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这话说出来,倒让谐子愣了愣,显然他没有想到吴悠会是这么的……正直。
不过既然吴悠说了这话,他当下也就讪讪的一笑,转头过去闷声洗自己的衣服,既然无用,那就不必理会。
还是孩子气了一些,吴悠静静的盯了他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开口,“想往上爬是好事,只不过思路不对,不妨我送你一条明路。”
“哦,什么路?”谐子转过头来,虽然还是笑着,但明显很是不屑,只是出于礼貌的敷衍。
“要找靠山,要出人头地,要想被重用,是得立功劳,想法没错,但是推荐个人算什么功劳,忙活半天还是小人。”吴悠抱着臂笑吟吟的说,“我给你一句话,保管你受用无穷。”
“什么话?”谐子有了点兴趣。
“告诉公主,”吴悠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瞧见公主二十五年之后,自缢在南山寺的画面了。”
“什么”谐子手一抖,半盆水都倒在了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吴悠,“你疯了”
“若庐陵王一死,这事情大半会真的发生了。”吴悠笑了笑,像是说了件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公主若不信,大可以试试。”吴悠笑了笑,“她的兄弟姐妹中,也只有庐陵王才可以容忍她,换了其它任何一位,以她今rì之身份地位,有谁会不忌惮她?”
“可公主又不是一定屈居人下。”谐子低声的说道,眼中有种名为野心的光芒在闪烁。
这小子押的宝竟然不止是活命。
“她不走那条路还好,若是走了那条路,只能死的更快。”吴悠摇了摇头,笑得很肯定,那态度激起了谐子的逆反,“那倒未必。”
“想想她是因何而受宠的吧。”吴悠叹了声,然后摆摆手,“你不必明白,只要把这句话传给公主就是,只要庐陵王一不在,公主不出十年便有危境。就算是她有别的打算,多到保命符也好。”
“你是庐陵王的人?”谐子眯起了眼睛,警惕的看着吴悠。
吴悠摆摆手,慢慢的朝着外面走去。
“你是谁?”那孩子在原地愣了半天,再吴悠快要消失的时候,终于想起来大喊了一声。
吴悠回过头来,冲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了一顶帐篷后。
谐子洗好衣服回到营帐,一直被那几句话搅得心事重重。他偷空在营帐四处走动了半天,也悄悄找人打听了,却没有找到那个跟他描述相似的卫兵。
似乎这个人从天而降,跟着他说了一段提点的话之后,就消失了在空气中。
难道我是出现了幻觉?他掐了几把自己的脸,但却无比清楚的记得那个人的长相,眉目都很清晰,完全不是臆想中经常出现的那种模糊的路人脸孔。
他的人是真的,制服也是真的,可是营中却没有哪个兵是那个样子。他悄悄刺探过庐陵王,可是那个傻头傻脑的王爷没有半点反应,显然他也不是他的谋臣。守卫的人告诉他这里是禁地,层层把手,根本没有人可以不经通报的所以进入,所以也排除了是外面的人。
最后,完全没有头脑的谐子把这件事埋在了心里,没有告诉使团中的人何人,跟来时一样谦卑的微笑着作为一个小杂役,跟着使者一起回到了厩,然后找了个机会拜见了太平公主。
“房州可有什么新鲜事?”太平公主站在牡丹花前,轻嗅着园中的牡丹花,二十四岁的她正处于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娇媚的比花朵更鲜艳。
“庐陵王过得很苦,几位小殿下也很不成样子。”谐子犹豫了一下,低头将着表面上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太平公主听过之后,略微的闭了闭眼,并没有不耐烦,但是却也不见感兴趣。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等谐子说完,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很是和气的说道,显然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高傲跋扈。
“我,”听着这普通的奖励,谐子犹豫了一下,决定冒险把那件新鲜事说出来,“我在房州还遇到两间蹊跷事。”
“哦?”太平公主眼睛微微一亮,手指轻抚着花瓣,唇角含着浅笑,“说来听听。”
“第一件事是刘副使与胡四郎跟太子走的有些近,前些rì子我见着胡四郎身上带有一块玉佩,是先前在嗣子身上出现过的。”
“噢。”太平公主笑容加深了些,“皇兄素来爱才,跟青年俊彦走得近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赵四郎更偷偷给嗣子送过汗巾子,他用的合欢梳也是蜀州的贡品,先前陛下给了嗣子两件。”谐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自己观察到的都说了出来。
“好,我知道了。”太平公主见状,却是笑了更加满意了,目光愈发温柔,“你这次差事倒是办的不错,受了很多委屈吧。”
“为公主效劳,谐子死而无憾。只是这事情跟我说起来的第二件事情比起来,还不算奇怪的。”谐子心一横,直接跪在了地上,“只是这事情还要公主先恕我无罪我才说。”
“好,不管你说什么,本宫都恕你无罪,站起来回话吧。”太平公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微微颔首道。
“是。这件事是这样的,我先前一直不敢说,是以为自己遇到了鬼。”谐子靠的离太平公主近了些,闻到她身边传来的浅浅体香,一抬头见着那耳边白腻如玉的肌肤,只觉得心里一荡,赶紧低下了头低声回道,“我在房州的第二rì,早上起来时遇到了一个禁卫,模样生的极好,当下便琢磨着殿下可能用得上,便假意去跟他答话。”
“哦,”太平公主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颇有兴趣的问道,“比起张侍郎如何?”
“张侍郎不如。”谐子摇摇头。
“宋郎将呢?”太平公主又问。
“宋郎将略嫌脂粉了。”谐子又摇摇头。
太平公主这下却是被吊起了胃口,这已经是她近年来搜罗到的美男子中的上品了,谐子竟然还说不足,可见这人的确是有可用之处。
“那比我上次在张家看到的张六郎如何?”太平公主想了想,沉吟着问道。
“这个,”谐子仔细想了想,“应该在伯仲间吧,不过他的好看,却跟张六郎截然不同。”
“哦,怎么个不同法,说来听听。”太平公主示意道。
“张六郎之美,令人想起神仙公子,仿若不应似人间。可是那个人的美,却让人说不上来,你乍一看便知道他厮混市井的小儿,身上有股子无赖气,可偏眉眼生的激ng神,带着些难以描述的落落大方,有着男儿的阳刚之气。”谐子想了想,搜肠挖肚的形容道。
“你说是在军营中遇到的,出身行伍,自然是粗人。”太平听到这话确实笑了起来,“照这么一说,他却似乎更符合母亲的口味呢。”
先前吴悠以为太平公主找男人是为了己用,这却是有些小瞧她了。从汉到唐,凡帝王身边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专门给皇帝拉皮条的。例如汉文帝的妹妹馆陶公主,栗姬就是因为厌恶她数次给汉文帝推举美人而厌恶她,拒绝了她联姻的请求,而把自己跟儿子逼上了死路。又例如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汉武帝就是在她家里睡了卫子夫的。
皇家的公主大多数都这样,作为一个已经出嫁的女人,要想要保住权势富贵,那就必须跟当权者的哥哥弟弟保持良好的关系。天子富有四海,财上面无法做文章,就只能在色字上下功夫。皇帝居于宫室,见到的女人都是规规矩矩,时间长了自然审美疲劳,公主们于是训练各种歌舞伎以悦圣心。
从这个角度说,其实太平公主做的跟其它公主都差不多,只不过因为皇帝变了的缘故,她贿赂的也从女色变成了男色。
先前她把千金公主推荐过来的冯小宝举荐给了武则天,武则天对冯小宝宠爱有加,既加官进爵,还帮他改名认宗,太平公主这个中间人自然也是落了大大的好处。只不过这个冯小宝实在是不识时务,得志便猖狂,对太平公主也不甚尊重,让太平公主很是气恼。
但是这个还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冯小宝对身为皇子的李贤明显看重的多,这让太平公主恨得牙痒痒。她送人进去就是为了在皇帝的身边插钉子的,但谁知道这人竟然吃里扒外,于是太平在心里头便有了换人的打算。
可是这男人虽多,合适的却很不好找。武则天毕竟是女人,她要找男宠,那男人首先得没有女人才行。其次就是样貌体格了,长得丑的当然不行,还得孔武有力的。男人选妃可以全国征选,但是武则天是不可能搞这种事的,于是太平公主只能频繁的出入各种贵妇的宴饮游乐,对着各家少年在心中暗地品评。
她先前就看重了张家那个名叫张昌宗的少年,皮相是少见的标志,连太平公主自己看了也隐隐有些动心。但就像是谐子说的那样,这少年太漂亮了,像是用丝绸扎起来的绢人一样,激ng细的过分,不是武则天喜欢的那类型。
从冯小宝的发迹,太平公主已经认识到母亲的口味跟自己是截然不同。她喜欢聪明灵巧,饱读诗书,可以当做床板也可以当做帮手的男人,但武则天要纯粹的多。她只要一个漂亮强壮的宠物,哪怕蠢笨如猪也无所谓。
反正她有着权势和手段把一只猪打扮成一条龙。
所以就算太平公主打算把张昌宗献上去,她也很担忧分不了冯小宝的宠,白劳神一场。于是她打算再等等,找到一个比冯小宝俊俏有男人味儿,却更加懂事知进退的男人。
所以谐子带来的这个消息,令太平公主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