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们这里也有个辩机大师。是这么回事,我们乡下那小地方有个庙,庙里头有个很好的主持,法号就叫辩机,去年刚坐化,所以我刚才听你一说才惊讶了起来。”吴悠见者小沙弥愤怒,这才意识到这些和尚的执拗,赶忙撒了个谎道歉道。
白马寺说来也可怜,几百年前都是佛道释源,来往高僧如云,大家都以能在白马寺讲经为荣,可没想到一转眼被薛怀义这么一折腾,却是稍微有点身份的高僧都不愿意前来了,白马寺僧人别提有多窝屈了,所以才会对辩机这么郑重其事。
吴悠听着小沙弥简短的解释,倒也很快明白这辩机还真当得起他们这份看重。没有了历史上的桃色事件,他是著名法学大师道岳的亲传弟子,后来又因为才学出众参与玄奘带回来经书的翻译,成为参与翻译的九人中最小的一个。
这里的玄奘要比吴悠知道的那个年轻,旅行的时间更长,所以相应的带来的经书也多,所以辩机等人一直翻译到最近才重要完成了这项创世之举,有机会重新开始四处游历。
辩机这次却是受了女皇征召而来,具体的做什么却是不知道,只是先被分配在洛阳的一处寺庙里暂住着。因为与白马寺先前的主持有些交情,所以才会到这里来。
吴悠听着这些,对着一个和尚倒是没太感兴趣。要论起名人,他连狄仁杰都见过了,这种级别的见与不见意义都不大。正想借故走开,却不想那小沙弥却是热情万分,只听着吴悠言谈中对于佛法颇为感兴趣的样子,便一直鼓吹他留下来,吴悠被闹得苦笑不得,只能笑着推辞道,“小师傅,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们所讲之佛,未必是我心中所求之佛。若你们所讲之佛与我所求之佛相同,佛在我心中,听讲与不听讲又有什么区别?若你等所言之佛与我心中所求之佛不同,我来听讲,那无异于缘木求鱼,非但不能使我明寐,反使我心中惑意大增,与佛更远。”
“是以听与不听,只要佛在心中,差别都不大,小师傅不要太过着想,一切随缘便可。”吴悠笑眯眯的看着那个显然被自己绕昏了的小师傅,深深一躬手。
“施主好辩才,既然讲求一切随缘,那相逢是缘,为何不随缘而见呢?”身后传来一个淡笑的声音,吴悠回头一看,只见着台阶之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僧衣的年轻僧侣,风神俊秀,恍若谪仙,跟着后面那一堆圆滚滚的发面团子有明显的区别。
这人,有点不符合想象。
吴悠诧异的看着明显可以称之为开朗的青年,在他印象中那个因为女人而挂了的辩机应该是长着副苦瓜脸才对,或者气点的说,长着一副梁朝伟似的忧郁眼神,一看就能勾起女人的母性,让着各种妹子挺身而出的求他埋胸,或者说,咳,请他布施之类的。
可是眼前这个辩机明显不是这样,他长相的确不错,能骗上不少姑娘,眼睛也很睿智,看得出很聪明,但问题是,他一点也不苦逼,反倒是开朗的很,说话时眼睛里都带着笑意,明显是外向型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遇见的缘是我求的缘?”他虽然再问,口气中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所以吴悠心情甚好的跟他打起嘴皮子官司来,“说不定这相见是我避之而不及的?”
“不试试怎么又知道不是。”辩机笑嘻嘻的说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见者有缘之人,定然渡之。施主既一心向佛,有慧根又有佛缘,不如入了沙门吧、”
“若被渡之人不愿被渡如何?”吴悠笑着问道。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辩机唱了声佛谒,慈眉善目的很合适去做一些诱拐良家妇男的勾当。
“君非鱼,焉知鱼之乐?汝之苦海,吾之乐土,你见我有慧根,觉得渡我入沙门是大善,岂不知我看着你品貌不凡,如此人才青灯古佛相伴未免凄惨,不如蓄发还俗,随我浪迹红尘如何?”吴悠感觉到韩立娘不动声色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袖,知道她是被辩机的话吓到了,所以言辞也锋利了不少,同样笑着劝辩机。
“施主过执了。”辩机眉头微微一动,却是并没有气恼,看起来修养不错。
“你觉得我过执了?”吴悠反问道。
“是。”辩机不觉得有诈,点头说道。
“那还真奇怪,我倒是觉得法师的话颇有道理呢。”吴悠双手合十的笑着一拜,“鞭辟入里,发人深省,令人听之振聋发聩,如当头棒喝。”
旁边的人听到他这么说,都觉得吴悠吃错了药。刚才还跟着辩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寸土不让呢,怎么这会人忽然就又夸起对手来。
“乃真佛也。”吴悠笑眯眯的拜完,却是站直了身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异状,很显然既没疯也没傻,更没有吃错药。
“我倒真没见过比你更会夸自己的人。”众人沉默中,倒是辩机先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着头,“厚脸皮,不害臊,这次却是我输了。你这坑挖的好心黑。”
“法师过奖了。”吴悠看到他懂了,便也不在多说,心里头想着这人倒是有趣,嘴皮子又活脑瓜子又快,一点都不迂腐,也没什么架子,倒是跟其它高僧有很大不同。
吴悠给辩机挖的坑,不过是复制了佛印给苏东坡挖的坑而已。苏东坡问佛印自己是什么,佛迂答说,“我看你是一尊佛。可当佛印问苏轼:“你看我是什么?”时,苏轼却调皮的说,“我看你是一坨屎。”佛印听后默然不语,苏轼自以为自己赢了,后来经人点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把自己给羞辱了。佛印心中有佛,看万物都是佛。可他心中有屎,所以看别人也就都是一坨屎。
佛法修行中最重顿悟,辩机既然能成为各种翘楚,那思辨能力必然不差,吴悠特意反常给出了提示,他稍微一思索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两人几乎同时有了这个想法,彼此微微的点头致意,笑容中却都不约而同的有了些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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