路的心态不同,在他看来,庙堂之高他是爬不上去了,可是他背后还有卢宾之,大不了遁入江湖,只要他能逃得出去,他一样逍遥快活,因此李承况倒还不是特别的担心。
趁着京中一片混乱,谁也摸不清楚形势,李承况护着李重俊,持着李千里的兵符,顺利逃出了由金吾卫控制的南门。金吾卫是李千里的部下,见了大将军的军符将令自然要遵从无误。等他们逃出长安城时,天色已经微明了。
杨帆和杨思勖追出横街不远,陆毛峰就率领一支人马杀到,杨帆和杨思勖马上率领他们向太子追去,要查太子一行人去向并不难,不但九城之间有声光讯号可以联络,而且长街上巡戈的金吾卫面对杨大将军的询问也不敢撒谎。
大部分金吾卫今夜并没有参与叛乱,要他们参与叛乱,李千里还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但是他对不知情的队伍下令要求对今夜持有他的将令的人不得拦阻,那些金吾卫士兵也是没有胆量抗命的。
如今杨帆带着万骑禁军赶来,杀气腾腾的。身边还有一个宦官,明显是天子所遣,向他们问起事情来,又有谁敢隐瞒呢。
长安城外,青青草径,十几匹马呼啸而过,后边有隐隐的马蹄声,急骤如雷。
李承况急急回头一看,对独孤讳之道:“独孤将军,阻挡他们一下。”
独孤讳之咬了咬牙。猛然一勒马缰,大喝道:“留下几人,与我却敌!”
几名亲兵随他一同勒马停住,双腿一磕马腹,朝追兵迎去。
“杀!”
“杀!”
双方的人都高高擎起了兵刃。杨思勖一见有人拦阻,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嗜血的精芒。猛地一挟马腹。兴奋欲狂地迎了上去。
杨思勖性情冷酷坚毅,作为一个太监,女人是不用想了,他又不贪财,所以,他最喜欢的就是刀锋刺穿人体的感觉。他喜欢杀戮,以前在内卫中,他就专门负责一些见不得人的暗杀行径。
“铿铿铿”火星四溅,杨思勖与独孤讳之交手数合。就在独孤讳之的肩头留下了一道血痕。
独孤讳之是武将,却不意味着擅长个人武功。较量武技,他不是杨思勖这等技击高手的对手,如果两人各领一支军队排兵布阵战场厮杀,那……他也未必能赢,因为杨思勖不仅武艺高强,还知军事,兵书战策样样精通。
独孤讳之一见这个宦官如此厉害,想起他一刀就砍下了野呼利的人头,不由心头一寒,立即拨马就走。
杨思勖狞笑一声,手臂一振,掌中刀化作一道长虹脱手飞去,独孤讳之万没料到这太监竟还有一手如此精准的掷刀术,“啊”地一声惨叫,背部中刀,翻身跌落马下。
杨思勖这匹马是抢的散失在横街的金吾卫的马,马上有背囊,背囊里还插着五杆标枪,杨思勖杀的性起,顺手抽出袋中标枪,大吼道:“杀!杀!杀!”
杨思勖连喊三声,一连掼出三杆标枪,将三名叛军士兵刺杀于马下,随后拔出最后两杆标枪,一手擎着一杆,犹如握着两支长剑,大叫道:“杀!拿下所有叛贼,皇帝重重有赏!”双腿一挟马腹,便一股风儿似的追了上去。
杨帆策马追到独孤讳之身旁,猛地一勒马缰,身边风声呼啸,有无数的骑士飞驰而过,只有他一人一马静静地伫立在那儿。独孤讳之趴在地上,看到碗口大的马蹄停在面前,慢慢仰起头,见是杨帆,不由一怔。
杨帆从马上跳下,慢慢走到他的身边,轻轻蹲下。
独孤讳之回避着他的目光,低声道:“大将军,对不起。”
杨帆轻轻地道:“在我手下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他们出身世家,为了世家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和义务,却永远没有机会享受世家的荣耀与权威,他们想出人头地,想摆脱这该死的出身,所以他们跟着我。你的所作所为,我能理解,成王败寇而已。”
马蹄声不断,但独孤讳之还是听清了杨帆的话,他惊愕地看着杨帆,不明白杨帆在说什么:“大将军麾下有许多世家子弟?”独孤讳之想了很久,除了他自己,还是一个都没想起来。
杨帆看了看独孤讳之背部深入肺腑的一刀,知道他已不可能活下去,不禁幽幽一叹:“多年来我曾遇到很多凶险,可性命完全不能掌握这还是第一次。如果你当时给我一刀,我已经死了,所以,你真的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独孤讳之沙哑地笑了两声:“我……只想出人头地,没想过要背弃家族。你是阀主的朋友,如果杀了你,我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说起来,我还是为了自己,并非要对大将军手下留情。”
杨帆盯着他道:“可你因此败了,你不后悔?”
独孤讳之摇头:“不后悔!关羽尚且走麦城,孔明尚且失街亭,谁做事能保证万无一失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况且……”
独孤讳之回望了一眼太子逃去的方向,惨然一笑:“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大将军不来,我们也未必就能攻得上玄武门,终究难免一败,只是……轰轰烈烈一战,不必死的这么凄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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