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远处树影摇晃,不断有声音传来,丁云毅知道那些人要动手了。
他喝光了酒袋最后一口酒,远远扔去,厉吼一声:“火把!”
火把瞬间点亮夜空,丁云毅抓起“龙牙”,站起身大声笑道:“丁云毅在此,谁来拿走我的大好头颅。”
声破夜空,笑动夜幕。
那些刺客知道行踪已破,一个个动树林里钻了出来。
略略点了一下,三十七、八个人的样子,丁云毅笑道:“我听说古往今来大将刀下不杀无名之卒,是谁想要我的脑袋!”
领头的那个刺客头目停顿了下:“不要怪我们,本来我们的目标不是你,谁让你一定要来苏州?”
丁云毅心中好奇,不是来杀自己的?那他们准备杀谁?但明知道问了他们也不会说:“好,好,我是丁云毅自寻死路,来,来,丁云毅头颅在此!”
那刺客头目身后一人忽然大叫:“今日为了我满洲勇士报仇!”
丁云毅一惊,满洲?这些人难道都是一些满人刺客?他们千里迢迢跑到苏州来刺杀谁?
还未等他细想,那个人已经举着刀冲了上来,刺客头目眼看他叫破身份,心中大骂愚蠢,可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什么东西,也敢伤我!”丁云毅大怒,龙牙出鞘!
站在马车顶上的顾横波这些人,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最真实的杀人。而且是如此惨烈的杀人!
当那刺客冲到面前,龙牙闪起寒光,就在刺客手中刀即将砍到丁云毅的那一瞬间,龙牙已如闪电一般落到了刺客身上。
一声惨呼,那刺客竟是一条右肩被活生生的砍了下来!
血如喷泉一般涌出,刺客还未倒下,丁云毅冲上一步。探出左右,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龙牙挥动。一具无头尸体倒下。
丁云毅左手抓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放声大笑:“满狗头颅,原来不过如此!”
这血腥一幕。看到马车上的那些人完全呆了,她们从来也都没有想过,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惨烈的杀人手法。
许誉卿一转身,“哇”的一声吐了。
柳如是也看得心惊肉跳,她忽然想起了丁云毅和自己说的话:“你那剑,用来摆摆样子还凑合,你学的那些所谓剑术,不过都是一些舞蹈之技。真正的杀人和你想的完全是不一样的”
是的,真正的杀人,远非那些花拳秀腿可以比拟的。
这个时候。那些刺客眼看同伴死得如此凄惨,震骇之余,纷纷叫着扑了上来
“杀人丁虎贲,屠夫丁云毅!”所有马车上的人,终于真正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
丁云毅势如疯虎。面对着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丝毫不惧,火光中迎着众人而上。那口龙牙,在火光和月色的照耀下,灿灿生辉。闪动着的光芒,似乎盖过了火光。
什么是杀人?这。才是真正的杀人!
龙牙卷起的寒风,夺取着一个个敌人的生命,而同样飞溅起的,还有丁云毅身上的鲜血。
古往今来,除了项羽这样的第一战神,千军万马中往来驰骋,能够毫发无伤,后人能够做到项羽这样的,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杀人,人也一样杀你;你伤人,人也同样伤你。
丁云毅每战必先,每战必伤,每次惨战下来,身上总是伤痕无数,正是这个愿意。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人。
会受伤,会流血
他的肩膀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但划伤他的人很快成了一具尸体;他的背部被人砍了一刀,但他虎吼着转过身来,也是一刀砍下,生生的将那人的脑袋一砍为二!
杀人丁虎贲,屠夫丁云毅!
他在流血,他在拼命,他在杀人!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便会一直站在这里,一直战斗到自己倒下为止!
丁云毅身上的伤口在一道道的增加,那些刺客们也都一个个的倒下。他似乎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疼痛。他手中的龙牙,也如一个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魔一般,一刻也都不停息的在那收割着一条条的生命!
昔日辽东,九进九出无人敌;今日苏州,浴血奋战笑死生。
这些满人,终于知道了当日在辽东时候他们同伴,在面对这个人时候的恐惧了。
他明明已经浑身带伤,眼看着就要倒下,可他偏偏不倒,相反每受一次伤,他的杀气便会更加加重一分,他流一滴血,他战斗的欲望便会更强烈一分!
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不死不休,奋战到底!
这,就是名动天下的丁虎贲!
丁云毅带了十一处伤,却杀了八个人,伤两个,这一切,都被马车上的人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她们看得先是惊恐骇然,接着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丁云毅完全有机会逃走,但他却没有走,他现在,是在为她们拼命。
她们尽管从来都没有杀过人,但却也能看出,丁云毅的脚步已经迟缓,挥刀的动作已经减慢,他的气力正在一点点的流逝。
很快,他就会轰然倒下
顾横波忽然擦去了眼泪,然后嘴角竟然露出了笑意,她问自己的姊妹:“有这样的男人为我们而死,我们还有什么遗憾的吗?”
王月和李香君摇了摇头,就连柳如是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人真正的尊重过她们,但现在,就在她们眼前。一个男人却正在拿自己的命为她们浴血奋战。
没有什么遗憾的了,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死生与共,她们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顾横波微笑着从柳如是的腰间拔出了那把剑,然后塞到了柳如是的手里:“是弟,麻烦一会你给我一剑。我已是丁云毅的人,但便死也是丁云毅的鬼。”
这句话,她平时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可现在,却一点也不害羞的脱口而出。
柳如是过去是绝对不敢杀人的,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其实死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可怕,她默默的点了点头。
“然后请对我们刺下。”王月和李香君相视一笑。
草衣道人握住了丈夫的手,微微笑道:“我想死在自己男人手里。请你动手杀了我吧。”
许誉卿热泪盈眶,紧紧握着妻子的手:“生和死我们都在一切。”
这里的每一个人,这时候都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死就死吧,无论怎样总不能给前面那正在奋战的人丢脸
她们的话,那几个马车夫清清楚楚的听在了耳里,忽然一个人叫道:“我也是山东人,丁大人活我山东百姓之命,今日愿意以死相报!”
他竟然忘记了马车夫的规矩,举着手里的火把冲了上去!
“满狗怎么敢在我大明的土地上撒野!”接着又是一个车夫冲上
所有的车夫竟然都冲了上去,所有的车夫竟然都忘记了车夫只要不反抗就可以不死的规矩!
满狗怎么敢在我大明的土地上撒野!
这。是什么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死则死,也要让那些满狗见识到我大明男儿的风采!
这是让那些满人刺客猝不及防的,也同样是让丁云毅大感意外的。
他已经坚持不住了,没有人比他更加知道自己的状况。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些不起眼的车夫却勇敢的站了出来!
一个车夫倒下了。又是一个车夫倒下了这些车夫赶车是内行,可是却从来没有杀过人
生或死,在一起!
丁云毅很清楚的听到,一个车夫在倒下前居然笑道:“没有想到今天我一个草民,竟然能和武烈伯并肩作战,痛快。痛快!”
丁云毅没有悲伤,他有的只是热血沸腾,他狂吼着:“满狗,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大明的血性男儿!”
血在烧!
丁云毅觉得他浑身失去的力气都回来了,本来已经无力的胳膊再度举起,通身沾满鲜血的龙牙再度挥动。
丁云毅——直取刺客头目!
“杀!”
在这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中,丁云毅冲了上去。
刺客头目大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如血人一般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力气和勇气杀向自己,他匆忙间一刀刺向了丁云毅。
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刀刺不出去了。他的刀,竟然一把被丁云毅所握住。
鲜血,顺着丁云毅的指缝流了出来,然后,这个刺客头目看到了自己这一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血人一般的丁云毅,居然朝他笑了笑。
这是刺客头目这一生里见过的最可怕的笑了,接着,那口名动天下的龙牙,很慢很慢,一点一点的落到了刺客头目的脖子上
杀人丁虎贲,屠夫丁云毅!
刺客头目倒下了,耗光了最后一点力气的丁云毅,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成了。
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却看到他的女人们正微笑的看着自己。他看到,柳如是举起了手里的剑对准了顾横波的心口。
他笑了,真的笑了。这些大明的刚烈女子啊
“杀!”
忽然,这一声怒吼在夜色中传来。
几十匹战马忽然出现,然后,丁云毅听到了段三儿那再熟悉不过的吼声:
“大人,段三来了!”
“武烈伯勿慌,援军来了!”
无数的喊声在夜空中响起。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马车上,那些自知必死的人一齐欢呼起来。
段三冲了过来,他骑的,正是丁云毅的奔霄,一到面前,见到丁云毅浑身浴血,他早就在战场上看的习惯了,根本不以为意:“大人,段三来迟!”
丁云毅以刀驻地,大口喘息:“只留一个活口,其余全部杀了!”
“是,只留一个活口,其余全部杀了!”
怒吼声中,段三飞奔而去。
丁云毅气一松,几乎倒下,几个人扶住了他,丁云毅看过去,是顾横波,是王月,是李香君,是柳如是
“你们男人如何?”这个时候的丁云毅还能笑着说出这样的话:“跟着我们这样的男人,你们可否觉得委屈?”
没人脸红,没人害羞。跟着这样的男人,她们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妹夫,妹夫!”
又是大队人马出现,丁云毅看到苏州知府邓牧之骑马冲在了第一个,一来到面前,邓牧之从马上跳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面前,看到丁云毅样子,脸都完全吓白了:
“武烈伯,武烈伯,我该死,我该死!”
也不怪他如此害怕,朝廷的第一柱石武烈伯丁云毅若是死在了这里,那苏州城里的大小官员该罢官的罢官,该杀头的杀头吧。
邓牧之忽然怒从心起:“杀,杀,给我杀!这些天杀的刺客,差点给我苏州惹下泼天大祸,给我把他们砍成肉酱!”
其实不用他吩咐,段三儿已经这么做了。
那些刺客顷刻间几乎被杀得干干净净,只按照丁云毅的吩咐,留下了一个活口。
段三儿拎着一个还活着的刺客,一把扔到了丁云毅的面前:“大人,余者皆死,他还活着,请大人审问吧。”
丁云毅冷冷的朝他看了一眼:“说吧,为何刺杀于我?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刺客似乎非常害怕面对着丁云毅,低着头道:“我们,我们是范大学士派来的。”
“范大学士?哪一个范大学士?”丁云毅皱了一下眉头问道。
“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
“范文程?”丁云毅一怔,那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汉奸吗?啊,是了,满清伪帝皇太极在称帝后以范文程为内秘书院大学士,可自己和范文程无冤无仇,他派人那么大老远的跑到苏州来杀自己做什么?
那个刺客不待丁云毅发问,已经抢先说道:“其实本来也不是来杀你的,而是准备来杀苏州知府邓牧之的。”
这句话才一出口,邓牧之已经面色大变。他可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刺客,那么远的过来,居然是来刺杀自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